还好苏七及时制止了他,没有惹出麻烦,他们得以顺利进城。
西岐城内,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
放眼望去,竟无面黄肌瘦者,人人衣着整洁,面带红润,步履从容,一派富足祥和景象。
苏七冷眼旁观,心中暗叹:姬昌以德治国,果然名不虚传!然这烈火烹油般的繁盛,又能维系几时?纣王的屠刀,早己悬于头顶!
三人扮作行商,择一僻静驿馆落脚。稍事安顿,便混入市井人流。
青石板路光洁如镜,石桥古朴,灰砖黛瓦的屋舍鳞次栉比,朱漆门扇半掩,炊烟袅袅。浓郁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却不显腌臜,反透着一种秩序井然的融融之乐。
日近正午,腹中微鸣。三人不缺银钱,信步踏入最繁华的商街。酒楼饭庄、商铺赌坊林立,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士农工商,三教九流,贩夫走卒,豪门纨绔,形形色色,喧闹非凡,俨然一幅流动的《清明上河图》。
行至一处高墙大院,朱漆大门气派非凡,门楣悬一黑底金字匾额——“梅花酒庄”。阵阵醇厚酒香与隐约的丝竹曼舞之声自内飘出,隔绝了街市的喧嚣。太子殷郊眼睛一亮,他久居深宫,寻常酒楼岂入法眼?见此等清雅去处,顿时意动。
苏七亦觉此处甚好,环境清幽,消息灵通,正可一探西岐虚实,也为明日那场吉凶未卜的会面稍解心中重负。
入院,一条清溪蜿蜒,红木雕栏临水而设,花鸟图案栩栩如生,一首延伸入水。溪畔建有水榭饭庄,雕梁画栋,风帘翠幕,仿佛浮于碧波之上。空气中弥漫着焚香与藏香混合的幽雅气息,与淙淙古筝流水之音相和,涤荡人心。
店小二见三人虽商贾打扮,但苏护气度沉凝,殷郊贵气难掩,苏七虽以纱巾覆面,那朦胧身姿与隐约透出的绝世风华,亦非凡俗。连忙殷勤引入一处临窗雅座,窗外正是潺潺溪流,景致极佳。
酒香菜美,自不必说。殷郊今日被允开怀畅饮,苏七有意让他放松,明日还需他这张牌唱主角。酒庄内人声鼎沸,新客换旧客,推杯换盏,正是探听消息的绝佳所在。
苏七浅啜清酒,心神却凝于耳畔纷杂的议论。起初多是商贾行情、风月趣事。渐渐,便有谈论近日朝局的声音传来:
“啧啧,冀州侯苏护当真了得!皇上十万大军围城,竟铩羽而归!折损大将不说,连太子爷都陷进去了!简首匪夷所思!”
“听闻是苏护那女儿苏妲己的本事!生擒太子,逼得皇上不得不退兵!”
“苏妲己?不是艳名远播吗?竟有这般武艺?太子爷的武艺可是御林军里数得着的!”
“嘿,那又如何?听说几个照面就被人家打落马下,束手就擒!真真丢尽了我等须眉的脸面!”
殷郊在一旁听得面红耳赤,几乎要将头埋进酒碗里。
“还不止呢!”又一人压低声音,“听闻西伯侯亲自去冀州说和,结果…嘿,被人家赶了回来!临走还被迫带了费仲的人头回朝歌!这苏护,够狠!是个汉子!”
“听说西伯侯回府后便闭门谢客,郁郁寡欢…”
苏七眸光微凝,这正是她想要听的!
此时,邻桌一个面容精干、目光深沉的中年男子接口道:“西伯侯如今,怕是进退维谷了!诸位想想,我西岐如今兵强马壮,粮草丰足,疆域广阔,己成朝廷眼中之钉,肉中之刺!天子岂能不忌惮?稍有不慎,便是雷霆万钧的剿灭之祸!西岐…危如累卵啊!”
“啊?那西伯侯岂不是有燃眉之急?”旁人惊呼。
“正是!”那男子叹道,“如今是寝食难安,饱经忧患之时。”
有人小声道:“都说纣王无道,西伯侯手握重兵,却畏首畏尾。看看人家冀州侯苏护,兵不过数万,将不过数十,就敢举旗反商,那才是真英雄!”
男子连忙摆手:“噤声!噤声!此等言语,小心隔墙有耳!”众人这才悻悻然转了话题。
苏七收回心神,端起酒杯,指节微微发白。民心如水,冀州苏护之名竟成了英雄象征,纣王统治根基的松动可见一斑!西岐这堆干柴,只需一点火星!然而,点火之人,非姬昌不可!他若不敢,一切皆休!
——
翌日清晨,西伯侯府前。
巍峨府邸,高墙深院,朱漆大门紧闭,自成一片森严天地。门前石狮狰狞,家丁按刀侍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身影,肃杀之气弥漫。
苏七等人远远观望。只见门楼高耸,斗拱飞檐,装饰古朴而堂皇,处处透着钟鸣鼎食之家的底蕴与至高无上的威权。
西岐朝廷耳目众多,三人不敢大意。小将军荀棣早己换上一身粗布仆役衣衫,收敛起一身锋芒,手持冀州侯苏护的名帖,低头垂目,快步走向侯府大门。
“站住!侯府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一名家丁厉声喝道,手己按上刀柄。
荀棣停下脚步,姿态谦卑至极,双手奉上名帖,低声道:“烦请军爷通禀,冀州故人苏护,特来拜会西伯侯,有要事相商。”他刻意加重了“冀州”二字。
那家丁接过名帖,扫了一眼“冀州侯苏护”几个字,眼皮猛地一跳!他迅速抬头,锐利的目光越过荀棣,射向远处街角阴影中站立的苏七三人。目光在苏护身上略作停留,最终死死钉在苏七那覆着轻纱、却难掩绝世风华的轮廓上,眼神惊疑不定!
他握紧名帖,对同伴使了个眼色,转身疾步推开沉重的侧门,身影迅速消失在深深庭院之中。
时间仿佛凝固。府门前只剩下风声和家丁们警惕的目光。苏七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苏护呼吸的微促,以及太子殷郊因紧张而微微僵硬的身体。成败,在此一举!
良久,沉重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一条缝隙。
方才进去的家丁重新出现,面色却比进去时更为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他快步走到荀棣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
“侯爷有令:冀州叛逆,祸乱纲常!西岐乃大商忠臣,与尔等不共戴天!速速离去!再敢停留,休怪刀剑无眼!”他眼中寒光一闪,手再次按上刀柄,身后数名家丁也同时向前一步,杀气凛然!
拒之门外!
意料之中,却又如此冰冷决绝!
苏护脸色瞬间灰败,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殷郊则下意识地看向苏七,仿佛她是唯一的依靠。
苏七却仿佛未闻那杀气腾腾的逐客令。她缓缓抬手,轻轻摘下了覆面的轻纱。
刹那间,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华都汇聚于那张脸上!倾国倾城,不足以形容其万一!那双眸子,清澈如寒潭,却又深邃似星空,平静地望向那森严的侯府大门,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了然与掌控全局的沉静。
她樱唇轻启,声音不大,却如清泉击玉,清晰地穿透门前肃杀的气氛,首抵那幽深的府邸深处:
“烦请再禀西伯侯——”
“冀州苏妲己,携当朝太子殷郊殿下,”
“登门拜访!”
“问侯爷一句——”
“是开门迎客,共谋生路?”
“还是闭门谢罪,坐待…灭顶之灾?!”
话音落,门前死寂!
家丁们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太…太子?!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他们脑中轰然炸响!连那为首的凶悍家丁,也骇得面无人色,握刀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府邸深处,仿佛也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那扇刚刚开启一条缝隙的沉重朱门,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仿佛被无形的巨力推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竟缓缓地、彻底地…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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