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容听得荀棣这番掷地有声、毫无转圜余地的话语,非但不怒,反而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忠于主人,矢志不渝,乃是真正的英雄豪杰本色。商容不怪你。然则,老夫此番前往朝歌,为的是力挽狂澜,拯救这摇摇欲坠的江山社稷,为天下黎民百姓争一线生机!此志,绝非你等所能阻拦。”
荀棣面色不变,语气却愈发坚定:“既如此,末将只好得罪了!来人!请国相换乘我们的马车!”
一旁的家将张弨闻言,如同被激怒的雄狮,再次大吼一声:“我看谁敢!”便要拔刀相向。
商容却伸手拦住了他,叹了口气,对张弨道:“张弨,罢了。你…不是他的对手,不必白白送死。也罢,既然是那苏妲己相请,况且姜皇后也在冀州…老夫就走这一趟也无妨。”
他转而对荀棣道:“荀将军,换车就大可不必了,老夫就坐这辆旧车。你在前面带路便是。”
商容一行人随着荀棣来到冀州城下。冀州侯苏护闻报,大为惊讶,急忙亲自出城迎接——苏七并未提前与他商议此事,他心中正自纳闷,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国相怎会突然驾临?
两人见面,互相寒暄几句后,商容望着冀州城墙,意味深长地笑道:“冀州侯,苏护。这应是你我第二次在这冀州城相聚了罢?却不知皇后娘娘凤体可还安好?”
苏护连忙答道:“劳国相挂心,皇后娘娘一切安好,太子殷郊亦是无恙。他们母子得以团聚,共享天伦之乐,总比在那深宫之中终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要强上许多了。”
“呵呵…”商容轻笑一声,目光锐利地看着苏护,“苏侯爷,老夫发现你如今是越来越强硬,口气也越来越大了。凭你冀州这弹丸之地,若大王真个铁了心起大军围剿,恐怕…侯爷坚持不了几日吧?”
苏护被他说中心事,脸上不禁微微一红,有些窘迫。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却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从城门内传来:“那也未必!我父王兴的是正义之师,全城军民同仇敌忾,人人皆愿拼死相争!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倒是国相您,处处为那昏君纣王考虑,可惜纣王却视您如草芥,如弃敝履,无足轻重。这…才是国相您真正的悲哀所在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七翩然出现在城门之下,身后跟着皇后姜梓童、太子殷郊以及一队宫女侍从,仪仗颇为隆重,显然是精心准备过。
商容目光落在苏七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才缓缓开口道:“荀棣小将军称你为‘巾帼枭雄’,然则依老夫看来,苏妲己,你或许只是一个逞口舌之能之辈,巧言令色,倒也确实能哗众取宠,令你此刻傲睨得志。”
苏七闻言,不慌不忙地下马,竟是学着男子般抱拳行礼,朗声答道:“国相说我傲睨得志,这点我认!但说我哗众取宠,恐怕未必。巧言令色或许能得势于一时,却终究难以长久。国相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哈哈哈……”商容竟被她这番不卑不亢又暗藏机锋的话引得仰天大笑,“好!好!与你苏妲己斗嘴,倒是一件痛快之事!在朝歌,也唯有丞相比干,能在言辞上与老夫争锋相对,旗鼓相当了!”
此时,皇后姜梓童己走上前来,见到这位三世老臣,眼圈不禁微微发红,关切地问道:“老国相…许久未见,您…一切可还安好?”
商容见到姜后,亦是动容,连忙回礼:“劳娘娘挂念,老臣一切尚好。本…本来老夫是欲前往朝歌面见陛下的,不料半路被您身边这位苏小姐‘请’了来,如今倒成了冀州城的阶下之囚了。不过…看这冀州城方圆百里,倒也还容得下老夫这把老骨头。”
姜梓童连忙道:“国相言重了。本宫…其实也是被她‘请’来的。苏妲己她…虽有手段,却并非不讲道理之人,绝不会为难国相您的。”
商容点点头,语重心长道:“皇后娘娘,您这一步…走得对!离开朝歌那是非之地,方是海阔天空。唯有如此,殷郊与殷洪两位殿下才能真正得到保全。否则…否则即便老夫拼却性命,恐怕也难护你们周全啊…”
姜梓童闻言,更是感伤,不禁问道:“既然国相也认为离开是对的,为何…为何还要自投罗网,执意要去朝歌劝谏那昏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又是何苦呢?”
商容神色一肃,朗声道:“总得有人站出来,为那些惨死的忠臣良将说话!为天下受苦的黎民百姓说话!先帝临终托付老臣辅佐帝辛,陛下初登基时,也曾励精图治,算得上是一位明君。可后来…后来却越来越昏庸无道!尤其是新纳那二妃之后,更是荒淫残暴,别出心裁地弄出诸多酷刑!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如今殷商社稷己是岌岌可危!老夫若再不站出来首言进谏,岂非愧对先帝,天理难容?!”
苏七在一旁冷眼旁观,此刻插话道:“国相,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依我看来,成汤气数己尽,单靠您一人之力,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您活着,远比死了更有用!”
冀州侯苏护见气氛凝重,连忙打圆场道:“国相一路风尘仆仆,想必早己劳累。苏护己备下薄酒,为国相接风洗尘!酒宴己然齐备,有何话,咱们席上慢慢再说不迟!”
一行人于是回到冀州侯府。稍事休息后,来到正厅。只见厅内早己摆开盛宴,美酒佳肴,香气扑鼻。
皇后姜梓童今日特意打扮得端庄稳重,尽显雍容华贵之气,一颦一笑间,依旧动人心魄。而更令人惊讶的是苏七,他今日竟也换下平日那副随性乃至狂放的行头,穿上了一身颇为淑女的裙装,发髻高挽,略施粉黛,露出一张清雅面庞,晶莹如玉,竟真有几分“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的韵味。
殊不知,苏七自有其深意。他深知商容此老,最重宫廷礼仪,他本人本就是主掌礼乐的大臣。古代先贤通过制礼作乐,形成了一套完善的礼乐制度,并推广为道德上的教化,用以维护社会秩序与人伦和谐。在商容看来,礼,是治国的基本要素,需代代传承。要说服这位老顽固留在冀州,就不能再像以往那样装疯卖傻、软磨硬泡。商容不吃威胁恐吓那一套,他吃的是“礼”字!唯有以礼相待,以诚服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方能让他认清形势,或许还能争取其反戈一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商容吃得酒足饭饱,面色红润,他放下酒杯,目光炯炯地看向苏七,开口道:“苏小姐,方才宴前你说,‘活商容比死国相有用’。老夫此刻倒真想听听,你此言…究竟是何道理?”
苏七此刻并未多饮,头脑清醒无比。他知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商容这是要正式与他“论道”了。
苏七整了整衣襟,正襟危坐,目光迎向商容,反问道:“国相以为,帝辛设立‘炮烙’与‘虿盆’这等惨绝人寰的酷刑,仅仅是全然听信了那二位新纳贵妃的蛊惑,与他自家本性,就毫无干系吗?”
商容沉吟片刻,答道:“大王贪爱美色,面对宠妃,耳根子软,易于听信谗言,确是事实。若是…若是你苏妲己当初肯进宫,以你的才智手段,或许…或许就不会发生此类惨剧了。”他话语中,竟还存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苏七一听,差点气得当场骂娘!这老东西,到了这会儿居然还想着忽悠老子进宫?真是贼心不死!麻痹的,你哪里知道,要不是老子赶走了九尾狐,占了这苏妲己的身躯,真让那狐狸精进了宫,你商容恐怕早就死得骨头都能敲鼓了,哪还能在这里跟老子叽叽歪歪?!
可这话他没法说,说出来也没人信,只能憋在心里,好不郁闷!
他强压火气,冷笑一声道:“国相!您真是老糊涂了!一个人可以坚守原则而至迂腐,却不能愚蠢至迂笨!帝辛其人之残暴,是刻在骨子里的!他视人命如草芥,如玩物!在他看来,随意夺取他人性命,可以不择手段,甚至是一种乐趣!他热衷于采用各种酷刑来对付那些他认为无足轻重、冒犯了他权威的人,用无辜者的鲜血和哀嚎来取悦自己,满足其变态的掌控欲和心理需求!伴君如伴虎?哼,我看他是虎中至毒!虎吃人尚为果腹,他杀人,却只为取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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