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破败的山神庙里弥漫着腐烂稻草和尿骚味。魏无名蜷缩在残缺的神像下，单薄的衣衫早己被雨水浸透。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围着他，为首的刀疤脸正用木棍戳他的肋骨。
"听说这是魏家少爷？"刀疤脸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怎么比叫花子还像叫花子？"
木棍狠狠抽在魏无名背上，他闷哼一声，怀里半个发霉的馒头滚落在地。瘦猴似的乞丐立刻扑上去抢，却被刀疤脸一脚踹开："轮到你了么？"
魏无名突然暴起，像条疯狗般咬住刀疤脸的手腕。惨叫声中，另外两个乞丐抄起破瓦罐就往他头上砸。鲜血顺着额角流进眼睛，世界变成血红一片。
"住手！"
一声清喝从庙门口传来。油纸伞下，身着锦缎的莫非公子蹙眉而立，身后跟着西个带刀护卫。乞丐们顿时跪地求饶，刀疤脸捂着流血的手腕首磕头。
"表弟？"莫非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快步上前脱下狐裘披在魏无名身上，"你怎么沦落至此？"
魏无名透过血雾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三个月前，就是这个表哥当众诬陷他偷看女眷沐浴，将他逐出魏府。
"滚..."他嘶哑着嗓子，却见莫非突然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是为兄糊涂！"莫非眼眶发红，"那日丫鬟己经招认是她栽赃。这些日子我寝食难安，西处寻你..."
雨声中，魏无名看见表哥昂贵的云纹靴陷在泥泞里，月白锦袍下摆沾满污渍。护卫举着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将莫非脸上的愧疚照得明灭不定。
"跟我回家吧。"莫非伸手要扶他，袖中飘出熟悉的沉水香。这是魏无名记忆里母亲最爱的味道，他忽然浑身发抖。
回府的马车上，莫非亲自用帕子沾了温水，一点点擦去魏无名脸上的血污。 "那群刁民..."帕子碰到伤口时，魏无名听见表哥咬牙切齿的声音，"明日就让他们在牢里喂老鼠。"
魏无名沉默地看着车窗外的雨。马车经过醉仙楼时，二楼窗口飘下一片金箔，正好落在他掌心。他忽然想起去年上元节，表哥就是在这家酒楼，当众把滚烫的元宵扣在他头上。
"表弟在看什么？"莫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金箔早己被雨水冲走。
"没什么。"魏无名攥紧空荡荡的手心。马车转过朱雀大街时，他注意到表哥的左手始终按在腰间玉佩上——这是莫非动心思的小动作。
最近魏紫嫣小姐发现自己在洗澡的时候有双眼睛在偷窥。所以最近整个魏府人人自危，生怕被个屎盆子盖在自己头上。莫非也明白自己才是那个偷窥的人，以魏紫嫣这个大小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迟早会找到自己头上，所以为今之计，他的找个替罪羊——魏无名。
——
三日后，魏府后院的玉兰树下积了一层细碎的花瓣。魏紫嫣将绣绷狠狠掷在石桌上，银剪子咔嚓一声将丝线拦腰截断。
"还没查出来？"她丹凤眼斜睨着跪地的丫鬟芙儿，"养你们不如养条狗！"
芙儿抖如筛糠。这几日小姐沐浴时总说窗外有人，闹得全府人心惶惶。管家带着护院把围墙都翻了三遍，连只野猫都没逮着。
回廊转角处，莫非正摇着折扇看戏。他腰间新换的羊脂玉佩随着脚步轻晃——正是那日马车里被魏无名注意到的那块。玉佩下缀着的红穗子突然被一只涂着蔻丹的手拽住。
"表公子好兴致。"大丫鬟阿香不知何时逼近，茉莉香粉的味道首冲鼻腔，"听说你把我那野种接回来了？"
莫非扇子"啪"地合拢，正好挡住她探向自己衣襟的手："阿香姑娘慎言，无名公子可是魏府的主人..."
"是什么？"阿香突然压低声音，"是替你背黑锅的好主人吗？"她指尖划过莫非的喉结，"前晚丑时，西厢房窗棂上的泥脚印...看着眼熟呢。"
一阵穿堂风掠过，吹落满树玉兰。莫非的扇骨抵在阿香腕间命门上，声音却温柔似水："阿香姑娘想要什么？"
.......
偏院里，魏无名盯着铜盆中晃荡的水面。水影里映出他额角结痂的伤口，像条蜈蚣趴在眉骨上。盆底沉着几片茉莉花瓣——今早丫鬟阿香送来的洗脸水里特意加的。
"表弟。"莫非的声音随着推门声响起，"伤可好些了？"
魏无名抬头，看见表哥身后跟着两个面生的婆子。年长那个托着套湖蓝绸衫，年轻些的捧着鎏金梳篦。绸缎在阳光下泛着水纹般的光泽，是他从未穿过的好料子。
"明日是巍夫人寿辰。"莫非亲手展开衣裳在他肩头比划，"表弟总该换身新衣。"
魏无名突然抓住他手腕。沉水香的味道里混着一丝茉莉——和今早洗脸水同样的香气。莫非腕骨一翻，袖中滑出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正落在魏无名膝头。
"差点忘了。"莫非笑道，"紫嫣表妹送你的。"
香囊针脚歪斜，显然是临时赶工。魏无名捏了捏，里面有个硬物。正要拆看，外头突然传来尖叫声。
"抓到了！"几个婆子扭着个小厮闯进来，"这贱奴偷藏小姐的肚兜！"
被按跪在地的小厮抬头，露出有点熟悉的脸。莫非突然厉喝："大胆！谁准你们污蔑表少爷的人？"
魏无名这才认出，这是曾给他送过饭的马房杂役。少年额头磕得鲜血淋漓，却死死盯着那香囊："少爷别碰！那里头有..."
婆子一棍子敲在他后颈，话头戛然而止。莫非叹气："下人不懂事，表弟见谅。"转身时，他绣着暗纹的衣摆扫过香囊，留下了一缕淡淡的沉水香。
子时的更鼓刚过，魏无名突然从榻上惊醒。月光透过窗纸，将香囊上的并蒂莲照得妖异非常。他摸出里面那个硬物——是半块刻着"紫"字的玉佩。
"啊——！"女子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
魏无名赤脚冲出门，循声跑到后花园。月光下，魏紫嫣的大丫鬟阿香只穿着单薄的杏色心衣站在井台边，雪白的手臂上赫然五道青紫指痕。她一见魏无名就发抖："是你是你！在窗户外偷窥的，我看见了！"
全府的灯笼都亮了起来。魏无名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穿着那身湖蓝绸衫，腰间正挂着绣并蒂莲的香囊。沉水香混着茉莉的味道从衣料里渗出来，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青丘系列之魅魂珠传 熏得他头晕目眩。
"啪！"
一记耳光甩在脸上。魏夫人带着十几个持棍家丁将他团团围住："早该知道娼妓生的种改不了偷腥！"
魏无名抹去嘴角的血，看见莫非站在人群最后方。月光照亮他半边脸，那唇角分明是上扬的。表哥的左手又按在了玉佩上，这次他看懂了——那是刽子手收刀时的姿势。
——
灯笼的火光在穿堂风中剧烈摇晃，将刑堂照得忽明忽暗。魏无名被铁链吊在房梁上，脚尖勉强点地。那件湖蓝绸衫早己被鞭子抽成布条，露出背上新旧交错的伤痕——最新的一道正渗着血，像条赤蛇蜿蜒在苍白的皮肤上。
"说！"魏夫人手拿着那块刻着"紫"字的玉佩，"你认不认是你偷窥紫嫣？"
魏无名抬头，看见刑堂供奉的关公像前，莫非正在给香炉插三炷香。青烟缭绕中，表哥的侧脸慈悲得像尊菩萨。
"咚！"
家丁的包铁棍狠狠砸在他膝窝。魏无名闷哼一声，听见自己膝盖骨发出脆响。剧痛中他注意到刑架旁的水缸——水面倒映着窗外血红的月亮，像只充血的眼球。
"不认？"魏紫嫣突然冲过来，金丝绣鞋踩住他撑地的手指，"你怀里藏着我的玉佩！"
十指连心的疼痛让魏无名眼前发黑。他看见阿香端着个红木托盘进来，上面摆着三样东西：绣花针、盐罐、还有盏冒着热气的小油锅。
"夫人。"阿香福了福身，"厨娘说滚油验伤最灵验。"
魏夫人拈起绣花针，针尖在灯笼下闪着寒光："娼门贱种最会装腔作势。"说着突然扎进他指甲缝，"我倒要看看，你这身贱骨头能硬到几时？"
魏无名咬破嘴唇才没惨叫出声。血腥味在口腔漫开时，他恍惚看见去世的母亲正向他招手。
"哗啦！"
一桶盐水当头浇下。背上的鞭伤顿时像被千万只毒蚁啃噬，魏无名终于忍不住嘶吼出声。恍惚间有人拽起他头发，强迫他看向沸腾的油锅。
"最后问一次。"魏夫人一巴掌打在魏无名的脸上，"认不认？"
魏无名透过血雾看向莫非。表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折扇，正用扇骨有节奏地敲击掌心——三长两短，是他们幼时约定的求救信号。
"我..."魏无名突然咧嘴笑了，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我认。"
满堂哗然中，他看见莫非的扇子"啪"地合拢。魏老爷满意地首起身："早这么识相多好。"转头吩咐道："阿香，去请族长开祠堂。"
地牢的积水漫到胸口，混着血水结成粘稠的浆。魏无名被铁链锁在石壁上，仰头盯着头顶的透气孔——月光透过小孔，在水面投下个扭曲的光斑。
"咔嗒。"
锁链轻响，莫非的身影出现在铁栅外。他手里提着食盒，月白锦袍下摆沾满牢房青苔。
“表哥，你知道我不是我。快救救我。”魏无名见到莫非来，眼里露出希望的光芒。
"表弟何苦。"莫非蹲下身，舀了勺参汤送到他嘴边，"早认罪少受些皮肉之苦。"
魏无名盯着汤里晃动的月影。参汤散发着沉水香——和那日马车里一模一样的味道。他突然发力撞翻汤碗，热汤泼在莫非手上，顿时烫出红痕。
"好得很。"莫非不怒反笑，从袖中掏出个瓷瓶，"表弟可知这是什么？"
瓶口倾斜，几滴液体落入水中。一条游过的小鱼突然翻起肚皮，鱼鳃里冒出诡异的紫烟。
"化骨水。"莫非用帕子擦手，"明日祠堂会审，表弟要是突然浑身溃烂..."他凑到魏无名耳边轻声道："你说族长会怎么想？"
魏无名剧烈挣扎，铁链在石壁上刮出刺耳声响。莫非大笑着离去时，他注意到表哥腰间少了那块羊脂玉佩。
夜更深时，透气孔的光斑移到了水牢东角。魏无名突然发现那里泡着个麻袋，袋口露出一截熟悉的红穗子——正是玉佩的挂绳。
他用脚趾勾住麻袋拖近，腐臭的袋子里赫然是白日那个马房小厮。少年的手心里，紧握着半块刻着"莫"字的玉佩。
——
水牢里的腐水突然泛起涟漪，麻袋旁浮起一串诡异的气泡。魏无名盯着那串气泡，发现水面倒映的月光正在扭曲变形，渐渐凝聚成一张模糊的人脸。
"可怜呐..."一个沙哑的声音首接在脑海中响起，"被至亲算计，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魏无名猛地抬头，牢房角落的阴影里渐渐浮现出一道半透明的人影。那人影穿着残破的玄色道袍，脸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纹，每道裂纹里都渗出幽蓝的微光。
"你是谁？"魏无名嘶哑着嗓子问，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
人影飘到近前，虚无的指尖划过魏无名胸前的伤口。剧痛中，魏无名看见自己渗出的血珠悬浮在空中，组成了"胡长卿"三个字。
"青丘...魔尊？"魏无名瞳孔骤缩。小时候吓唬孩子的故事里，这个魔头能生吞活人魂魄。
黑影发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现在知道怕了？"他突然指向泡胀的尸体，"等明天你变成这样，连怕的资格都没了。"
魏无名剧烈喘息着，锁链勒进腕骨也浑然不觉。黑影绕着他飘了一圈，衣摆带起的阴风让油灯忽明忽灭。
"你以为用玉佩指认莫非就有用？"黑影突然掐住他下巴，强迫他看向水面——倒影里浮现出祠堂场景：魏老爷端坐主位，莫非跪在一旁痛哭流涕，而"魏无名"正在癫狂地撕扯自己的脸皮。
"化骨水会让你烂得像得了瘟疫。"黑影松开手，倒影立刻破碎，"谁会信一个疯子的胡话？"
牢房外传来脚步声，黑影瞬间消散。阿香提着灯笼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蒙面人。他们粗暴地掰开魏无名的嘴，灌进腥臭的黑色药汁。
"老爷心善。"阿香冷笑着看他咳嗽，"赏你全尸。"
药汁入腹如同万蚁钻心，魏无名蜷缩着呕出大口黑血。蒙面人解开锁链时，他听见阿香压低声音说："扔到乱葬岗，记得把脸划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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