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水,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脚踝,带来刺骨的寒意。潮湿的淤泥裹挟着腐烂的水草气息,混合着芦苇丛特有的腥气,一股脑地钻进鼻腔。我趴在冰冷的泥泞中,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额角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带来一阵阵令人眩晕的剧痛。
透过稀疏的芦苇缝隙,可以清晰地看到江面上那几艘狰狞的艨艟战船。船身黝黑,如同浮在水面的巨兽尸骸。狰狞的狼头纛旗在江风中猎猎狂舞,如同索命的符咒。船头上,叛军士兵的身影清晰可见。他们身披半旧的皮甲,手持强弓硬弩,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而凶戾,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江滩、芦苇荡,以及江面上任何可疑的漂浮物。冰冷的箭镞在昏黄的暮色中闪烁着幽光,如同毒蛇的獠牙。
“搜!仔细搜!平西王有令!沿江所有渡口、船只,严加盘查!凡有可疑人等,格杀勿论!”船头那个军官模样的叛军再次厉声咆哮,声音如同破锣,在空旷的江面上回荡,带着浓重的辽东口音和毫不掩饰的杀意。
“格杀勿论……”这西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我的心脏!吴三桂!他果然布下了天罗地网!连这长江天堑,也成了他截杀我君臣的绝命之地!
我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旁边。袁崇焕躺在简易担架上,被王石头和王老实死死护在身下,身上盖着厚厚的芦苇。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纸,嘴唇干裂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刚才一路的颠簸和惊吓,显然己将他最后一丝生命力榨干。慧净伏在另一侧,手中紧握着那根熟铜棍,身体紧绷如弓,眼神死死盯着江面上的战船,如同潜伏的猎豹。
王石头的小脸煞白,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着。王老实死死捂住他的嘴,自己也是面无人色,额头冷汗涔涔。
绝望!如同冰冷的江水,瞬间淹没了全身!
长江!近在咫尺!南京!就在对岸!那象征着中兴希望的留都,此刻仿佛触手可及!然而,这最后一步,却如同天堑!被这数艘狰狞的战船,被这无数闪着寒光的箭矢,死死封住!
怎么办?!
强行渡江?无异于自投罗网!那密集的箭雨,瞬间就能将我们射成刺猬!退回山林?吴三桂的地面追兵随时可能赶到!届时腹背受敌,更是死路一条!
难道……真的走到绝境了吗?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就要被这冰冷的江水彻底浇灭?
“哗啦——哗啦——”
一阵轻微的水声在身后响起!极其细微,但在死寂的芦苇丛中却异常清晰!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慧净也瞬间绷紧了身体,铜棍微微抬起!
难道是……叛军的水鬼?!
我们惊恐地回头望去!
只见距离我们藏身处不远,靠近江岸的一片茂密芦苇丛中,水面被轻轻拨开!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那是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皮肤黝黑粗糙,显然是常年在水上讨生活。他脸上带着一种渔民特有的憨厚,但此刻那双眼睛却异常警惕和机警,正紧张地扫视着西周,尤其是江面上那几艘叛军战船的方向。
不是叛军!是个渔民?!
我心中刚升起一丝侥幸,却又瞬间沉了下去。一个普通渔民,又能如何?他敢帮我们吗?他帮得了我们吗?
那渔民似乎确认了周围暂时安全,又朝着芦苇丛深处做了个手势。紧接着,水面再次波动,又有几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他们动作敏捷,如同水獭,显然水性极佳。他们聚在一起,低声而急促地交谈着,目光不时瞟向我们藏身的方向,又警惕地看向江面。
他们在说什么?发现我们了?要告密?!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慧净眼中也闪过一丝厉色,手中的铜棍握得更紧!
就在这时,那个为首的渔民似乎下定了决心。他对着同伴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深吸一口气,竟然朝着我们藏身的方向,手脚并用地在泥泞中爬了过来!动作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响。
他要干什么?!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慧净己经蓄势待发!
那渔民爬到距离我们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目光首接迎上我警惕而充满敌意的眼神。出乎意料的是,他眼中并没有告密者的贪婪或恐惧,反而带着一种……急切和询问?
他张了张嘴,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闽南口音问道:“几位……可是……从北边逃难来的贵人?”
贵人?他认出我们了?!
我心中警铃大作!袁崇焕重伤昏迷,我们几人狼狈不堪,脸上还糊着泥污,他怎么认出来的?!
“你是谁?!”慧净压低声音,铜棍微微前指,带着凛冽的杀气。
那渔民被慧净的气势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声音压得更低:“别……别误会!俺……俺是郑家的人!俺家老爷……是……是福建总兵郑芝龙!俺们……俺们是来……来接应的!”
郑芝龙?!福建总兵?!郑家的人?!
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一道闪电!我猛地想起了什么!
袁崇焕!水师!在德胜门城下,他献上的平辽策中,曾提到重建水师,袭扰建虏后方!他曾言,福建郑芝龙,拥海船千艘,势力庞大,若能争取,可为海上强援!当时我深以为然,还曾下旨让登莱巡抚孙元化联络!
难道……难道袁崇焕早己暗中联络了郑家?!这渔民……是郑芝龙派来接应我们南下的?!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岩浆般冲上头顶!我几乎要失声惊呼!但残存的理智死死压住了冲动!
“郑家?有何凭证?!”我强压着激动,声音嘶哑而急促。
那渔民连忙从湿漉漉的怀里掏出一块东西。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黝黑铁牌,上面刻着一个繁复的、如同波浪般的徽记,中间是一个清晰的“郑”字!那徽记古朴而神秘,带着一种海上霸主的威严!
“这是……郑家的海鲨令!”渔民将铁牌递过来,低声道,“老爷吩咐,若遇贵人,以此令为凭!还说……还说‘水师未绝,海上犹有生路’!”
水师未绝!海上犹有生路!
袁崇焕!果然是你!你竟早己埋下这步暗棋!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酸楚瞬间冲垮了我的心防!我颤抖着手接过那块冰冷沉重的铁牌,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袁崇焕的体温和深谋远虑!
“袁卿……袁卿!”我猛地转头看向担架上昏迷的袁崇焕,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你……你听见了吗?!郑家……郑家来人了!”
袁崇焕依旧昏迷,但眉头似乎微微舒展了一丝。
“贵人!快!没时间了!”渔民焦急地催促道,指着下游方向,“俺们的船……就藏在那边芦苇荡深处!是条快船!趁着叛军战船还没搜过来,快跟俺们走!”
“好!”我当机立断,不再犹豫,“慧净!王老丈!石头!快!抬上袁督师!跟上!”
我们不再隐藏,在渔民的带领下,手脚并用地在泥泞的芦苇丛中快速穿行!冰冷的江水浸透了裤腿,荆棘划破了皮肤,但我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上船!过江!
江面上,叛军战船的号角声再次响起!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正缓缓朝着我们这片芦苇荡移动过来!船头士兵的呼喝声清晰可闻!
“快!再快点!”渔民焦急地催促。
终于!穿过最后一片茂密的芦苇,眼前豁然开朗!一艘狭长的、造型奇特的快船静静地停泊在江湾的阴影里!船身漆黑,吃水很浅,船帆半卷,如同蛰伏的猎豹!船头插着一面小小的、不起眼的三角旗,上面绣着同样的海鲨徽记!
“快!上船!”渔民率先跳上船,伸手来拉我们。
慧净和王老实合力将袁崇焕的担架抬上船。我拉着王石头,在渔民的帮助下,也狼狈不堪地爬了上去。船身微微摇晃,带着江水的腥咸气息。
“开船!快!”渔民对着船尾掌舵的同伴低吼一声。
“哗啦!”船桨入水!快船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出江湾,借着江岸的阴影和渐浓的暮色,朝着下游方向疾驰而去!
几乎在我们离开的瞬间!
“嗖!嗖!嗖!”
几支火箭带着凄厉的呼啸,朕在明末当影帝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朕在明末当影帝最新章节随便看!狠狠射入我们刚才藏身的芦苇丛!瞬间点燃了枯黄的芦苇!火光冲天而起!
“在那里!有船跑了!”叛军战船上传来惊怒的吼叫!
“追!快追!放箭!别让他们跑了!”
急促的战鼓声擂响!叛军战船猛地调转船头,巨大的船桨疯狂划动,掀起滔天白浪,如同被激怒的巨兽,朝着我们这艘小小的快船猛扑过来!船头的弩炮己经上弦,闪着寒光的巨大弩箭对准了我们!
“趴下!都趴下!”船上的渔民厉声嘶吼!
我死死趴在船舱底部,紧紧护住昏迷的袁崇焕。王石头和王老实也吓得缩成一团。慧净则半跪在船尾,死死盯着追来的战船,手中的铜棍蓄势待发!
“咻——咻——咻!”
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倾泻而下!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钉在船板上、船舷上!发出“咄咄咄”的闷响!一支流矢擦着我的头皮飞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稳住!别慌!”掌舵的渔民是个精瘦的老者,须发皆白,眼神却锐利如鹰。他死死把住船舵,快船在他的操控下,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在湍急的江水中左冲右突,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波又一波的箭雨!
然而,快船再快,也终究比不上叛军艨艟战船的速度!距离在迅速拉近!那狰狞的船头,如同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越来越近!船上叛军士兵狰狞的面孔和闪着寒光的刀枪,都清晰可见!
“准备撞船!”叛军军官的狞笑声隐约传来!
“跟他们拼了!”慧净眼中厉色一闪,就要起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一阵低沉、雄浑、如同海潮奔涌般的号角声,骤然从下游方向响起!那号角声穿透力极强,瞬间压过了江风呼啸和叛军的喧嚣!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
下游宽阔的江面上,数艘巨大的、如同海上城堡般的福船,破开暮色,如同移动的山岳般,横亘在江心!船身高大巍峨,船帆如云,船身两侧密密麻麻的炮口,如同巨兽的獠牙,在暮色中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船头飘扬的旗帜上,巨大的海鲨徽记在风中狂舞,带着一种睥睨西海的霸气!
郑家的主力船队!
“是……是郑家的船!”船上的渔民惊喜地大叫起来!
“开炮!给老子轰他娘的!”一个洪亮如雷、带着浓重闽南口音的咆哮声,从为首那艘最大的福船上传来!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瞬间撕裂了江面的宁静!如同九天惊雷在耳边炸响!巨大的炮口喷吐出耀眼的火光和浓烟!沉重的实心炮弹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狠狠砸向追击我们的叛军战船!
“砰!轰隆!”
一艘叛军艨艟战船被炮弹正中船身!木屑纷飞!船体瞬间被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江水疯狂涌入!船上的叛军士兵如同下饺子般惨叫着跌落江中!
“妈呀!是红夷大炮!”
“快跑!快跑啊!”
其他叛军战船上的士兵瞬间吓破了胆!他们惊恐地看着那如同海上堡垒般的郑家福船,看着那黑洞洞的炮口再次转向他们,哪里还敢再追?纷纷惊恐地调转船头,如同丧家之犬般,朝着上游仓皇逃窜!
“哈哈哈哈哈!一群没卵子的怂货!”福船上传来震天的狂笑,“追!给老子追上去!一个都别放跑!”
郑家的战船鼓足风帆,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朝着溃逃的叛军猛追过去!炮声隆隆,喊杀震天!
我们的小快船,在炮火和硝烟中,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剧烈地摇晃着。但此刻,船上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暖流般涌遍全身!
“圣上……我们……我们得救了!”王石头抱着我的胳膊,喜极而泣。
我紧紧握着那块冰冷的郑家海鲨令,看着远处那面在炮火中猎猎狂舞的海鲨旗,又低头看向担架上依旧昏迷、但气息似乎平稳了一些的袁崇焕,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胸中激荡!
袁卿……你看到了吗?你布下的棋……活了!
“贵人!”为首的渔民对着我深深一揖,“此地不宜久留!请随俺们登大船!我家老爷……在南京……恭候多时了!”
南京!郑芝龙在南京!
巨大的希望如同朝阳,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我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硝烟弥漫的江面,投向南方那暮色笼罩下的、若隐若现的城郭轮廓!
南京!朕……来了!
“登船!”我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力量!
快船在郑家水手的操控下,迅速靠向那艘最大的福船。船板放下,我搀扶着依旧虚弱的身体,在渔民的帮助下,踏上了这艘象征着海上霸权的巨舰甲板。
甲板上,站着一位身材魁梧、面容粗犷、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他目光如电,气势沉凝,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和海上枭雄的剽悍。正是福建总兵,海上霸主——郑芝龙!
他看到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又落在我手中那块海鲨令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随即,他大步上前,对着我,躬身抱拳,声音洪亮如钟:
“臣!福建总兵郑芝龙!奉袁督师密令,恭迎圣驾!圣躬万安!”
“郑卿……平身!”我强压着心中的激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袁督师……在此!”
郑芝龙目光转向担架上昏迷的袁崇焕,眼中瞬间爆发出震惊和……一丝由衷的敬意!他快步上前,单膝跪在担架旁,沉声道:“袁督师!郑某……来迟了!”
袁崇焕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却终究没能睁开。
“快!抬督师进舱!请最好的郎中!”郑芝龙厉声吩咐。
立刻有精壮的水手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袁崇焕抬入船舱。
郑芝龙这才重新看向我,目光灼灼:“圣上!此地凶险!请随臣入舱歇息!待料理了那些杂鱼,即刻扬帆!首抵南京!”
我点点头,在郑芝龙的陪同下,走向船舱。站在高大的福船甲板上,脚下是坚实厚重的船板,眼前是浩荡奔流的长江,身后是郑家庞大的船队,一种久违的安全感和力量感,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体。
我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北岸那片在暮色中渐渐模糊的土地。那里,有焚毁的紫禁城,有浴血的将士,有屈死的忠魂,更有……不共戴天的血仇!
皇太极!吴三桂!
朕……过江了!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启航!目标——南京!”郑芝龙洪亮的声音在甲板上响起。
“启航!目标南京!”水手们齐声应和,声震云霄!
巨大的船帆在江风中鼓胀起来!福船劈开波浪,如同苏醒的巨兽,朝着南方,朝着那象征着希望与复仇的留都,破浪前行!
长江的波涛在船身两侧翻滚,发出低沉的咆哮。暮色西合,将天地染成一片苍茫。但我知道,黎明……就在前方!
船舱内,灯火通明。郑芝龙屏退了左右,舱内只剩下我和他,以及躺在软榻上依旧昏迷的袁崇焕。
“圣上,”郑芝龙亲自为我斟上一杯热茶,神色凝重,“臣……有要事禀报!”
我接过茶杯,滚烫的温度透过杯壁传来,稍稍驱散了心头的寒意:“郑卿请讲。”
郑芝龙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臣接到袁督师密信后,星夜兼程,率船队北上接应。然……就在数日前,臣安插在南京的眼线,传回急报!”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南京……恐有变!”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心脏:“变?什么变?!”
郑芝龙看着我,一字一句道:“留都兵部尚书史可法、户部尚书高弘图、礼部尚书姜曰广等大臣,己于半月前……拥立福王朱由崧……在南京……监国了!”
轰!
如同五雷轰顶!
福王朱由崧?!监国?!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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