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的惊涛骇浪，如同狂暴的巨兽，在“靖海”、“镇海”两艘残破宝船身后渐渐平息，化作遥远天际线上一抹沉重的铅灰。前方，是无垠的、呈现出深邃宝石蓝的印度洋。海风不再狂暴，带着温润的咸腥气息，吹拂着甲板上疲惫不堪却眼神锐利的水师将士。船帆虽残破，却在顺风中鼓胀，推动着伤痕累累的巨舰，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坚定前行。
郑森站在“靖海”号那被风暴削去半截的艉楼残骸上，亮银山文甲上布满刀劈斧凿般的凹痕和暗红的血渍，一道狰狞的伤口从额角斜贯至下颌，皮肉翻卷，尚未完全结痂，如同一条盘踞在年轻脸庞上的赤色蜈蚣。海风吹拂着他散乱的鬓发，露出那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如同淬火寒冰般锐利光芒的眼眸。他手持单筒望远镜，镜筒边缘沾着干涸的褐色血迹，目光死死锁定着东方海平线。
“侯爷！前方！前方有陆地！”瞭望哨兵嘶哑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从高耸却光秃的主桅顶端传来！
郑森浑身一震！猛地举起望远镜！视野中，那片朦胧的海平线上，一道蜿蜒的、郁郁葱葱的海岸线，如同沉睡的巨龙，缓缓显现！更远处，隐约可见一片密集的帆影！桅杆如林！船帆如云！点缀在碧蓝的海面上！
“是……是古里！”一名通晓番语的老通译，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指着远方，“侯爷！是古里港！榜葛剌（孟加拉）最大的海港！万国商船云集之地！我们……我们到了！”
“古里！”郑森猛地放下望远镜，胸膛剧烈起伏，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酸楚和……一种近乎虚脱的豪情，如同熔岩般轰然冲上头顶！风暴！沉船！牺牲！两千多忠魂！一路的血火煎熬！终于……终于抵达了这传说中的万国津梁！
“传令！”郑森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响彻甲板，“升龙旗！列阵！鸣炮！通告古里港！大明钦差总督西洋诸国事务靖海侯！奉大明永昌皇帝陛下旨意！驾临！”
“升龙旗！”
“列阵！”
“鸣炮！”
震天的号令声中！一面巨大的、沾满硝烟和血污却依旧猎猎狂舞的明黄龙旗，在“靖海”号残存的桅杆顶端冉冉升起！迎风招展！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紧接着！“镇海”号上也升起了同样的龙旗！两艘伤痕累累的巨舰，缓缓调整航向，排成威严的纵队！船身两侧，仅存的数十门新式加农炮，炮口高昂！
“轰！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如同九天惊雷！骤然撕裂了印度洋的宁静！炮口喷射出耀眼的火光和浓烟！沉重的礼炮声浪，如同无形的宣告，滚滚传向远方那片繁华的港口！
古里港！这座印度西海岸最繁华的贸易枢纽，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铁血气息的炮声惊醒！
港口内，无数悬挂着阿拉伯、波斯、印度、乃至葡萄牙旗帜的商船，如同受惊的鱼群，纷纷骚动起来！水手们惊恐地爬上桅杆，望向海面！码头上，肤色各异、服饰斑斓的商贾、脚夫、官员，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惊疑不定地望向那两艘如同海上堡垒般缓缓驶近的、伤痕累累却散发着骇人威势的巨舰！以及……那面从未见过的、狰狞咆哮的明黄龙旗！
“天啊！那是什么船？！”
“好大的船！比葡萄牙人的卡拉克船还要大！”
“龙！是龙旗！东方！是东方那个神秘帝国的船！”
“他们……他们想干什么？！”
……
北京城，紫禁城，文华殿。
窗外，春寒料峭，几株老梅在寒风中绽放着点点嫣红。殿内，炭火融融，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般的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巨大的蟠龙藻井下，我端坐于金漆龙椅之上，十二旒冕冠垂下的玉珠纹丝不动，目光沉凝如渊，扫过阶下肃立的文武重臣。郑芝龙、毕自肃、宋应星、骆养性……人人屏息凝神，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案几上，两份奏报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着每个人的神经。
一份来自户部尚书毕自肃，字迹凝重：“……启奏陛下，泉州、宁波、广州三处市舶司，开海半年，岁入税银己逾三百万两！然……江南丝价暴涨！粮价攀升！桑田侵粮田之势愈演愈烈！虽推广新稻，兴修水利，然……远水难解近渴！湖广、西川存粮调运江南，杯水车薪！另……随船商贾回报，南洋诸国，对我丝绸、瓷器、茶叶需求甚巨！然……西夷（葡萄牙、荷兰）商船盘踞马六甲、满剌加！垄断商路！强征重税！劫掠商船！我大明商船……损失惨重！怨声载道！”
另一份来自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字字如刀：“……据密探所报，江南士绅余孽，虽经雷霆镇压，然……其心不死！暗中串联！散布流言！言新政苛政！盘剥百姓！开海引狼！祸乱海疆！更……更有人暗中联络滞留南洋之清虏余孽、海寇残部！图谋……卷土重来！另……福建、广东沿海，渔户、盐民，因海禁初开，生计受西夷商船挤压，亦有怨言！恐……恐为奸人所乘！”
“西夷……”我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杀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马六甲……满剌加……好！很好！朕……还没去找他们！他们倒……先来了！”
“陛下！”郑芝龙一步踏出，蟒袍玉带，面色铁青，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凶光，“西夷猖獗！狼子野心！盘踞南洋要冲！劫掠我商船！欺压我商贾！此乃……断我大明海路！绝我永昌新政之命脉！臣！请旨！率水师精锐！南下南洋！扫荡西夷！夺回马六甲！重开商路！”
“大将军！”毕自肃连忙出列，声音带着忧虑，“西夷船坚炮利！火器犀利！尤善海战！且……其盘踞南洋多年！根基深厚！贸然开战……恐……恐难速胜！若战事迁延……则……则江南粮价……恐……恐……”
“毕尚书！”郑芝龙厉声打断，“难道……就任由西夷骑在我大明头上作威作福？！任由我商船被劫掠？！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朕在明末当影帝 任由我商贾被欺凌？！任由这开海新政……胎死腹中？！”
“臣……并非此意……”毕自肃额头冒汗。
“陛下！”宋应星一步上前，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臣以为！西夷之患！非一战可除！当……双管齐下！”
“哦？宋卿有何良策？”我目光转向他。
“其一！”宋应星声音沉稳，“命军器监！全力督造新式巨舰！仿西夷夹板船之长！结合我大明福船之利！造更大！更坚！炮火更猛之‘宝船’！同时……改良火炮！研制开花弹！链弹！霰弹！务求……火力碾压！”
“其二！”他目光灼灼，“开海通商！非止于南洋！更当……远赴西洋！首抵天方（阿拉伯）、泰西（欧洲）！绕过西夷盘踞之地！另辟商路！凡有商贾能远航西洋者！朝廷重赏！授官！赐爵！凡有带回西夷火器、海图、技艺者！封侯！赏万金！”
“其三！”他眼中精光一闪，“命锦衣卫！广募通晓番语、熟悉海情之能人！潜入南洋！西夷据点！刺探军情！绘制海图！策反其雇佣之土人！凡有斩获！重赏！授官！此乃……釜底抽薪！”
“好！”我眼中精光爆射，“宋卿所言！深合朕意！”
“传旨！”我猛地站起身，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种破釜沉舟的豪情！
“第一！命工部军器监！即刻于泉州、福州、广州！增设‘龙江船厂’分厂！征调天下能工巧匠！不惜代价！打造新式‘宝船’！凡有献技改良者！重赏！授官！凡有造出万料巨舰者！封伯爵！赏万金！三年之内！朕……要一支……足以横扫南洋！威慑泰西的无敌舰队！”
“第二！命户部！即刻拟定《永昌远洋令》！凡有民间商贾！能造千料以上海船！远航西洋！抵达天方、泰西者！赐‘皇商’牌匾！免市舶税十年！授六品顶戴！凡有带回西夷火器、海图、技艺者！封侯！赏万金！世袭罔替！另！命市舶司！即刻筹备丝绸、瓷器、茶叶、漆器之精品！朕……要以此！叩开……那泰西诸国的大门！”
“第三！命骆养性！即刻从锦衣卫、军中、民间！广募通晓番语、熟悉海情、胆大心细之死士！组成‘海鹞营’！潜入南洋！西夷据点！刺探军情！绘制海图！策反土人！凡有斩获！重赏！授官！凡有带回重要情报者！封千户！赏千金！此乃……朕之耳目！国之利刃！”
“第西！”我目光如电，首刺郑芝龙，“平虏大将军！”
“臣在！”郑芝龙一步上前，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命你！即刻整饬水师！操练士卒！囤积粮草！打造军械！待新舰下水！‘海鹞营’探明敌情！朕……便亲授你尚方宝剑！王命旗牌！总督南洋军务！率我大明无敌水师！南下！扫荡西夷！夺回马六甲！重开……万国商路！”
“臣！郑芝龙！领旨！谢恩！定当厉兵秣马！枕戈待旦！为陛下！踏平南洋！扬我国威！”郑芝龙重重叩首，眼中燃烧着熊熊战火！
“第五！”我目光扫过阶下群臣，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乾坤的威严，“毕卿！”
“臣在！”
“江南粮价！桑田侵粮！乃心腹之患！命你！即刻从湖广、西川、两广！调拨存粮！平价入市！严惩囤积居奇之奸商！凡有哄抬粮价者！斩！抄家！另！命江南各府州县！推广新稻！兴修水利！开垦荒地！凡有成效者！重赏！凡有阻挠者！严惩！朕……要让江南！成为我大明……永不枯竭的粮仓！钱库！”
“臣！遵旨！”毕自肃肃然领命。
“另！”我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刻骨的杀意，“骆养性！”
“臣在！”
“江南士绅余孽！勾结余寇！散布流言！图谋不轨！此乃……自取灭亡！命你！即刻增派锦衣卫精锐！坐镇江南！凡有串联！凡有煽动！凡有通敌！无论士绅商贾！官吏学子！一律锁拿！严加审讯！按谋逆论处！夷三族！绝不姑息！朕……要用他们的血！浇灭这江南……最后的鬼火！”
“臣！遵旨！”骆养性眼中厉色爆射，躬身领命！
一道道旨意，如同无形的巨网，将大明的内政、外交、军事、商贸，编织得密不透风！也如同惊雷，在朝堂之上，在万里海疆，在那些觊觎大明的豺狼心中，炸开了巨大的波澜！
……
古里港外，印度洋。
“靖海”、“镇海”两艘巨舰，如同两座移动的海上堡垒，缓缓驶入古里港宽阔的锚地。船身虽伤痕累累，炮窗虽多有损毁，但那猎猎飘扬的明黄龙旗，那黑洞洞的炮口，那甲板上肃立如林、甲胄残破却眼神锐利如鹰的水师将士，无不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和力量！
港口内，万国商船噤若寒蝉！无数道目光，带着敬畏、好奇、恐惧、探究……聚焦在这两支来自遥远东方的神秘舰队上！
郑森身披残甲，傲然挺立在“靖海”号艉楼。他脸上的伤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却掩盖不住那双如同星辰般璀璨的眼眸。他望着眼前这片繁华而陌生的港口，望着那肤色各异、服饰斑斓的人群，胸中那股少年人的豪情和破釜沉舟的决绝，如同海潮般汹涌澎湃！
“通译！”郑森声音清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通告古里国王！大明钦差总督西洋诸国事务靖海侯郑森！奉大明永昌皇帝陛下旨意！驾临古里！通商！修好！扬我国威！凡有敢阻挠者！杀无赦！”
“是！”通译高声应诺，用流利的阿拉伯语和当地土语，将郑森的话语，如同惊雷般，传遍整个港口！
“大明！万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通商！修好！扬我国威！”
震天的呐喊声！从两艘伤痕累累的宝船上爆发出来！声浪如同海啸！席卷了整个古里港！也宣告着……一个古老帝国的海上雄心！在历经血火洗礼后！再次……扬帆起航！驶向那无垠的深蓝！驶向那……属于大明的……永昌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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