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的咳嗽声，把少年从梦乡里赶了出来。
脑子里一跳一跳的，手指以及脚趾都奇异地没什么力气。皱了皱脸，亚历克朦胧地睁开了眼。
最初映入昏暗视野的，是高高的天花板上描绘着的陌生壁画。题材是道经里记载的 “玄真子试道心” 的典故 —— 玄真子为证道心，甘愿让弟子用捆仙绳缚在诛仙台上，三日三夜受罡风刮骨之刑，最终感动太上，赐下金丹。
在道经上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亚历克总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玄真子要以这般惨烈的方式证明道心？他问过教他诵经的道长，对方只摸着胡须笑了笑，说 “等你道心坚定了，自然就懂了”。大概会对这种事抱有疑问的人只有愚蠢的自己，旁人从不会觉得奇怪吧。就在他半梦半醒地眺望着壁画上玄真子那被罡风掀起的衣袍时，终于想起了自己此刻的所在地。
对了，他离开了罗马。和姐姐一起来到大宝，去了不少地方，然后……
“啊、啊啊，对了，我、我…… 那时候被符箭擦伤了……”
“哎呀，吵醒你了？感觉怎么样，亚历克？” 甜美的声音发自坐到奢华床边上的人。
“姐、姐姐！”
“别起来，躺着就好。” 纤细的手伸过来，把准备起身的少年按回床上。坐在寝床床沿的灵溪仙姑，将带着微凉灵力的手放到弟弟额头上，随即微微蹙起了眉，“虽然医师说只是灵力震荡，但你还是别勉强。”
“对、对不起，姐姐……” 慌忙把脸埋进拉起的毯子里，亚历克羞愧地挤出还没完全恢复的声音。
少年说不清那时自己为何要冲到枪口前。混乱中，大司教淌着血，欣彤仙姑在大喊，这些他都记得，可之后的记忆就断了线。他无意识地盯着姐姐手指上缠着的绷带 —— 那绷带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显然是用清心符水浸过的 —— 少年讷讷地道歉：“您、您本来就忙…… 我、我还晕倒……”
“傻孩子，跟姐姐客气什么。” 灵溪仙姑眯起灰色的眼睛笑了笑，指尖轻轻梳过弟弟的头发，发间还残留着安神香的气息，“不过，以后可不能再那么冲动了。”
“是、是…… 对、对不起。” 少年老实点头，反握住姐姐放在自己额上的手。那手看着纤细，掌心却有层薄茧，是常年画符练剑磨出来的。
“姐、姐姐，昨、昨晚的事肯定是误会。欣、欣彤仙姑是圣女啊…… 她不可能跟狐妖混在一起，背、背叛我们的…… 姐、姐姐，您一定要把欣彤仙姑平安救回来。”
“这是自然。” 灵溪仙姑的声音温和却坚定，指尖的灵力轻轻安抚着少年躁动的气息，“她是我的部下，我定会带她平安回来。”
“拜、拜托了……”
得到姐姐的保证，亚历克终于松了口气，重新靠回枕头上。
我蹲在窗棂上，尾巴尖卷着片刚落的银杏叶。灵溪仙姑指尖的绷带下，藏着道细小的伤口 —— 那是画 “锁妖符” 时被反噬的痕迹，寻常医师看不出来，可瞒不过我这千年的鼻子。那伤口上还沾着丝极淡的妖气，与谢拉扎特身上的气息有三分相似。
少年的呼吸渐渐平稳，眉心却还蹙着。他梦里翻来覆去时，被角蹭掉了贴在胸口的 “安神符”，露出底下块月牙形的玉佩 —— 那玉佩正隐隐发着光，将一丝极淡的龙气注入他体内。看来这孩子的身份，比表面上要复杂得多。
灵溪仙姑起身时，袖摆扫过床沿，带落了片干枯的柳叶。那叶子落地的瞬间，突然化作道金光钻进墙里。我眯起眼，看见墙内藏着的 “传讯符” 亮了亮，上面浮现出三个字：“己醒，安。”
窗外的风突然变了向，卷来股血腥气。不是人血，是变异蝙蝠精的味道，还混着 “破邪符” 燃烧后的焦糊味。看来托雷士他们的搜捕，己经蔓延到道观外围了。
灵溪仙姑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月光落在她侧脸，我忽然发现她耳后藏着枚极小的狐形耳钉 —— 那耳钉的材质，是用旧世遗迹里的陨铁做的。
这道观里的秘密，可真不少啊。我甩了甩尾巴，将银杏叶抛向空中。叶子打着旋儿飘向远方，那里藏着我的同伴，正等着传递消息。
少年的梦话飘了过来：“…… 欣彤仙姑…… 别跑……”
灵溪仙姑的指尖在窗台上轻轻敲了敲，节奏竟与道家的 “清心咒” 暗合。她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我能听见：“放心，姐姐会让一切回到‘正轨’的。”
夜风里，道观檐角的风铃突然响了起来，调子却比平时尖锐了三分。我知道，这平静的夜晚，快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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