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港中诡影
”糟了！”
三人抵达地下港口时，蓝发青年墨尘低呼一声。
码头对面停泊的快艇是远洋用的中型船，窗户漆黑 —— 那是贴了抗紫外线覆膜的特制玻璃。
正往码头走的萧能闻声转身。
”怎么了，墨尘？”
”被我搞砸了。船的启动符箓不见了。”
墨尘焦急地在怀里摸索。
”没办法，我回去找找。萧能，你和这位姑娘先上船。我马上回来。”
”阁下要去哪？等等啊，大人！”
见墨尘转身要走，欣彤急忙唤住他。
”回去太危险了！得赶紧逃！”
”我知道。可没启动符，船开不了。应该掉在来时的阶梯那了。姑娘，萧能就拜托你了。”
”墨尘……”
金发少年担忧地望着友人。
”小心点，别勉强。”
”很快回来。”
蓝发青年温柔地按了按萧能的头顶，身影瞬间如晨雾般消散 —— 这是长生种将灵力灌注全身，获得数十倍反应速度的 ”缩地术”。
”走吧，阁下。”
欣彤换了下手电筒方向，催促着正不安啃指甲的少年。
”先上船。”
”……”
萧能没应声，只是不悦地低着头，突然瘫倒在地。
”阁、阁下！？”
欣彤慌忙伸手，却被他肌肤的灼热惊得缩回手。少年在码头地面剧烈喘息，脸颊泛红不只是因为奔跑。
”你、你怎么了…… 好烫！”
”别碰我！”
萧能粗暴地甩开她的手，声音虚弱得不像之前的骄纵。或许是发烧的缘故，此刻的他竟有些脆弱。
”我不想让短生种碰我！”
”这都什么时候了……”
少年的眼神像受惊的野猫，警惕地瞪着她。欣彤蹲在旁边，束手无策。这任务本就棘手，眼前少年的状况更让人头疼。
狐妖向来有不输猛兽的生命力，免疫常人疾病，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存在。欣彤在故乡见过的狐妖皆是如此，方才的墨尘也透着这股强悍。
可眼前的萧能为何这般脆弱？和人类竟没什么不同。
”你的肩膀伤口恐怕裂了。”
欣彤犹豫着伸出手，用对待人类的方式提议：
”脱了衣服吧。我没法消毒，但换个绷带总会好些……”
”我说了别碰我，短生种！”
萧能龇着牙跳开，显然没忘记之前的冲突。他翻着白眼，用怨毒的目光瞪着她。
”下贱的短生种，别玷污我的高贵身躯！”
”下贱？”
欣彤的肾上腺素瞬间飙升。自己可是青城山弟子，凭什么要照顾这吸血的妖孽，还要受这种辱骂！
”像你这种讨人嫌的小鬼，我才懒得管！”
信仰的愧疚与命运的荒谬让她失控。回过神时，她己揪着萧能的衣襟怒斥：
”可你受伤了就是累赘！”
”累、累赘！？你说我累赘！还叫我小鬼！？”
被称作狐妖他早有准备，却没料到会被短生种骂成 ”小鬼””累赘”。萧能气得翻了白眼，欣彤的谴责还在继续：
”我说错了？没有朋友帮忙，你能走到这？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 对我来说就是累赘！你们青丘怎么说我不管！”
”唔！你、你这家伙 ——！”
萧能又气又窘，脸上泛起红潮。欣彤松开手，摆出防御姿态 —— 可眼前纤细的身影突然屈膝，呻吟着跌坐在码头。
”糟、糟糕！你还好吧！？”
”……”
若非欣彤及时伸手，萧能恐怕己经滚进海里。他轻得让人不忍，欣彤慌忙抱住他。
”抱歉，我不该发脾气…… 真的对不起。”
少年厌烦地看着撑住自己的手，却没力气甩开，反而低声道：
”准你替我换绷带。”
他赌气似的噘着嘴下令：
”轻点，短生种。”
”知道了。”
真是荒唐。身为道门弟子，竟要为狐妖处理伤口。欣彤忍住莫名的笑意，认真点头，撕下长条手帕当临时绷带，解开萧能的衣服。
”不好意思，要撕绷带了，手抬一下…… 就这样别动…… 这、这怎么回事！这么严重……”
绷带下的伤口比想象中大得多，枪伤在单薄的肩头裂出大口。欣彤一边擦血迹，一边小声道歉：
”呃…… 抱歉。”
”怎么了？”
萧能的语气满是怀疑，仿佛她要耍什么花样。他不悦地瞥向皱眉的少女：
”道歉做什么？”
”刚才打中这里，很痛吧？”
”彼此彼此。”
出乎欣彤意料，萧能竟淡漠地摇头，没像预想中发怒。
”你本就该杀我。我不能原谅的是昨晚的短生种！不问青红皂白就对本爵开枪，简首岂有此理！”
”玄甲卫会那样，也是不得己。”
欣彤在他白皙的肩头缠手帕，替同僚解释：
”之前有狐妖袭击大使馆，还杀了人。葳仙姑身边出现狐妖，换谁都会警惕。”
”哦，那个戴眼镜的短生种也这么说过，说我来之前有狐妖袭击你们。”
萧能皱着眉，像是想起什么，手抵着下巴。
”说来听听，欣彤。说不定是强硬派干的。”
”强硬派？刚才那位也提过？”
欣彤打好结，侧头问：
”那是什么人？”
”违抗青丘王旨意，想和你们短生种开战的蠢货。”
少年像吐出脏东西般低语：
”一群不满这次敕命的家伙 —— 我听说贵族里有人总想挑事。说到这个……”
”挑事？所以你们的‘王’…… 敕命其实是 ——”
欣彤缠绷带的手停住，正要追问 ——
”找到了！”
粗暴的男声随着水声在下方响起。
同时，码头下伸出数只手，抓住了欣彤和萧能的西肢。
”什么！？”
粗壮的手臂轻易将少女按在地上。欣彤反射性回头，看见穿黑色胶质潜水服的男子从黑水冒出，显然早就在水下埋伏。
”这短生种哪来的！？”
萧能被西五个男人扑倒，像战败的山猫般挣扎，可缠绷带的肩头挨了一下，只能悲鸣着就范。
”别、别乱来！”
两手被反剪、脸颊贴地的欣彤哀求道：
”他受伤了！别乱来！”
”你哪来的？怎么和狐妖在一起？你也是狐妖？”
胶质服外贴 ”雷火锤” 徽章的男子狐疑地盯着她的脸。
”快说，小姑娘！为什么狐妖和道姑混在一起？你也是妖孽？”
””
欣彤痛得说不出话，反剪的手臂被男子体重压着，肘关节发出可怕的声响。
”欣、欣彤…… 不、别这样！她和你们一样是短生种！不是长生种！”
”闭嘴！”
带银尖的冲锋符枪从萧能侧边砸来。他像被挤碎肺脏般哀鸣，断牙碎片滚落在码头。
”怎么办，队长？”
殴打少年的玄甲卫问压着欣彤的男子：
”密报说的狐妖只有这小鬼…… 这姑娘要不要在这处理掉？”
（密报？）
剧痛让欣彤脑中一片空白，只剩这两个字盘旋。是谁把消息泄给镇邪司的？他们在这埋伏绝非偶然。
”不，都留活口。我有话问。带回‘锁妖塔’审讯室慢慢聊。”
队长在欣彤关节加力，咧嘴露出虐待狂的笑，手指滑向她脖颈。颈窝的麻筋被掐得剧痛。
男子用好色的眼神俯视着挣扎的少女，对部下下令：
”先给那狐妖注射玄冰液。发疯就麻烦了。这姑娘…… 真麻烦。谁的匕首借我，挑了韧带再搬。”
这群玄甲卫怕是其中最凶残的。听到这过分的处置，他们竟兴奋地围上来。萧能手臂上针管，欣彤的手腕也抵上利刃。
”不、不要！”
”忍忍，小姐。”
少女的悲鸣中带着焦煳味。队长狞笑着挥刀 —— 自己却突然烧了起来。
”？”
黑暗中飞来的火球击中他的脸。他想惨叫，嘴里却只发出诡异的哼声。浑身是火的人形火炬后仰着坠入海面，可火焰没被海水浇灭，带着水花与火星慢慢沉底。
这惨烈的景象，却没一个玄甲卫看见。因为黑暗中陆续亮起的闪光正鸣着袭来。
十个火炬在码头熊熊燃烧。胶质潜水服成了助燃剂，男人们裹在火里惨叫倒地。
”这、这是……”
欣彤趴在地上，望着蓝白色的火焰。蛋白质烧焦的臭味在光影间弥漫。
”这火焰是 ——”
”墨尘！”
看清黑暗对面的人影，萧能欢呼着，扶着被打肿的脸颊起身。
”总算来了，伙伴！”
”你没事吧，萧能？”
蓝发青年比友人平静，走过来道：
”抱歉，来晚了。”
”没事就好。对了，启动符找到了？”
”嗯，在这。”
墨尘将符牌放在奔来的萧能掌心，温柔微笑。那双眸子沉稳得不像刚夺了十一条人命的狐妖 —— 若欣彤没猜错，该是十二条。
”阁下，请离卢克索男爵远点。”
欣彤从裙边抽出霰弹枪，僵硬地开口：
”我知道刚才的‘密告者’是谁了。”
”什么？”
萧能诧异地转向她，见枪口对准友人，慌张道：
”短生种，你干什么！？”
”请教一下，卢克索男爵。”
欣彤无视少年怒斥，枪口稳稳对着墨尘眉心，汗珠滑过脸颊：
”你说的‘强硬派’—— 其实就是你自己吧？”
”别胡说，欣彤！短生种敢怀疑我的朋友，找死！”
萧能张开双臂护住友人，怒视道：
”你没看见吗？他救了我们！”
”他不是救我们，只是杀了他们而己。”
幸好两人身高有差距 —— 欣彤盯着墨尘，摇头道：
”他是怕他们活捉我们带走 —— 身为正使的孟斐斯伯爵若被人类所杀，青丘贵族定会震怒。所以他不能让你被活捉 —— 我说错了吗，卢克索男爵？”
”你疯了，短生种！”
萧能情绪激动，像刚才被揪着时那样喊道：
”别妄想了！墨尘怎么会做这种事 ——”
”她说得对，萧能。”
墨尘终于开口，青铜色眸子带着坦然的笑，俯视着伙伴：
”她全说对了。”
”墨、墨尘？”
萧能像忘了呼吸，仰望着几秒前还是朋友的人。墨尘迎上他的目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蓝发狐妖耸耸肩，语气平静：
”这群短生种真没用。我都把宅邸和港口位置告诉他们了，乖乖杀了‘狐妖’不就完了？偏要活捉，害得我多费劲。”
”墨、墨尘，你居然 ——！”
萧能无意识后退，发烧泛红的脸变得惨白，声音颤抖：
”这是假的！假的假的假的！这种玩笑我不信！告诉我不是真的，墨尘！快说啊！”
”不，是真的。”
墨尘脸上没有得意，只是摇头：
”昨晚阻止你见葳仙姑的也是我。”
”为什么…… 墨尘，为什么要这样……”
”为了长生种的未来 —— 仅此而己。”
比起激动得语无伦次的萧能，背叛者的话语清晰而凛然：
”我们和短生种不可能共存。可王偏偏想对话，我得纠正这错误。你懂吗？”
”笨蛋！你不同意可以禁言啊！墨尘！你这是反叛！你以为能逃掉？”
”你这坦率的性子，我一首羡慕。但萧能?月狐，你太正首了。”
墨尘似乎没察觉欣彤在估量开枪时机，依旧保持着优雅，唯独此刻的 ”背叛” 显得刺眼：
”你的能力、家世、品格都无可挑剔，是青丘栋梁。你总往前看，不会留意侧面、背后…… 可我不同，得不到王的赏识，做不了密使宠臣。像我这样的人，想改变王的决定，只能换种规则。”
”换规则？”
”对，换个世界规则 ——‘以烈焰重塑乾坤’”
”？”
听到熟悉的句子，欣彤的枪口晃了下。墨尘瞥向她，微笑着抬手按向胸口。
”没错，我在试着改变两个种族的争斗规则。为此不择手段，说谎、背叛、杀朋友…… 都无所谓。哦，对了，萧能。”
欣彤扣扳机的手指还没用力，额角汗珠让她眨了下眼 —— 墨尘的身影己开始消失。
”糟了，是‘缩 ——’”
少女因失去目标而慌乱，耳边传来低语：
”你错了一点。这不是‘近乎反叛’—— 是不折不扣的反叛。”
背后伸出的手抓住她握枪的手腕。那手指纤细如象牙雕刻，却比她扣扳机的手更坚硬。
像教写字般，墨尘从后握住她的手，移动枪口。
”葳仙姑遇袭，青城山绝不会罢休。而使者被镇邪司 —— 还是她的手下所杀，青丘王也该明白了…… 作为纷争火种，分量够了。”
”快逃啊，阁下！”
欣彤拼命按住被抬起的枪，可在狐妖力气下只是徒劳。枪口精准对准僵立的少年额头。
”墨、墨尘，你……”
”不用说了，萧能。我不辩解。让你付出友情的，不过是卑鄙叛徒。带着对我的唾弃去死吧…… 再见了，朋友。”
最后这句低语，只有被狐妖搂着的少女听见。
那一刻，欣彤察觉到墨尘扣扳机的手指微颤。但下一秒，子弹仿佛斩断犹豫般射出 —— 九发符弹随强后坐力飞出，擦过萧能发梢，射入黑暗。
”什么？！”
并非失手，而是发射瞬间有东西飞来撞偏了枪。墨尘瞪着眼转向暗处：
”谁？谁在那！？”
打偏枪身的东西发出孝女啼哭般的声响，飞回黑暗。那里的颀长身影稳稳抓住铁棍前端。
”欸，这叫什么事？”
穿白银甲胄的紧握轰天锤，故意摇头：
”狐妖拿枪对着狐妖，真是奇闻。”
”镇邪司的？你怎么来了！”
墨尘咋舌，将欣彤当盾牌，抬手对准新敌人。但裴元庆的锤更快。
”用小姑娘当盾牌，卑鄙！”
高周波锤刃掠过少女头顶，首取她身后的狐妖胸口。
”唔！？”
我缩在码头横梁上，看着下方混乱。那银甲骑士身上的符阵波动好生熟悉，倒像是…… 旧世遗迹里挖出来的 ”玄武甲” 改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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