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孤岛夜思
夕阳才刚落到海的另一边，风就急速变冷。
欣彤在暖炉里添上柴火，然后从沙发上起身，将之前打开的窗户合上。视线顺便往山丘底下一瞥，发出了叹息：
”好漂亮…”
夜间的海面风平浪静，如漆黑的镜面般沉寂。海面上有数千点光晕，像游荡在夜里的游魂般跳动着。这里是”爱儿之岛”，无数艘帆船正停在唯一的港口，舷灯在海面反射出幽幽光芒。
另一方面，将视线移向陆地，视野几乎被整片绿油油的山野占据。树林之间散落着美丽的山庄，乍看之下就和悠闲的避暑胜地没什么两样。其实这是一座名为”庙邸”的墓地，位于帝都东南方十公里的这座闲静之岛，对所有帝国贵族而言正是不可侵犯的圣地，若是不知晓内情的人大概很难想象。
”这座岛是我们用来追思故人的地点”
基辅侯爵家的庙邸就在”爱儿之岛”中央的高原上。虽然称之为庙邸，不过宗庙位于地底，地面部分则是访客用的舒适休息区。欣彤耳中听到的是雅诗兰正用不熟悉的手势，清理散置于休息区的照片与相框的声音。
”我们不像你们有类似宗教的东西，我们没有灵魂这种概念。一旦死了，肉体就葬在这个地点，回归大地”
”没有灵魂”
树林之间有条足以用来散步的小径，从港口上岸的若干人影在月光下一边聊着什么一边缓步而行。欣彤热切地观察着，首到听了雅诗兰的话才猛然回头：
”既然不相信灵魂的存在，为什么还要像这样举行葬礼？特地聚集在这座岛上度过一夜，又是为了什么缘故”
”举行葬礼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死者…… 我们凭吊死者，其实是为了活着的人”
也许是风转强了，云的流速从刚刚就开始变快。基辅侯爵沐浴着双月从云层之间泻下的月光，一边细心地解说，眼睛望着众多擦拭干净的照片与相框，流露出在她来说少见的温柔：
”家人、朋友、情人…… 失去所爱是件悲伤的事。不过只要一息尚存，就不可能停下脚步。所以留下来的人怀着对逝者的思念来到这座岛，漫步一夜，谈谈对逝者的回忆，天亮之后再回到帝都 —— 也就是生者的居住地区。目的是再度走上自己的道路…… 这就是我们的习俗”
所以举行仪式并不是为了哀悼死者，而是为了让生者可以跨越悲伤。雅诗兰说着，脸上浮现出一丝寂寞的神情，琥珀色眸子无言地望着始终动也不动、俯看着夜色的小小背影。
”你、你没事吧，阁下”
欣彤小心翼翼地问着持续保持沉默的少年。
外头正在举行安葬祖母的仪式，众多知己聊着关于她的回忆，身为孙子的萧能却只能在这种地方参与。
如果不是雅诗兰使出特殊计谋，混进士民之中，甚至连要来到这座岛都有困难。萧能的伯母和表姊妹们、摩尔多瓦公爵家的众人正为了萧能的事，在所属的领地闭关反省。眼睁睁看着不相干的外人来安葬祖母，不知道有多遗憾。只要想到少年的心情，欣彤就感同身受地胸口疼痛。不过萧能却对少女的思绪浑然不觉，一味面无表情地眺望着夜色。不，这种微妙而冷淡的反应并不是从此刻开始，欣彤这几天就算和他攀谈，全都得不到什么回应。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话惹他生气？）
想到不久前他还像小狗一样绕来绕去，现在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欣彤不禁在心底问自己。在那个神秘少女赛特家醒来的时候，萧能还是之前的萧能。会变成这样，是出门购物之后的事。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关于在不可理解状态下消失的少女，欣彤屡屡想交换意见，不过每次都被萧能用很忙或是有事的借口加以拒绝，对她甚至连正眼都不瞧上一眼。
（没办法。）
虽然不知道他在闹什么别扭，不过继续这样下去实在难以忍耐。于是欣彤刻意装出开朗的神情，对着少年的背影说道：
”阁下，这个，呃…”
”对了，基辅侯爵”
不过这回欣彤的用心还是白忙一场。
萧能对前来攀谈的少女视而不见，朝着雅诗兰的方向回头。他的脸颊紧绷，见不到感伤的痕迹：
”苏晨…… 不，卢克索男爵的行踪掌握到了吗”
”不，还没有。我把家里的士民派到岛上，目前还没有回来报告”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狐妖说第一部：血的诱惑雅诗兰淡淡地摇头：
”这个岛面积实在太大，加上今晚到处都是贵族伯爵，我知道你很焦虑，不过还是请你稍等一会儿”
”距离陛下驾临己经没剩下多少时间，我们是不是也该加入搜索的行列”
因为焦躁不安，少年脸上反而失去了表情。萧能快速说着，欣彤和雅诗兰全都见到了他眼角微微痉挛：
”再这样下去，就只能眼睁睁看他达成目的…… 总得想个办法来阻止他”
”不过，卢克索男爵真的会到这里来吗”
欣彤慎重地提出想法，对着少年一不小心就会爆炸般的侧脸，用尽可能不刺激对方的语气表明她的质疑：
”如果要将阁下所听到的阴谋化作现实，他会选择今晚这个地点？在这么多贵族聚集的场合特地前来闹事”
”他一定会”
和欣彤的畏惧相反，萧能的声音显得平静，不过视线还是绝对不去碰触，只用侧脸回答：
”陛下平日位在内廷深处，无法锁定地点。不过这场葬礼是由陛下亲自主持，像今晚这样，能够确实掌握陛下所在位置的机会十分少见…… 所以今晚一定会来闹事”
”我有同感。换作我是卢克索男爵，我也会选今晚”
雅诗兰一边抚着下颚，一边对少年的推测表示赞同：
”不过还是有疑点。若是暗杀成功，之后又将如何逃脱？要想从这么多的贵族眼前溜走，根本就不可能啊”
基辅侯爵用下颚比着山丘底下的峡湾，峡湾被将近百艘的船整个占领了，除了峡湾之外，这座岛被断崖包围，没有船只可以停靠的地点。事情完成之后，不可能从这里逃脱。难道从一开始，他就抱着舍命的念头？
”嗨，不好意思，雅诗兰，回来得太晚”
将三人正经思索的思绪切断的是傻乎乎的声音，加上走进休息所的两抹身影。
”哎呀，累死了累死了…… 整个都搜遍了，却连卢克索男爵的影子都没找着”
用难为情的表情提出报告的是身穿士民服、身材修长的年轻人，加上大个子的白须老人。玄风与清玄道长负责指挥侯爵家士民对卢克索男爵展开搜索，这两人同时发出疲惫的叹息：
”依我看来，搜成这样还找不到，绝对是有问题。卢克索男爵是不是没来岛上”
”你的意思是我在胡说八道，道长”
玄风一脸疲劳困顿地瘫坐在那里，之前始终板着脸孔的萧能神情不悦地瞪视着他，用压低的声音加以胁迫：
”你认为我在撒谎！”
”咦！？怎么、怎么可能！我没那个意思…”
接收到不祥的视线，玄风想拿清玄道长庞大的身躯当挡箭牌躲起来，不过少年的表情却是更加不服气地变得扭曲。雅诗兰企图调停似的介入他们之间：
”你不要拿别人出气，萧能伯爵。别介意啊，道长，伯爵现在有点焦虑”
其实，萧能的焦虑也不是不能理解。雅诗兰摇了摇头，烦躁地拨了拨浏海。
没找到苏晨，这样的消息听了应该觉得开心，不过要是他避开众人眼睛躲在某个地方，事情可就非常严重。更重要的是，皇帝到达的时刻己经一分一秒地迫近……
”没办法了。虽然尽量不想叨扰，不过还是得借助那一位的力量”
雅诗兰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指尖 ”咔” 的一声，像是捏碎了什么无形的符箓。窗外突然传来几声急促的狐鸣，与之前那只白狐的叫声截然不同，带着几分警示的意味。
玄风眉头一皱：”这叫声…… 不对劲”
话音未落，休息所的门被一阵狂风猛地吹开，几片带着磷光的狐毛飘了进来，落在地上化作细小的符箓，闪烁几下便消失了。雅诗兰脸色微变：”是守岛的狐卫发来的警示，有不明气息闯入了宗庙区域”
萧能猛地站起身：”是苏晨”
”未必”玄风沉声道，”那气息…… 比火焰魔人更阴冷，像是藏在旧世遗迹里的那种变异精怪，却又带着符箓的气息”
清玄道长捋了捋白须，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恐怕不止一伙人。这岛上的平静，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夜色渐深，海面上的光晕开始不规则地跳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搅动。远处的山林里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夹杂着隐约的嘶吼，与狐鸣交织在一起，为这座孤岛的夜晚蒙上了一层更加诡异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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