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霉味混着劣质泡面调料包的咸腻，霸道地钻进鼻腔，硬生生把张洁从混沌里呛醒。她猛地咳嗽起来，喉咙火烧火燎地疼。费力睁开眼，昏暗的光线从蒙尘的小窗挤进来，照亮天花板上狰狞的裂缝和墙角大片大片丑陋的霉斑。
破铁架床在她起身时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是这里。她那间在城郊筒子楼里、月租五百的鸽子笼。
她不是死了吗？死在徐玲订婚宴后那场冰冷的“意外”里？记忆最后是徐玲那张精致的脸，带着恶毒的快意，把整杯红酒泼在她洗得发白的旧裙子上，黏腻冰冷的液体顺着皮肤滑下，还有那句像刀子一样的话：“穷鬼，你连给我擦鞋都不配！”无数道鄙夷的目光，李风微微皱起的眉…然后就是刺耳的刹车声，剧痛，黑暗…
张洁打了个寒颤，一把抓过桌上那部屏幕裂成蛛网的旧手机。指尖冰凉。刚开机，手机就疯了似的震动起来！
嗡！嗡！嗡！
红色的未读标记瞬间挤爆屏幕。
【XX银行】尊敬的客户，您尾号****信用卡本期最低还款额1583.27元己逾期…
【花呗】张女士，您的账单己逾期，应还金额：3275.81元…
【借呗】紧急提醒！您的借款（合同号****）己严重逾期！当前欠款本金：18500.00元，逾期利息：521.73元！请务必于今日24点前处理！否则将启动催收程序并可能追究法律责任！
催收！法律责任！冰冷的字眼像毒蛇缠紧了她的脖子，勒得她几乎窒息。血液冲上头顶，嗡嗡作响。
“叮咚！”一条新信息，来自陌生号码。
一张照片跳出来——是她昨天被泼咖啡时，狼狈掉在地上、被浸湿洇开的简历！下面跟着一行淬了毒的文字：
【张洁，简历湿了没关系，反正像你这种废物，投一百份也没人要！欠债的滋味好受吗？求我啊，说不定赏你点擦地板的活儿？——徐玲】
每一个字都狠狠扎进张洁的眼睛！昨天徐氏集团大厅的羞辱瞬间回放：光可鉴人的地砖映着她寒酸的旧西装裙，徐玲像只开屏的孔雀，被簇拥着，甜腻又尖锐的声音响彻瞬间安静的大厅——
“哟，这不是张洁吗？来应聘保洁？”周围的窃笑像针。“文员？我们徐氏门槛这么低了？穷得连像样衣服都买不起，也敢来？”刻薄的打量让她无地自容。“站住！”徐玲接过助理递上的咖啡杯，踱到她面前，红唇勾起恶毒的弧度：“穷鬼，你连给我擦鞋都不配，知道吗？活着都是浪费空气！”
手腕一抬！滚烫的深褐色液体劈头盖脸浇下！黏腻、滚烫、肮脏！简历“啪”地掉进污渍里。徐玲扔掉空杯，纸巾优雅地擦手：“废物，就该待在垃圾堆里。滚出去，别脏了我的地板！”
轰！
屈辱和恨意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张洁浑身发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胃部因为饥饿和极致的愤怒剧烈绞痛。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重活一世，难道就是为了再被踩进泥里？
“呃啊——！”太阳穴猛地炸开一阵钢针刺入般的剧痛！眼前骤然发黑，她痛苦地抱住头，指甲掐进头皮。
混乱、破碎的画面强行挤进脑海：
——奢华办公室，穿西装的中年男人（王海？）对着电话志得意满：“…放心，‘锦绣花园’项目，徐氏志在必得！下午三点半，‘云顶会所’A08，签了它！”
——私密包厢。王海谄媚地给秃顶男人（刘总？）倒酒，悄悄推过去一个鼓鼓的牛皮纸信封：“…这是徐总一点心意…”
——合同关键页，“锦绣花园一期景观工程承包合同”，乙方空白，红色印章即将落下…
——工地围挡，巨大的徐氏LOGO前，王海意气风发：“…感谢刘总信任！徐氏一定做成精品！”
画面消失，头痛退去，留下眩晕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张洁大口喘气，冷汗浸透睡衣。锦绣花园…徐氏…王海…下午三点半…云顶A08…信封…签约…
预知？！
一个荒谬又疯狂的念头劈开混沌！她能“看到”未来？！看到徐玲要抢的项目？！
目光死死钉在手机屏幕上——信用卡、花呗、借呗…鲜红的数字灼烧着她的视网膜：**五万三千八百八十块九毛三！**
房租…妈妈的药费…下个月的口粮…催收的深渊就在脚下！
横竖是死，不如搏一把！从徐玲嘴里抢肉！
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冲垮恐惧！张洁眼中燃起冰冷锐利的火焰！她像抓住救命稻草，在破旧通讯录里疯狂翻找——“宏远地产刘总（建材展留）”！
指尖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狠狠按下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沉稳的男声：“喂，哪位？”
“刘总您好！冒昧打扰！我是张洁，半年前建材展和您换过名片！”张洁的声音清晰、急切，充满不容置疑的真诚，“有紧急情况！关系到‘锦绣花园’项目安全！徐氏集团王海，计划今天下午三点半在‘云顶会所’A08，用远超正常范畴的‘好处’对您进行利益输送！他们预算压得极低，必然偷工减料或后期漫天要价！签了合同，您会陷入巨大风险和法律麻烦！请您务必三思！”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沉默。张洁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终于，刘总凝重的声音传来，带着压抑的怒意：“…张小姐，谢谢。这个电话…很重要。我会处理。”
电话挂断。
世界瞬间安静。张洁虚脱般靠着冰冷的墙滑坐在地，冷汗湿透后背，指尖无法控制地颤抖。赌注己经抛下，命运轮盘开始转动。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霉味、汗味、绝望的气息凝固在空气里。
突然！手机屏幕骤亮！一个陌生座机号码疯狂跳动！
张洁的心脏停跳一拍！巨大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期盼撕裂着她。她颤抖着，用尽最后力气按下接听。
“喂？是张洁张小姐吗？”一个陌生男声急切传来，“我是宏远刘总助理，姓陈！刘总让我紧急联系您！”
张洁的呼吸瞬间屏住！
“王海下午三点确实去了‘云顶会所’！但他像见了鬼，在A08外面脸色惨白转悠了十几分钟，最后…掉头跑了！”陈助理的声音充满震惊和怒意，“刘总震怒！王海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就是铁证！宏远己终止与徐氏所有谈判！彻底拉黑他们！”
拉黑！终止！
狂喜的海啸瞬间淹没了张洁！她激动得浑身剧颤，几乎握不住手机！
“张小姐！刘总万分感谢！您为我们避免了巨大损失和风险！‘锦绣花园’景观工程将重新招标！”陈助理语气郑重，“刘总点名，希望您或您代表的公司，优先参与竞标！”
优先竞标！
这西个字如同惊雷，炸开了张洁生命中所有的阴霾！她赢了！从徐玲嘴里撕下了第一块肉！
滚烫的泪水冲上眼眶，不是悲伤，是绝地反击、带着血腥味的狂喜！她死死捂住嘴，压抑着冲到喉咙的呜咽。
结束了？不，是开始了！
徐玲，你看到了吗？
张洁猛地抬起头，眼中卑微绝望尽褪，只剩下淬炼过的、冰冷燃烧的复仇火焰！她目光扫过这间破败的出租屋，落在墙角那个空空如也的泡面桶上。
饥饿的绞痛再次袭来。
她伸出手，一把抓起那个轻飘飘的塑料桶。冰冷的触感传来。
下一秒！
五指狠狠收拢！
“咔嚓！”脆响刺耳！
空泡面桶在她手中扭曲、变形，被捏成一团丑陋的废料，“啪嗒”掉在地上。
张洁摊开手掌，掌心勒出深红的痕。她感觉不到痛。
一股汹涌的力量，正从这具瘦弱躯体的最深处，咆哮着奔涌而出！
窗外，城市灰蒙蒙的天空下，第一缕染着血与火的光，刺破了厚重的云层。
徐玲，准备好迎接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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