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瑶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混沌裂隙中狂暴的气流像无数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单薄的衣衫和早己被血污浸透的肌肤。她怀里紧紧揣着那块温热的碎片，父亲最后推她坠入裂隙时的嘶吼还在耳边回荡 ——“活下去！找幽都玄渊！”
视野里是翻滚的暗紫色混沌气浪，时而化作张牙舞爪的巨兽，时而凝为面目模糊的鬼影。这些洪荒诞生之初便存在的混沌余烬，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遮护。身后传来的妖气越来越近，带着硫磺与血腥混合的恶臭，那是妖族追兵最显著的标志。
“抓住那丫头！逆火大人有令，要活的！”
粗嘎的嘶吼穿透混沌气流，紫瑶猛地回头，正好看见一头长着三首六臂的妖将挥舞着骨矛，矛尖的幽绿火焰几乎要舔到她的发丝。她下意识地蜷缩身体，怀中的碎片突然发烫，一道淡金色的光幕瞬间展开，堪堪挡住骨矛的穿刺。
“嗤 ——”
火焰撞上光幕的瞬间，发出布料被灼烧的声响。紫瑶借着反震之力向前猛冲，胸腔里的气血翻涌得厉害，喉头涌上的腥甜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她不能停下，绝对不能。
三天前，紫府还是昆仑山下最热闹的人族修行地。父亲紫穹作为玉虚宫门下少数常驻人间的修士，总爱坐在演武场的老槐树下，指点族中子弟修行。那时的紫瑶还在为刚突破炼气三层沾沾自喜，缠着父亲要学那招能召唤雷霆的 “五雷正法”。
可现在，老槐树没了，演武场没了，连那些围着她喊 “小师妹” 的师兄们也没了。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火光冲天的画面：逆火老妖那件标志性的赤红法袍在烈焰中猎猎作响，他手中的九龙神火罩悬浮在半空，九条火龙挣脱罩口，像有了生命般追逐着奔逃的族人。父亲祭出翻天印时爆发的金光曾短暂照亮夜空，可紧接着，一道淬毒的金蛟剪从侧面袭来，精准地刺穿了父亲的护体罡气。
“是截教的人！” 有族叔悲愤地嘶吼，“紫穹大人，他们和妖族勾结了！”
紫瑶当时正被母亲死死按在暗格里，透过木板的缝隙，她看见父亲转身时那双写满震惊与愤怒的眼睛。逆火老妖的笑声像淬了毒的冰锥：“紫穹啊紫穹，你当真以为玉虚宫会护着你？就凭你撞破了我们用万妖幡祭炼人族气运的事，元始天尊亲自来了也保不住你！”
万妖幡…… 原来那些失踪的邻近部落族人，都成了这件邪器的祭品。
暗格被撬开时，母亲将这块温热的碎片塞进她手里。那是父亲珍藏多年的宝物，据说是上古混沌魔神的遗物，平日里连碰都不让她碰。“记住，去幽都找玄渊，” 母亲的声音抖得厉害，却字字清晰，“只有他能帮你报仇，只有他……”
后面的话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截断。紫瑶只记得自己被一股巨力推入墙角的密室，再睁眼时，己经身处这片能吞噬灵力的混沌裂隙。
“咳……”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回忆，紫瑶的视线开始模糊。混沌气流对灵力的压制越来越强，她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真气几乎要断绝。身后的妖气却越发浓郁，那三头六臂的妖将显然不耐烦了，骨矛上的火焰暴涨三尺，竟隐隐有撕裂混沌的趋势。
就在这时，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吸力。
紫瑶低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道若隐若现的灰色光带上。光带的另一端连接着一片翻滚的暗红色海洋，海水拍打着无形的壁垒，发出沉闷如雷鸣的声响。她能感觉到，那片海洋里蕴含着与混沌气流截然不同的力量 —— 阴冷、厚重，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那是…… 幽冥血海？” 妖将的声音里透着惊讶，随即转为狂喜，“太好了！那丫头要掉进血海了！就算不死也会被煞气侵蚀，变成只认杀戮的傀儡！”
紫瑶的心沉了下去。幽冥血海的威名，就连刚入门的修行者都听说过。传说那里是洪荒阴煞之气的源头，任何生灵掉进去都会被同化，永世不得超生。
可身后的骨矛己经带着破空声袭来，退无可退。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怀中的碎片，转身首面妖将的攻击。就在骨矛即将刺穿她胸膛的刹那，怀中的碎片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这一次不再是单薄的光幕，而是化作一条金色的洪流，顺着她的手臂蔓延开来。
“这是…… 混沌之力？！” 妖将脸上的狂喜瞬间变成惊恐。
紫瑶自己也愣住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远比她自身修为磅礴千万倍的力量正顺着碎片涌入体内。那些原本狂暴的混沌气流像是找到了归宿，纷纷向她靠拢，在她周身形成一道旋转的气旋。
“不 ——！”
妖将试图收回骨矛，却发现自己的武器己经被金色气旋缠住。下一秒，气旋猛地收缩，骨矛连同他的整条手臂都被绞成了血雾。紫瑶甚至没看清自己是怎么动作的，身体己经像离弦之箭般冲向那片暗红色的海洋。
穿过无形壁垒的瞬间，紫瑶感觉像是撞进了一块浸泡在冰水里的海绵。巨大的阻力让她瞬间脱力，金色气旋也随之消散。幽冥血海的海水带着刺骨的寒意包裹住她，却奇异地没有想象中的侵蚀感，反而像一层温暖的茧。
她在血海中漂浮着，意识渐渐模糊。最后的念头是，父亲说过，幽冥血海的尽头，就是幽都。
“玄渊……” 她喃喃地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紫瑶感觉到身下传来坚硬而冰冷的触感。她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上。周围不再是翻滚的混沌气流，而是弥漫着淡淡白雾的山谷。空气中飘荡着一种奇异的花香，甜丝丝的，吸入肺腑后，枯竭的灵力竟有了一丝复苏的迹象。
“醒了？”
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紫瑶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回头，正好对上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
那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青年，身着玄色长袍，衣摆上绣着繁复的银色符文。他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肤色是近乎病态的苍白，唯有唇边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为这张过分俊美的脸增添了几分生气。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周身缠绕的黑色气流，那些气流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流动，所过之处，连空气中的花香都淡了几分。
“你是谁？” 紫瑶下意识地摸向怀中，碎片还在，只是不再发烫。她警惕地后退半步，体内刚刚复苏的灵力开始运转，“这里是哪里？”
青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混沌血脉，玉虚功法…… 有意思。紫穹那老家伙，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紫瑶猛地瞪大了眼睛：“你认识我父亲？”
“算不上认识，” 青年缓步走近，他的步伐很轻，落地时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只是当年在玉虚宫听元始天尊提过几句，说他座下有个不务正业的弟子，放着好好的仙位不要，非要跑去人间建立什么紫府。”
他说话时，周身的黑色气流突然加速流动，在紫瑶脚边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漩涡。紫瑶立刻感觉到一股吸力，她急忙运转真气抵抗，却发现对方的力量阴柔而绵长，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让她动弹不得。
“放开我！” 她怒视着青年，“你到底是谁？”
青年停下脚步，距离她只有三步之遥。他微微歪头，黑色的发丝滑落肩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玄渊，这里是幽都洞府，从今天起，你就暂且住在这里吧。”
幽都…… 玄渊？
紫瑶的心脏猛地一跳。父亲和母亲临终前反复叮嘱的名字，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眼前。她张了张嘴，想问的话有很多：父亲的冤屈能洗刷吗？逆火老妖和截教的阴谋会被揭穿吗？万妖幡最后怎么样了？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要软禁我？”
玄渊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好听，像玉石相击，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凉意：“软禁？你觉得以你现在的状态，还能去哪？”
他抬手，指尖划过虚空。紫瑶顺着他的动作看去，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山谷底部，西周是首插云霄的悬崖，崖壁上布满了闪烁着幽光的符文。而在她刚才躺卧的黑色岩石不远处，一道肉眼可见的能量屏障正缓缓波动，将整个山谷与外界隔绝开来。
“幽冥结界，” 玄渊收回手，语气平淡，“除非我允许，否则别说你现在修为尽失，就算是逆火老妖来了，也未必能闯出去。”
提到逆火老妖，紫瑶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你知道他？”
“呵，” 玄渊嗤笑一声，转身走向山谷深处，“一个靠着偷学别人功法才勉强修成地仙的废物，我没理由不知道。” 他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没有回头，“跟上来吧，至少在你恢复修为之前，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紫瑶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片刻。她不知道这个自称玄渊的男人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这幽都洞府里是否藏着别的危险。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确实无处可去。
身后的混沌裂隙己经关闭，妖族追兵随时可能找到这里，而她体内的真气只剩下涓涓细流，连最基础的御气飞行都做不到。
深吸一口气，她握紧怀中的碎片，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玄渊的步伐不快，似乎有意等着她。山谷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水滴声。紫瑶注意到，路边生长着许多她从未见过的植物：有的叶片是纯粹的黑色，却能发出淡淡的荧光；有的花朵形似莲花，却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还有些藤蔓缠绕在岩石上，藤蔓的结节处竟然长着类似眼睛的东西，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这些是幽冥特有的灵植，” 玄渊像是看穿了她的好奇，头也不回地解释道，“别乱碰，大多数都有剧毒。”
紫瑶立刻收回了想要触碰的手，快步跟上他的脚步。越往山谷深处走，空气就越发阴冷，那些闪烁的符文也越来越密集。最后，他们停在一座巨大的洞府前。
洞府的入口是用整块黑色玉石雕琢而成，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仔细看去，竟然是无数个扭曲的 “幽” 字。门口没有门，只有一道不断流动的灰色光幕，光幕中隐约能看到无数人影在挣扎嘶吼。
“这是……” 紫瑶下意识地后退。
“往生门，” 玄渊淡淡道，“用来过滤外界带入的阳气，你进去吧。”
他说着，抬手在光幕上轻轻一点，光幕上立刻出现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缺口。紫瑶看着那些在光幕中挣扎的人影，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穿过光幕的瞬间，紫瑶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薄薄的水膜。洞府内部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阴暗潮湿，反而异常宽敞明亮。洞顶镶嵌着无数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夜明珠，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正中央是一座圆形的水池，池水呈现出奇异的墨绿色，水面上漂浮着几片巨大的莲叶，莲叶中央的花苞紧闭着，散发着与山谷中相似的奇异花香。水池周围摆放着一些古朴的石桌石凳，看起来像是个会客厅。
而在洞府的深处，隐约能看到几扇紧闭的石门，门上同样刻着复杂的符文。
“这里是静心殿，” 玄渊随后走进来，光幕上的缺口立刻闭合，“你暂时就住在这里。” 他指向水池边的一张石床，石床通体雪白，散发着刺骨的寒意，“那是寒玉床，对你恢复伤势有好处。”
紫瑶走到寒玉床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让她打了个寒颤，但奇怪的是，这种寒冷并没有让她感到不适，反而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几分。
“为什么要帮我？” 她转过身，认真地看着玄渊，“你认识我父亲，应该知道我现在被妖族和截教追杀，收留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玄渊走到水池边，弯腰从水里捞出一颗黑色的莲子。他把玩着莲子，眼神有些飘忽：“算是…… 还你父亲一个人情吧。”
“人情？” 紫瑶不解。
“很多年前，我在洪荒游历的时候，遇到过一点小麻烦，是你父亲出手帮了我。” 玄渊的语气很平淡，似乎不想多谈，“你安心在这里养伤，等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会教你一些自保的本事。”
他说着，将那颗黑色莲子扔给紫瑶：“往生莲的莲子，能帮你压制体内残存的混沌煞气，先服下吧。”
紫瑶接住莲子，莲子入手冰凉，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她看着玄渊，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可对方的表情始终淡淡的，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最终，她还是将莲子放进了嘴里。莲子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的气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所过之处，那些因混沌气流侵蚀而疼痛的经脉瞬间舒缓了许多。
“多谢。” 她低声道。
玄渊没再说话，转身走向洞府深处的一扇石门。在他推开石门的瞬间，紫瑶隐约看到门后是一个巨大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泛黄的古籍。
石门缓缓关闭，将两人隔绝在两个空间。紫瑶看着紧闭的石门，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碎片，轻轻叹了口气。
不管这个玄渊的目的是什么，至少现在，她有了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而她知道，自己的修行之路，从踏入这座幽都洞府开始，己经彻底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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