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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药渣里的七日账

小说: 金笼锦凰   作者:兔子爱5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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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景仁宫偏殿烛火微弱,在风里轻轻晃。

苏明婳褪了寝衣,披上夹袄,发间只插一支木簪。

白露捧着药罐进来时,她正跪在矮几前,把凤仪宫带回的药渣倒在雪缎上,窸窣一声,像落叶落地。

“娘娘,小桃说皇后今日用了三次粉,晨起、午时、晚膳前各一次。”白露把药罐放案上,热气还在往上冒,“连奉茶时都补了半指。”

苏明婳应了一声,拿银针在烛火上燎了燎。

药渣里混着细粉,在光下泛着微亮,像碎贝壳。

她挑出一粒,按进琉璃盏的温水里——第一周,粉散得快,沉得匀;第二周边缘发黄,像旧纸被水浸过;第三周浮起细丝,是夜交藤灰和朱砂在体内化出的毒络,碰上去有点黏。

“第七日了。”她指尖划过《女则》里的图谱,上面画着粉粒七日的变化,旁注小字:“肝损将成,容色转脆——毒入肌理,太医也救不了。”

外头更鼓响了,三更过。

白露打了个哈欠,忙捂住嘴。

苏明婳抬头看她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去睡吧,明早还要去西二所找小桃。”

“奴婢不累。”白露摇头,“娘娘才睡三个时辰……”

“我是医者,知道分寸。”苏明婳把图谱收进妆匣底层,“去吧,记得带块桂花糕,小桃爱吃甜的。”

白露答应着退下。

殿里静了,烛芯炸了下,火星溅到铜锁上,又灭了。

苏明婳盯着妆匣,喉头一苦——前世这时,她也是在这宫里,跪在青石板上,听沈清欢在外头说“皇后毒杀皇嗣”。

那时匣子里是皇帝赏的珊瑚珠,如今装的,是沈清欢的死证。

第二日卯时三刻,凤仪宫雾未散。

沈清欢坐在镜前,脸上没施粉,却依旧白净,眼角的纹都淡了。

她指尖沾了点养颜散,对着光看,粉细如雪,落手即化,微凉。

“娘娘,皇上说今儿午膳来凤仪宫,还点名要尝您新做的樱桃酪。”翠儿捧着食盒进来。

“知道了。”沈清欢把粉盒放进妆奁上层,“去把苏采女送的茶盏拿来,皇上喜欢那个。”

翠儿去了。

沈清欢对着镜子抿嘴一笑,想起昨儿赏花宴上皇上的眼神——从前他也这么看苏明婳,如今,眼里只有她。

她摸了摸脸,忽觉发热,端起铜盆泼了把冷水,水珠顺着脸滑下,凉进衣领。

未时,太医院。

杜太医捏着药渣,凑近闻了闻——朱砂的腥,夜交藤的苦,还有一点沉水香。

他把药渣分成三份:一份泡酒,一份浸醋,一份焙干。

“杜院副,苏采女送了枇杷膏,说润喉。”药童端着青瓷盏进来。

杜太医揭开盖,梨香混着朱砂味扑来。

他想起前日苏明婳在园子里咳得首不起腰,可昨儿路过景仁宫,却见她逗着鹦鹉,声音清亮。

药渣在酒里泡开,浮起一层黄沫,浑浊如脓。

他瞳孔一缩,手慢慢攥紧——她不是病,是演。

他把焙干的药渣装进锦盒,锁进抽屉最深处,锁扣咬合,像封住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窗外更鼓响,天色暗了。

景仁宫里,苏明婳在素笺上抄“玉容散”方子。

笔停在“朱砂三钱”“夜交藤灰一钱”处,她添了句小字:“引毒剂第七日加,量如芝麻。”

“娘娘,杜太医收了药渣。”白露掀帘进来,“小桃说他锁抽屉时手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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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婳把纸折好,塞进妆匣夹层。

里面己有七张同样的纸,按日排列。

她看着窗外天色,嘴角微扬:“他该查到了。”

风起,窗纸沙沙响。

她合上妆匣,锁扣“咔”地一声——像前世沈清欢递毒酒时,玉佩相撞的脆响。

未时三刻,太医院。

杜太医踩着旧档翻找,尘灰在光里浮着。

他攥着药渣盒,后颈的汗黏着衣领——自打看见酒泡药渣的黄沫,就觉得有人盯着他。

“杜院副找《千金方》?”药童进来,“东墙第三格有养颜方集。”

他指尖敲了敲桌角,忽然想起那盏枇杷膏。

梨香里的朱砂味,像根针,挑开了记忆——苏家三代御医,苏明婳十岁就能背《本草》,她若藏事,怎会留痕?

他转身去东墙,竹架下,《外台秘要》旁,一张素笺静静躺着。

“玉容散:白及、白蔹、白茯苓各三钱,朱砂一钱,夜交藤灰半钱……”

他指尖停在“夜交藤灰”上,喉头一紧。

这药烧成灰,配朱砂可润面,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无毒。

窗外乌鸦叫了一声。

他把纸按在胸口,手心出汗——她咳,是引他查药;留方,是堵他质疑。

可那黄沫是什么?

他抓起脉案本,在“皇后”条下写:“两寸脉弦涩,肝木失养,恐有隐忧。”笔尖戳破纸背,像要戳穿这局。

景仁宫日头正烈。

苏明婳蹲在廊下晒药,竹筛里白芷、白蔹泛着光。

她正收白及进瓮,忽听环佩声——李尚仪来了,裙角扫过青石,带起一阵沉水香。

“苏采女好闲情。”李尚仪停在筛前,目光扫过药材,“皇后今早头晕,扶着妆台才站稳。可你这养颜散,倒让她脸更亮了。”

苏明婳起身福了福:“尚仪局管规矩,我只懂药。”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筛边:“人爱美没错,可东西用多了,就成了债。”

李尚仪眼神一凝。

她盯着苏明婳眼尾那颗泪痣——从前沾泪,如今冷得像冰。

她从袖中抽出半张纸,茶渍染角,正是杜太医锁起来的脉案抄本:“尚仪局不管医事,可若有人病得连龙胎都保不住……”她把纸压在梧桐叶上,叶脉渗出暗红,像血。

风过,药香卷着沉水香掠过。

李尚仪走了,裙角翻起又落。

苏明婳抬头,只剩那片枯叶,叶脉发黑,像干涸的血。

子夜,烛火昏黄。

苏明婳摊开脉案,与药渣图并排。

“弦涩”二字,正对上第三周的毒络——沈清欢的肝,己被毒啃出蜂窝。

她拿银针,在《女则》末页添字:“毒由爱入,毁自贪生;七日为记,百日为刑。”墨洇开,像一朵黑花。

安神香将尽,火光跳动,墙上的影子与前世重叠——那时沈清欢举着毒酒说:“姐姐喝了,就不疼了。”

如今这盏“养颜散”,要她疼足百日。

“娘娘,春社日的帖子。”白露进来,捧着红笺,“凤仪宫请秀女品茶赏花。”

苏明婳接过,金漆“凤仪”二字刺眼。

她把帖子压在《女则》上,望着天色渐亮——百日,从今日起。

沈清欢不是爱这张脸么?

等春社牡丹开到最盛,她要让全宫瞧瞧,这张脸,怎么一寸寸烂在金杯玉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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