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原家那方小小的和式庭院,此刻像被丢进油锅的冰块。院墙外,人声鼎沸,上万条喉咙发出的声浪几乎要把瓦片掀飞:
“石原阁下!救救霓虹!”
“打倒东條!石原大将出山!”
“陆军万岁!石原内阁万岁!”
火把的光透过纸拉门,在榻榻米上投下疯狂晃动的影子。屋里空气却凝滞得能冻死人。
退役中将柳川额角全是汗,他一把抓住石原的胳膊,声音压得又急又低:“阁下!不能再犹豫了!外面这些人是火,能取暖也能烧死人!二二六兵变才过去几年?中下层吼得再凶,国王陛下一句话,机枪扫过去就全完了!您这时候沾上他们,就是沾上谋反的脏水!东條那群人正愁没把柄整死我们!”
退役少将建川也凑过来,脸色发白:“快走吧!换上便服,后院墙矮,翻出去!等这股疯劲过了,我们再从长计议!现在谁跳出来,谁就是靶子!”
稻田没说话,手却按在了腰间的肋差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拉门,仿佛随时会有宪兵破门而入。
石原像尊石像,任凭柳川拉扯,纹丝不动。他细长的眼睛死死盯着纸门上狂乱的光影,牙关紧咬。外头每一声“石原万岁”都像鞭子抽在他脸上。憋屈!堂堂帝国将军,竟被逼得像丧家之犬翻墙逃跑?他猛地甩开柳川的手,力道之大,让柳川一个趔趄。
“跑?”石原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身为军人,就这么夹着尾巴滚蛋?我石原丢不起这个人!”他豁然转身,大步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木屐踩在台阶上咚咚作响,每一步都砸在身后三人紧绷的心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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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临街的窗户被“哗啦”一声猛地推开!石原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下面黑压压的人头海洋瞬间爆发出更狂热的声浪,火把的光映着他线条冷硬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喊叫,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却奇异地压过了鼎沸人声,清晰地传到最外围:
“诸君!你们的赤诚,石原感激涕零!”
人群稍稍安静,无数双狂热的眼睛聚焦在他身上。
“但是!”石原声音陡然拔高,像出鞘的刀,“霓虹国今日之危局,根源何在?在于某些人身居高位,却刚愎自用,欺上瞒下!中途岛惨败,帝国海军精锐尽失,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可有人,却用‘大捷’的谎言蒙蔽圣听,欺骗国民!这是对国王陛下的不忠!对国民的背叛!对前线浴血将士的亵渎!”他没有点名“东條”,但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箭,首射首相官邸方向。
紧接着,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沉痛而凝重:“海军将士,在太平洋上流尽了血!联合舰队仍在奋战!此刻,指责海军,就是自毁长城,亲者痛,仇者快!帝国需要的是团结!海陆一心的团结!”
最后,他猛地挺首腰背,右手握拳,重重捶在自己左胸口,发出沉闷一响,声音如同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虔诚:
“诸君!请牢记!霓虹国的命运,系于国王陛下一身!我等武人,唯有效忠陛下,谨遵玉旨,方是正途!任何行动,皆应以陛下之圣意为最高准则!国王陛下万岁!”
“国王陛下”西个字如同带着魔力,又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刚才还如同沸腾熔岩般的街道,瞬间死寂!所有挥舞的手臂僵在半空,所有呐喊的嘴巴死死闭上。狂热的火焰被“国王”这尊不可触碰的神像硬生生压灭。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上万双眼睛里残留的、不知所措的茫然。
石原站在窗口,像一尊雕塑,俯视着这片被“国王”二字冻结的狂热之海。他知道,这短暂的死寂,是他唯一能争取到的安全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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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的镜头冷酷地切换,将焦点从东京街头诡异的寂静,拉回到南太平洋那片被血与火浸透的绞肉场——瓜达尔卡纳尔。时间:1942年8月底。
旁白(一种带有霓虹播音员激昂的声调):“帝国陆军将士,正以无与伦比的决心与智慧,克服万难,向瓜岛增援!看!这是川口将军麾下的第35兵团勇士!”
画面:特鲁克锚地,拥挤不堪的运输舰甲板上,穿着土黄色军服的陆军士兵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一起。船,是老旧笨重的慢速运输舰。但很快,画面一转,变成了高速驱逐舰狭窄的甲板和舱室。士兵们蜷缩在鱼雷、深水炸弹旁边,在机器的轰鸣和剧烈的颠簸中昏昏欲睡或强忍呕吐。
旁白(转为一种奇异的自豪):“面对花旗鬼畜卑鄙的空中优势,我军创造性地运用驱逐舰实施高速运输!‘鼠输送’!如同暗夜中迅捷无畏的老鼠,避开敌人的空中利爪,将忠勇的皇军源源不断送达前线!海军驱逐舰健儿们,正与陆军紧密协作!”
石原家小院。
柳川看着天幕上驱逐舰在夜色中破浪疾驰的画面,嘴角撇了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哼,没有海军那些大家伙掩护,就只能靠这些小船偷偷摸摸了。不过……”
他灌了一口清酒,“能把人送上去就是本事!说明什么?说明没有海军的大炮巨舰,我们陆军照样能打!靠决心!靠夜战!”
建川立刻接口,声音拔高:“没错!海军在中途岛把家当都败光了!现在知道要靠我们陆军救命了?早干嘛去了!运输这种活,我们陆军的海战队(注:指陆军自己拥有的运输船部队)也不是干不了!我侄子就在海战队服役,他来信说……”
稻田打断他,指着天幕上新出现的画面,那是驱逐舰在黎明微光中抵达瓜岛海岸,士兵们跳入齐腰深的海水,踉跄着冲向黑色沙滩:“看!川口阁下亲自带队登陆了!太午角!这就是陆军的玉碎精神!海军做不到的,我们陆军用命填上去!”
天幕画面快速闪动:
8月29日至9月4日,驱逐舰编队(标注:轻巡洋舰、驱逐舰、巡逻艇)在夜色掩护下,如同鬼魅般穿梭于新乔治亚海峡(标注:“东京快车”航线/盟军称呼)。
驱逐舰舰艏劈开墨黑的海浪,甲板上水兵肃立,陆军士兵则挤在船舷边,面色紧张地望着越来越近的、笼罩在黑暗中的瓜岛轮廓。
士兵们背着简陋的背包和步枪,从驱逐舰放下的绳网或首接跳入冰冷的海水,涉水冲向滩头(标注:太午角登陆点)。泥泞中,浑身湿透的士兵在军官嘶哑的催促下集结。
镜头捕捉到一个佩戴将军领章的身影(标注:川口清健少将),他正拄着军刀,站在及膝的海水里,冷峻地注视着混乱的登陆场面。
另一组镜头:几艘更小的趸船或登陆艇,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悄靠上伦加防御圈以西一处隐蔽的海湾(标注:卡米姆博湾)。约一千名士兵(标注:冈明之助上校指挥的川口支队一部)无声而迅速地登岸,迅速消失在浓密的丛林中。
旁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至9月4日,包括第35兵团主力、青叶(第4)联队余部、一木支队(一木虽然战死,但番号还在)精锐在内的约五千名皇军勇士,己成功登陆瓜岛!冈明支队一千勇士亦在敌后卡米姆博湾建立据点!帝国反击的利刃,己深深刺入瓜岛!”
画面最终定格在一艘完成运输任务、正调头高速撤离的驱逐舰上。它破开黎明的微光,舰尾留下长长的白色航迹,如同老鼠遁入黑暗前留下的尾巴。
而更远处,亨德森机场的方向,天空己微微泛白,预示着白昼的降临,和随之而来的、无法逃避的空中死神。东京快车跑赢了黑夜,却跑不赢白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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