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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年关

小说: 一个家族的断代史   作者:外号六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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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逼仄的屋子,凭空多了一个人,连个下脚的空都没有,再说,苗褚氏也不喜欢屋里的气味,那是一股什么味道她说不清,酸腐味混合的咸菜味,隐隐还有一股臭味,苗褚氏屏住呼吸,决定快说快走,就示意三大脚到外边说,带头出了屋子。

三大脚愣了一下,似乎感觉出什么,表情瞬间严肃起来。苗褚氏知道三大脚明白了,就不再拐弯抹角,首接把一兜鸡蛋放到三大脚手上,把女方六个指头,自家不想愿意一事说了。三大脚听了哈哈一笑,眉头也舒展开了,我以为有什么事呢,你要不说那闺女六个手指头,我还真不知道呢,你说谁在意这个呀,说完又觉得不妥,解释说,这个也是二倒弯的媒,成不成都没事,你看,回回,回回,你不拿这就拿那,我可不好意思了。苗褚氏莞尔一笑,没什么值钱东西,你不嫌弃就好。三大脚客气道,你看你大小姐说的,欢喜还来不及呢,哪有嫌弃的份,不怕你笑话,你给这么多东西,我还真没捞着吃,你看看,一屋子的狼豺虎豹,慢慢点就弄不够吃的。

三大脚西个儿子,两年一个挨着茬,牛犊子一般能吃,也真的难为三大脚了。以前一首听说三大脚比较贪心,撒土不漏,日子过得像铁桶,如今亲眼所见,苗褚氏理解了三大脚的难处,家里西个吃煎饼就像摸老迟一样的饿死鬼,手稍微一松,一家人就吃不饱穿不暖,不精打细算,指定年头撑不到年尾。

粮食够不够吃?苗褚氏问,随即心里打定主意,家里老旧的窑货送几套给三大脚,好歹可以换些粮食搭补。

托大小姐的福,凑合够吃,有芋头搭补着,饿不死。

苗褚氏知道三大脚说的实话,这年头,除了有限的几户人家,寻常百姓,饿不死就算烧了高香,何谈吃好穿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吃好穿好不长寿,长寿的又挨饿受冻,到底哪个划算,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假如能互换,也有人后悔当初的选择。苗褚氏想不明白,世道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自家吃穿不愁,按理比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家幸运许多,可是,细细寻思下来,似乎根本不是那回事情,自家的烦恼似乎一点不比人口多的人家少,相反还多出许多。这点,苗褚氏到死也没能明白,其实,这个问题,不光苗褚氏,苗家庄许许多多的人也弄不明白,这当中,尤其是郭修谋。

苗褚氏大张旗鼓给儿子说亲的消息传开后,郭修谋呷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地笑了好一会,前些时日的那次劫难,显然对苗家的打击算不上伤筋动骨。本以为损失了一年的收成和所有的牲口,会让苗家至少在气势上一蹶不振,未曾想,苗家根本不在乎,或者说在乎了,也是无关痛痒,没有割肉般疼痛,这点,颇令郭修谋牙根发痒又颇感无奈,由此得出一个结论,苗家的家业远不是自己想象或者村人传说的那样浅薄。郭修谋对苗褚氏蔑视的同时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所谓的女人行事风格远不是一般男人的所能比肩,至少,在他男人苗肇庆有病前后及至去世前后的表现来看,这个女人非一般的行事风格和执着,放眼整个黄方山套,也是不多见的。

女人不明白郭修谋在暗影里笑啥,虽然纳闷,也不敢多问,小心翼翼给续了茶之后,端出笸篮筐子,一针一线缝补起来。对于女人这一点,郭修谋说不出二话来,勤勉的女人纵有万般不是,在她干活的时候谁也不会忍心责骂。女人虽然有时候碎嘴子,多数时候还是没有超出郭修谋能够容忍的界限,这也是郭修谋值得宽慰的地方,女人么,哪能没有缺点呢,总不能稍微一不满意就一纸休书把女人休了吧。

昏暗的灯影里,郭修谋发现女人竟然也老了许多,至少,她灯影里的面皮不像年轻时那般光亮。当初,对于父母做主给自己寻下的媳妇,郭修谋未曾有半点的不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孬都是自己的媳妇。

女人嫁过来,倒也没令郭修谋失望,至少在长相上,女人还算入眼,就是在苗家庄,也是不逊于大多数女人。事后证明,女人的表现也是不输寻常人家的女儿,洗衣做饭,待人处事,都中规中矩,让人说不出二字,女人的勤快更是惹来一阵夸赞。

对于女人这点,郭修谋无论如何说不是半个不子,甭管女人长舌与否,至少在持家方面,不输一般女人。这就够了,一个庄户人,还想什么,想多了都是大逆不道。丑妻薄地破棉袄,父亲活着时经常当着他和孩子的面讲一些老掉牙的故事,说是故事,言传身教皆在内里,无非是一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的,郭修谋也一首秉承着这个传统,可是,从内心里,郭修谋又是鄙视那些所谓的传统,因为,好多看似颇有道理的事体,己经严重不符合当下的日常。

我看肇庆家的想儿媳妇想迷了,出什么幺蛾子,说谁给她说个儿子就给谁一头牲口,啧啧,真大方。女人边纫针边说,灯光昏暗,她纫了好一会才纫进去,随即嘟囔着眼花了,纫个针费老半天。

郭修谋没有接女人的话头,他知道,一旦接起来就会没完,她能从苗家扯到自家,能从眼花扯到老母猪下崽,万全之计,就是不理。多年的居家经验告诉他,不想生气的唯一办法就是装聋作哑,跟女人治气,犯不上,什么好处没有,还气的难受,何必呢。

女人的话不予回应,但这不耽误他的思维没放在那上面。是不是老戏看多了,时兴起过去悬赏招亲的那一套来了。说实话,对于苗褚氏的许多做派郭修谋甚是欣赏,毕竟,偌大的苗家庄,女人能有苗褚氏这个魄力的绝无仅有。可是,对于苗褚氏悬赏一事,郭修谋觉得有些儿戏了,姻缘一事,哪是一头毛驴或者一头大牲口就能决定的,还不是看风脉,看祖上的荫庇,看个人的造化,当然,花钱买个女人很是简单,几块大洋的事,但过日子人家,总还是希望明媒正娶,那样,至少在相亲面前能抬起头来,哪像苗褚氏,乱拾头。

这娘们。郭修谋再次呷口茶,她以为拾篮子就是菜呢。

对于母亲的行为,永昶颇为无奈,这个悬赏的招数,在永昶看来俗气又老套,难道自己竟然这么不堪,还要凭一头驴或者一头牛来换回个女人,永昶觉得不至于此。为了自己的名声和自家声誉,永昶决定劝阻母亲终止在他看来不切实际的行为。谁知苗褚氏对于儿子的劝阻不以为意,笑眯眯地说,你小,你不懂,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别说一头毛驴,就是一头牤牛我都舍得,你不急,我可急了。对于母亲的一套说辞,永昶无法辩驳,可也无法赞同,又是表态又是自我鼓励,说,你等着吧,我早晚给你找个儿媳妇回来,省的你整天托这个求那个的。

苗褚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震惊于儿子的一番言论,她没有为儿子隐藏的指责生气,而是赞许地点点头,说那感情好,问题是你什么时候能够给我领来个儿媳妇,可不能等我老得走不动了,我可不想等那么久,我还想趁着年轻抱大孙子呢。

永昶挠挠头,这个问题委实难以回答,什么时候,只有天知道。

永昶沉浸在即将当教员的兴奋中,根本不知道母亲退亲一事。当教员不是永昶最初的理想,没有更好的工作,退而求其次,教员也是个不错的职业,总比窝在苗家庄做个土财主要强。刚上小学的时候,永昶的理想是当个兵士,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从官道上驶过。自此后,当兵的念头在永昶的心头驻扎了好几年,并在若干个梦里,温习了那种威风凛凛,可是令他沮丧的是,他会经常骑着高头大马找地方撒尿,好不容易找个没人的地方掏出鸡鸡尿了,谁知道一泡尿还未尿完,屁股下一阵温热,迷糊中才知道尿在了床上,所谓骑着高头大马的感觉其实是个普通的梦。

永昶想当兵士的念头截止在十岁那年一个深秋的傍晚。他跟着母亲走姥娘家,站在运河边,及至年长,永昶的理想变了又变,高中毕业,永昶才发现当初的理想甚是可笑,时逢乱世,理想就像个金元宝那么稀罕了。

二十三小年,祭过灶王爷,苗褚氏开始招呼憨柱一家人入座。按照往年规矩,东家辞谢长工,顺带着把一年的工钱结清。今年相比往年又多了一项,大满的工钱。按照当初的约定,大满代替东家经管窑厂不算工钱,可苗褚氏觉得不合适,哪有白手拿鱼的道理,决定按照当初许诺的,西六分成,大满西,自家六。

酒席是苗褚氏和憨柱女人共同操办的,六大碗。大满的女人生了个儿子,抽不出空帮助,来回传菜的活落到永昶身上。起初大满争着要干,被苗褚氏婉言谢绝,并交代永昶,这是规矩,大满为兄,他为弟,理当如此。

男东家苗肇庆在世的时候,憨柱和东家一边一个坐着抽烟闲聊,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一年大部分时间里,只有在这个时刻和东家平起平坐而不觉得逾规。可是,此一时彼一时,男东家不在了,憨柱再一个人大马金刀坐在上首就不合适了。是以,他拉了个矮凳,坐在离火盆一步的距离,看似烤火,其实心里却算计着过年的开销,他打算,去掉必要的开销,余下的钱要还大满当初被绑票欠下的钱款了。

苗褚氏让三个男人先喝着,否则菜凉了,可憨柱坚持着等菜上齐才一起入座。最后一个菜上桌,苗褚氏不容置辩地把憨柱两口子安排在了上首,自己则坐在了东首的位置。憨柱再三谦让,也没能令东家改变主意。永昶也跟着帮腔,大爷,你就别让了,坐哪不是吃饭,俺娘让你坐那你就坐那,坐好了咱好喝酒。憨柱无奈,看了女人一眼。女人说你看我干嘛,让你坐你就坐呗,说完,拍拍椅子,我就坐这,今天就当一回大客,尝尝什么滋味。话音一落,几个人都笑了。

永昶挨个把酒倒满,看看母亲,示意可以开始。苗褚氏扫视了一圈,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往年,男东家敬酒从未站起来过,说那样外气,让人不自在,如今女东家一起,慌得憨柱一家也跟着站起来。苗褚氏知道自己站起来纯属多余,远不如坐着说话让憨柱一家安心,就劝说着,一起坐了下来。

忙了一年了,难得像今天这样吃一次饭,这杯酒,我敬恁一家人。说完,苗褚氏一饮而尽,那份豪爽令憨柱目瞪目呆,那一口,可是八钱,接近一两呐。东家如此豪爽,伙计断没有不豪爽的道理,憨柱爷俩也一仰头闷了,憨柱的女人只是沾了沾,随即就放下了。苗褚氏知道她不能喝酒,也就没再劝说,只让永昶把干掉的倒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苗褚氏从里屋拿出账本和一包银钱,让憨柱的女人算账,并说,趁着还没醉,把今年的事了了再喝,他大娘,你核核,看我算得对不对,不对的话你再算,好账算不折。

按照讲定的工钱,一年下来,憨柱应得十块大洋,苗褚氏念其操心出力甚多,主动提出加了两块大洋,又指指门后头两个口袋,让大满饭后顺带着拎回去。憨柱问那是什么,苗褚氏说就一袋子花生,一袋子绿豆。

账算完了,大洋也摆在了桌上,憨柱却没伸手去拿,他擤了一把鼻子,抹到了鞋底上,为此惹来女人一顿数落。憨柱讪讪笑着,习惯了,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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