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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巷子里的血和糖

小说: 深渊吻光   作者: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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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混着雨水流进眼睛里时,顾屿在想,今天大概真的会死在这个肮脏的巷子里了。

额头被酒瓶砸破的口子火辣辣地疼,温热的液体不断顺着眉骨往下淌,糊住了半边视线。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白酒的刺鼻气味、垃圾腐烂的酸臭,还有他身上散不出的、属于暴力和恐惧的铁锈腥气。他像只被踩断了脊梁骨的野狗,蜷缩在油腻腻的绿色垃圾桶后面,后背死死抵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去,彻底消失。

巷子外,雨声淅淅沥沥,是这座城市初春常有的缠绵。巷子里,顾大强的咒骂声像破锣,一下下砸在顾屿的耳膜上,带着浓重的酒气。

“狗娘养的小杂种!晦气玩意儿!还敢瞪老子?你那死鬼妈瞪老子的下场忘了?!”

沉重的皮鞋狠狠踹在他蜷缩起来护住腹部的腿上,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顾屿咬紧牙关,把几乎冲出口的痛呼死死咽了回去,喉咙里全是血腥味。他知道,叫出声只会招来更疯狂的毒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身体缩得更紧,把头埋得更低,像只鸵鸟,徒劳地以为这样就能避开风暴。

顾大强又灌了一口酒,浑浊发黄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颗腐烂的玻璃球,死死钉在顾屿身上。“看你这副丧门星的鬼样子!都是你克死的!克死你那个没用的妈!现在还想克死老子?老子打死你!”

又一个空酒瓶呼啸着砸过来,擦着顾屿的额角飞过,“砰”地一声在墙壁上炸开,碎裂的玻璃渣像冰雹一样溅射开来,有几片弹在他的手臂和小腿上,划出细小的血痕。顾屿猛地一颤,身体绷得像块石头。额角那道刚被砸破的口子,被玻璃碎屑再次波及,尖锐的刺痛让他的意识都恍惚了一瞬,更多的血流下来,温热黏腻。

巷口昏黄的路灯光线被雨水切割得模糊不清,只吝啬地洒进来一点点。顾屿模糊的视野里,是油腻污秽的地面,散落的垃圾,还有父亲那双沾满泥泞、随时会把他踩进泥里的破皮鞋。雨水顺着墙缝滴落,砸在积水洼里,发出单调而冰冷的“滴答”声,像是在为这场永无止境的暴力计数。世界冰冷而黑暗,连呼吸都带着绝望的铁锈味。他闭上眼睛,只希望这顿打快点结束,或者……就这样结束。

就在这时,巷口那点本就微弱的光线,忽然被一道影子挡住了。

顾屿下意识地、警惕地睁开被血糊住的眼,模糊的视线里,闯入了一片极其突兀的、鲜亮干净的色彩。

那是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一条蓬松柔软的粉色公主裙,裙摆上似乎还缀着细小的亮片,在巷口路灯朦胧的光晕下,折射出一点微弱却纯净的光。裙子的主人打着一把透明的小伞,伞边缀着同样亮晶晶的小星星。她看起来像个误入贫民窟的小精灵,与这个肮脏、暴力、充斥着绝望的角落格格不入。

是苏暖阳。

顾屿认得她。她就住在街尾那栋漂亮的白色小楼里。她的爸爸总是开着锃亮的黑色轿车进出,她的妈妈穿着优雅的长裙,像画报里的人。他无数次在放学的路上,隔着一条街的距离,看着她被保姆牵着手,蹦蹦跳跳地回家,怀里抱着崭新的、他叫不出名字的昂贵玩具。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一个被阳光和糖果包围的世界。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苏暖阳显然是被巷子里的动静吸引了。她好奇地探着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先是困惑地看着地上散落的玻璃碎片和空酒瓶,然后,目光落在了蜷缩在垃圾桶后面的顾屿身上。

顾屿的心脏猛地一缩。不是因为害怕父亲,而是害怕被她看见。看见他此刻的狼狈、肮脏、像滩烂泥一样的模样。他几乎是本能地想把脸埋进臂弯里,想把自己藏进垃圾桶后面的阴影深处。

“喂!哪来的小崽子?滚远点!看什么看!”顾大强醉醺醺地转过身,对着巷口那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不点粗鲁地吼道,手里的半瓶酒晃了晃,酒液洒出来,溅湿了他肮脏的裤脚。

苏暖阳明显被这凶神恶煞的吼声吓了一跳,小小的身体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小脸上露出一点惊惶。

顾屿的心沉了下去。看吧,吓到她了。她肯定要跑了。像所有看到他和顾大强的人一样,避之唯恐不及。谁会愿意靠近一个酒鬼和一个被打得头破血流、像垃圾一样蜷缩在角落里的“野孩子”?

然而,出乎意料地,苏暖阳并没有立刻跑开。

她似乎克服了最初的惊吓,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眨了眨,越过凶神恶煞的顾大强,目光再次坚定地落在了顾屿的身上,落在他还在流血不止的额角。那鲜红的颜色,在她纯净的视野里,显得格外刺眼。

顾大强见这小东西还不走,不耐烦地骂骂咧咧,抬脚似乎想往巷口去驱赶。顾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恐惧瞬间压倒了羞耻。他不能让父亲靠近她!那个肮脏的、满身酒气暴戾的男人会吓坏她,甚至可能伤到她!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哪怕是用身体挡住父亲的去路。

就在这时,苏暖阳动了。

她完全无视了那个可怕的大人,小小的身影像一只勇敢的粉色蝴蝶,竟然朝着巷子里,朝着顾屿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她的小皮鞋踩在湿漉漉、布满污秽和玻璃碎片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勇气和专注。她绕开了挡路的顾大强,仿佛他只是一团碍事的空气。

顾屿僵住了,连呼吸都忘了。他看着她一步步走近,粉色的裙摆轻轻晃动,像黑暗中唯一绽放的花。雨水打湿了她的伞,有几滴晶莹的水珠顺着伞骨滑落,滴在地上。

她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顾屿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像某种香甜水果的味道,和他周围充斥的垃圾与血腥味形成了最残酷也最温柔的对比。

苏暖阳微微歪着头,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屿额头那道狰狞的伤口,看着不断涌出的鲜血。她的眼神里没有顾屿预想中的恐惧、嫌恶或者好奇,只有一种纯粹的、干净的……担忧。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顾屿彻底呆住的动作。

她低下头,小手在随身背着的一个精致小巧的、同样粉色的兔子形状小挎包里摸索着。几秒钟后,她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糖果,不是玩具。

是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透明塑料片,上面印着一个鲜红欲滴的、圆鼓鼓的草莓图案。是儿童用的卡通创可贴。

顾屿的眼睛猛地睁大了,被血糊住的视野似乎都清晰了一瞬。他看着那双嫩、干干净净的小手,有些笨拙地撕开创可贴的保护纸。她的动作很认真,小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

接着,她踮起了穿着粉色小皮鞋的脚尖,努力地把自己的身体往顾屿的方向凑近,再凑近。她的动作带着孩童特有的柔软和小心翼翼,似乎怕弄疼了他。

带着水果清甜气息的暖意扑面而来。顾屿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寸肌肉都僵硬无比。他下意识地想往后缩,想躲开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光明世界”的触碰。太近了!他身上那么脏,那么臭,还流着血……他像一块被丢弃在阴沟里的石头,本能地抗拒着阳光的照射。

然而,苏暖阳的指尖己经轻轻触碰到了他额角边缘相对干净些的皮肤。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冰凉?不,是温热的,带着小孩子特有的柔软和干燥。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拂过,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瞬间击穿了顾屿周身高筑的、名为防备和麻木的冰冷硬壳。那一点微小的、带着温度的触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他被恐惧和疼痛冻结的神经末梢。

顾屿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抽气。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近乎灼烫的陌生感觉。那感觉让他恐慌,让他想立刻逃离,却又像磁石一样牢牢吸住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石像。只有那双一首死寂的、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苏暖阳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剧烈反应,或者说,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那道流血的伤口上。她小心地把那张印着草莓图案的创可贴,稳稳地、轻轻地贴在了顾屿额角裂开的伤口上。

“好啦!”她贴好后,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作品,往后退了一小步,仰起小脸看着顾屿,脸上绽开一个甜甜的、带着点小骄傲的笑容。脸颊上的小梨涡清晰可见,像盛着蜜糖。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无邪,清晰地穿透了巷子里污浊的空气和淅沥的雨声:

“小哥哥,不哭哦!痛痛飞走啦!”

“痛痛飞走啦……”

顾屿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五个字在反复回响。像寺庙里古老的钟声,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他那颗早己千疮百孔、被冰封在绝望深渊的心。

额头上,那块小小的创可贴覆盖的地方,传来一种奇异的、持续的微热感。是伤口在发热?还是……还是那块薄薄的、印着草莓图案的塑料片本身带来的温度?他分不清。那热度并不强烈,却像一根烧红的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层层包裹的冰冷外壳,刺进了他早己麻木僵死的感官深处。

身体里某个被遗忘的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濒临碎裂的“咔嚓”声。是冰层裂开的声音?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粉色裙子、像个小太阳一样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女孩。她的眼睛那么亮,那么干净,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狼狈不堪的影子:头发被雨水和血水黏在额角脸颊,衣服又脏又破,作者“芋涡”推荐阅读《深渊吻光》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未干的血迹……像一头刚从泥潭里挣扎出来的、伤痕累累的困兽。

巨大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双清澈的眼睛,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他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双沾满泥污、指甲缝里都是黑垢的手,指关节因为刚才的紧握和挨打还在隐隐作痛。他甚至能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混合了汗味、血腥味和垃圾桶馊臭的味道。

一股强烈的冲动攫住了他——立刻逃离这里!逃离这束让他无处遁形的光!逃离这个见证了他所有不堪和屈辱的天使!

顾屿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湿冷的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动作仓惶又笨拙,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他甚至不敢再抬头看苏暖阳一眼,只想把自己重新藏进更深的黑暗里。

“站住!小兔崽子你想去哪?老子让你走了吗?!”顾大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随即暴怒地吼叫起来,酒瓶再次被他攥紧,摇摇晃晃地就要扑过来。

顾屿的身体瞬间僵硬,逃跑的动作被钉在原地。对父亲的恐惧己经刻进了骨髓。

然而,预料中的毒打并没有落下。

“坏蛋!不准打小哥哥!”

一声清脆又带着点奶凶的呵斥响起。是苏暖阳!她小小的身体竟然勇敢地横跨了一步,挡在了顾屿和顾大强之间!虽然她的身高只到顾大强的腰部,但那双瞪大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不容忽视的愤怒火焰,像两颗小小的星辰,亮得惊人。她张开小小的手臂,像护崽的母鸡,固执地把顾屿挡在自己身后,对着那个比她高大数倍的、浑身散发着暴戾气息的男人怒目而视。

“你走开!大坏蛋!再打人我让警察叔叔抓你!”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粉色的小伞因为她激动的动作歪在了一边,雨水打湿了她额前柔软的卷发。

顾大强大概这辈子也没被这么个小豆丁指着鼻子骂“坏蛋”,一时间竟愣住了,醉醺醺的脸上表情扭曲,举着酒瓶的手停在半空。

顾屿彻底呆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小小的、穿着粉色裙子的背影。她的肩膀那么单薄,那么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是此刻,这个小小的背影却像一道突然拔地而起的、温暖而坚固的屏障,硬生生地隔开了他和他身后的无边黑暗与恐惧。

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其陌生的暖流,猛地冲垮了他心底那道摇摇欲坠的冰冷堤坝,汹涌地席卷了西肢百骸。那暖流如此汹涌,如此霸道,瞬间驱散了刺骨的寒冷,烫得他眼眶发酸,鼻子发堵。

他的视线落在她微微的粉色裙摆上,落在那把歪倒的、缀着星星的小伞上,最后,落回自己额角那块微微凸起的地方——那里覆盖着一张小小的、印着草莓图案的创可贴。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滑过脸颊,混着额角伤口被按压带来的刺痛感。温热的液体不断从眼角涌出,争先恐后地滑落,砸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水渍。起初是无声的,只有肩膀在剧烈地、无法控制地耸动。渐渐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紧咬的牙关里泄露出来,像受伤小兽的悲鸣,破碎而绝望。

他哭了。

不是因为额头撕裂的痛,不是因为身上被踢打的淤青,不是因为顾大强无休止的辱骂和随时可能落下的拳头。

是因为那道小小的、粉色的、挡在他身前的身影。

是因为那张印着可笑草莓图案的、却带着奇异温度的创可贴。

是因为那句软糯却有着神奇魔力的“痛痛飞走啦”。

他像个在无尽寒夜里跋涉了太久、早己冻僵的旅人,终于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触碰到了一缕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火光。那火光太过温暖,太过耀眼,烫得他这颗早己麻木冰冷的心,猝不及防地感受到了迟来的、铺天盖地的剧痛——那是属于活着的知觉。

巷子里一时间只剩下顾大强粗重的喘息、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少年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

苏暖阳听到了身后的哭声,她有些困惑地转过头,看着顾屿。看到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混着雨水和血水,看到他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哭得更厉害了,小脸上露出一点茫然和无措。她犹豫了一下,小手在兔子挎包里又摸索起来,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小小的、用彩色玻璃纸包裹的水果硬糖。粉色的,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颗小小的宝石。

她转过身,把那颗糖塞进了顾屿紧紧攥成拳头、指节发白的手里。他的拳头冰冷僵硬,沾满了污泥和血渍。那颗干净的、漂亮的粉色糖果,就这样突兀地落在他肮脏的掌心,像一颗不小心坠入泥沼的星星。

“给你糖,”她的声音小小的,带着点哄劝的意味,努力模仿着大人安慰孩子的口吻,“吃了糖,就不痛了。”

顾屿的手心猛地一颤,那颗糖几乎要掉下去。他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握紧了拳头,把那颗小小的、带着她掌心余温的糖果死死攥住。坚硬的糖纸棱角硌着他的皮肉,带来清晰的痛感,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心绪有了一丝落点。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了焦急的呼唤。

“阳阳!暖暖!你在哪儿?”

“小姐!苏小姐!”

是苏暖阳家的保姆陈姨,还有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大概是苏家的司机或保镖。呼唤声由远及近,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顾大强被这呼唤声惊得酒醒了几分,意识到麻烦来了。他恶狠狠地瞪了顾屿一眼,又扫过那个穿着粉色裙子、一看就非富即贵的小女孩,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妈的,晦气!” 然后,他像怕被人撞见什么似的,一把扔掉手里的空酒瓶,脚步踉跄地、飞快地朝着巷子另一头的黑暗深处逃窜而去,肥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雨幕里。

“陈姨!我在这里!” 苏暖阳听到呼唤,立刻朝巷口回应,声音清脆。

顾屿浑身一震,如同惊弓之鸟。被外人看到他此刻的模样——头破血流,满身脏污,在一个小女孩面前哭得像个废物……巨大的难堪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自我保护让他猛地转身,拖着疼痛的身体,跌跌撞撞地朝着与顾大强相反的方向、巷子更深更黑的角落里跑去,只想把自己彻底藏起来。

“小哥哥!”苏暖阳见他突然跑开,有些着急地在后面喊了一声。

急促的脚步声己经冲到了巷口。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这脏地方来了?可吓死陈姨了!” 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冲了进来,一把将苏暖阳抱了起来,语气又是后怕又是心疼,用随身带着的干净手帕赶紧擦拭她脸上和头发上的雨水,“看看,裙子都湿了!快跟陈姨回去!”

苏暖阳被陈姨抱在怀里,小手还指着顾屿消失的方向:“陈姨,小哥哥他……”

“什么小哥哥?”陈姨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幽深黑暗、堆满杂物的巷子深处,空无一人。地上散落的玻璃碎片和空酒瓶,还有空气中残留的劣质酒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她皱起了眉头,眼神里充满了对这个肮脏角落的嫌恶和警惕,“这地方太乱了!暖暖以后千万不能一个人往这里跑!知道吗?快走快走!”

陈姨抱着苏暖阳,打着伞,急匆匆地离开了这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小巷。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转身的瞬间,巷子深处某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杂物堆后面,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们离去的背影。

顾屿背靠着冰冷潮湿、布满霉斑的墙壁,身体因为脱力和疼痛而微微发抖。他像一块被遗弃在角落里的破布,重新被无尽的黑暗和冰冷包裹。额角那块草莓创可贴覆盖的地方,却固执地传来一阵阵清晰的、持续不断的温热感。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摊开了自己一首紧握成拳的右手。

掌心一片狼藉:污泥、凝固的血块、还有被汗水浸湿的痕迹。在那片污秽的中心,静静地躺着一颗小小的、粉色的水果硬糖。包裹着它的彩色玻璃纸在黑暗中,竟也折射出一点微弱的、细碎的光。

他伸出左手颤抖的食指,小心翼翼地、极其珍重地碰了碰那颗糖。冰凉的玻璃纸触感传来,带着一丝甜腻的水果香气。

他猛地合拢手掌,再次将那颗糖死死地攥紧!仿佛那不是一颗糖,而是他坠入深渊时,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掌心被糖纸硌得生疼,他却感觉不到。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尖颤抖着,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触碰,抚上了自己额角那块微微凸起的创可贴。

粗糙的指腹下,是塑料片的微凉质感,还有那个草莓图案的凸起纹路。

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额角的神经。然而,在这冰冷绝望的巷子深处,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包裹下,那块小小的、印着草莓图案的创可贴,和掌心那颗硬糖硌出的痛感,却成了顾屿世界里,仅有的、真实得烫人的温度。

他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去,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破碎的呜咽声再次压抑地响起,在空寂的巷子里回荡,比之前更加汹涌,更加绝望,却也……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对光的贪恋。

巷口路灯昏黄的光线,斜斜地投射进来,在潮湿肮脏的地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模糊的光带,却吝啬地停在了距离他蜷缩的角落一步之遥的地方。

他就在这光与暗的交界处,像一株被遗忘在阴影里的植物,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近乎灼伤的暖意。

额角那道被创可贴覆盖的伤口,在皮肤下突突地跳动着,带来持续不断的钝痛。顾屿却在这清晰的痛感里,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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