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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暖字入心,微光重燃

小说: 深渊吻光   作者: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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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灯光如同凝固的冰棱,悬在顾屿混沌意识的上空,冰冷又刺目。消毒水的气味霸道地钻进鼻腔,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是吞咽着带刺的冰碴,从喉管一路撕裂到肺腑。身体深处传来的剧痛不再是尖锐的爆裂,而是化作了沉重的、碾压式的钝痛,一波波袭来,将他残存的意识反复摁进粘稠的黑暗泥沼。

好冷。

黑暗深处,只有母亲最后凝固的、空洞的、望向他的眼神,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沉沉地压在他的心脏上。那眼神里没有光,只有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将他拖向更深的冰冷深渊。

光……熄灭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沦中,一点微弱却异常执拗的暖意,如同寒夜里最后一点将熄未熄的炭火余烬,突兀地穿透了厚重的冰层和黑暗,落在了他额角那片撕裂的、持续叫嚣着剧痛的所在。

那感觉……似曾相识。

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灵魂的熟悉感。

像极了那个被血污和恐惧淹没的午后。肮脏的墙角,额角流着温热的液体,世界是灰暗倾斜的。然后,一点柔软的、带着微不可察香气的触感,小心翼翼地覆盖上来,隔绝了污浊的空气,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清凉和抚慰。

草莓香气的创可贴……

是谁?

混沌的意识碎片剧烈地翻搅起来。母亲沾满血污的、最后指向他额角的枯瘦手指,那无声翕动的“光……屿……”的口型……与记忆中一只小小的、带着婴儿肥的、拿着那枚粉色卡通创可贴的温暖小手……两个截然不同的画面,在濒死的虚无中猛烈地撞击、重叠!

“……光……找光……” 母亲无声的遗言,与记忆中女孩稚嫩的、带着阳光味道的“痛痛飞走”的童音……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奇异地交织、缠绕、回响!

那重叠的光影,如同投入死寂寒潭的一颗滚烫石子,骤然在顾屿意识的最深处激起了剧烈的涟漪!

“嘀——嘀——嘀——!”

刺耳、尖锐、节奏混乱的警报声如同冰锥,狠狠扎穿了手术室门外凝滞压抑的空气!

门上方那盏象征着手术中的红灯,依旧固执地亮着,像一只不祥的血眼。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声,瞬间攫住了门外所有人的心脏,几乎要将它们捏爆!

“怎么回事?!” 苏明远猛地从长椅上站起,脸色铁青,目光如炬地死死盯住那扇紧闭的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沉稳荡然无存,此刻他只是一个被这警报惊得心胆俱裂的普通人。他身边的秦婉容更是身体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下意识地紧紧捂住了嘴,才没让那声惊呼冲破喉咙,可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惊恐和绝望己经满溢而出。

“哥哥!顾屿哥哥!” 苏暖阳小小的身体像被这警报声狠狠抽了一鞭子,猛地从妈妈怀里挣脱出来,不管不顾地就要往手术室的门上扑去。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小小的身体筛糠般抖得厉害,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滚落,“哥哥是不是很痛?是不是……是不是要变成星星了?像……像顾屿哥哥的妈妈那样?” 她语无伦次,声音里是孩子最原始的恐惧和绝望。

“暖阳!别过去!” 陈姨眼疾手快,一把将失控的小女孩紧紧抱住。她的手臂也在微微发颤,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提到了嗓子眼。听着里面那催命般的“嘀嘀”声,再看看苏家夫妇惨白的脸色和暖阳的惊恐,一股巨大的自责和后怕几乎要将她淹没。如果……如果她再晚去一步……她不敢想下去,只能更用力地搂住怀里颤抖的小身体,仿佛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点。

“医生!医生!” 苏明远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冲到手术室门口,用力拍打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声音因为极度的焦虑而嘶哑,“里面怎么了?孩子到底怎么样了?!”

走廊里死寂一片,只有那刺耳的警报声在疯狂地叫嚣,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将无形的恐慌无限放大。

手术室内,气氛更是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

无影灯冰冷的光束聚焦在手术台上那个小小的身体上。顾屿脸色灰败,嘴唇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绀紫色。心电监护仪上,原本虽然微弱但还算规律的波形,此刻变成了一连串疯狂跳跃、毫无规则的尖峰和低谷,伴随着刺耳的警报,触目惊心!

“室颤!快!除颤仪!200焦耳准备!” 主刀的王院长声音沉稳依旧,但语速快得惊人,每一个字都像子弹射出。他迅速放下手中的器械,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监护屏幕。

“充电完毕!”

“Clear!”

“砰!”

小小的身体在电极板强大的电流冲击下猛地向上弹跳了一下,又重重落回手术台。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监护屏幕。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后,那疯狂的波形仅仅停顿了一瞬,又再次剧烈地紊乱起来!警报声没有丝毫停歇!

“肾上腺素1mg,静脉推注!准备第二次除颤,360焦耳!” 王院长的指令没有丝毫犹豫,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护士迅速执行。

“充电完毕!”

“Clear!”

“砰!”

更强的电流冲击!

这一次,屏幕上的狂乱线条在剧烈的挣扎后,终于开始出现一丝微弱的、试图回归秩序的迹象,但依旧极其不稳定,警报声虽然减弱,却仍在顽固地鸣叫着,如同垂死挣扎的哀鸣。

“血压还在掉!60/40!血氧饱和度降到85%了!” 麻醉师的声音紧绷着,报出又一个危险数据。

“加压输血!加快晶体液速度!准备气管插管,保证氧供!” 王院长语速飞快,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止血钳精准地夹闭一处仍在渗血的微小血管。他微微偏头,对身旁的助手沉声道:“孩子求生意志很弱……他的潜意识在抗拒,在放弃……这样下去,再好的技术也……”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凝重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冰冷的器械,刺鼻的消毒水,身体被切割缝合的钝痛,还有意识深处那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黑暗……这一切都让顾屿的灵魂本能地想要逃离,想要沉入那不再有痛苦的永眠。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被那粘稠的黑暗吞噬的瞬间——

“暖阳……”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浓浓哭腔和无限恐惧的童音,如同穿透层层迷雾的微弱星光,极其艰难地、却又异常清晰地钻进了他濒临沉寂的意识深渊。

暖阳……

这个名字,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猛地插入了顾屿意识深处某个锈死的锁孔!

嗡!

混乱的意识碎片中,那个在铁皮棚外、带着哭腔喊他“小哥哥”的声音;那个在自家院门口、语无伦次哭喊着“顾屿哥哥流了好多血”的声音;那个在警笛和车灯光柱中、依偎在母亲怀里、泪眼朦胧望着他被抱走方向的小小身影……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是她!

那个有着温暖小手、会给他贴草莓创可贴、像个小太阳一样的女孩!

她还在外面……她在哭……她在害怕……

她喊他“哥哥”……

一股微弱却极其灼热的气流,毫无征兆地从顾屿冰冷麻木的心口最深处猛地窜起!像一粒倔强的火种,骤然点燃了濒临熄灭的生命余烬!

“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上,那狂乱挣扎的波形猛地一顿,紧接着,一个虽然微弱但清晰无比的QRS波群顽强地跳了出来!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尽管心率依旧偏快,但那令人绝望的室颤波形,竟奇迹般地开始向窦性心律转变!

“心律转窦了!血压回升!70/50!血氧90%了!” 麻醉师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手术台旁所有医护人员紧绷的神经都为之一松,一股劫后余生的气氛弥漫开来。

王院长紧盯着监护仪上逐渐稳定下来的波形,又看了一眼手术台上那张被血污擦拭后露出的、依旧苍白却似乎少了一丝死气的稚嫩脸庞,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抹深沉的讶异和探究。刚才那瞬间的转变,绝非单纯的药物和电击效果。是什么力量,让一个濒临放弃的小小灵魂,在最后一刻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求生意志?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动,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继续,抓紧时间,清创缝合颅骨,处理肋骨骨折。生命体征持续监测!”

手术室外,那催命的警报声终于停了下来。

苏明远拍打门板的手僵在半空,秦婉容捂着嘴的手缓缓放下,身体却依旧僵硬。陈姨抱着苏暖阳,两人都停止了哭泣,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扇门。

可怕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比刚才的警报声更让人心悬。

门上的红灯,终于熄灭了。

轻微的滑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手术室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淡淡血腥味的冷气涌了出来。

王院长当先走了出来,他摘下了口罩,脸上带着手术后的疲惫,但眼神平静。

“王院长!” 苏明远一个箭步冲上前,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孩子……顾屿他……”

苏暖阳也从陈姨怀里挣脱出来,小脸上泪痕交错,大眼睛里满是急切和恐惧,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角,仿佛那是她最后的依靠。

王院长的目光扫过眼前焦急的一家,最后落在苏明远脸上,微微颔首:“苏董,手术完成了。”

这句话如同特赦令,让苏明远和秦婉容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几乎要站立不稳。陈姨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嘴唇微微翕动。

“暂时……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王院长补充道,语气带着医生的严谨,“但是,情况依然非常危重。重度脑震荡,颅内压还需要密切观察;左侧额骨线性骨折,伴有硬膜外小血肿,我们做了清除和颅骨修补;肋骨断了三根,其中一根差点刺破肺叶,万幸处理及时;全身还有多处软组织挫裂伤和严重淤青,失血量很大。”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格外凝重,“最麻烦的是,这孩子身体底子太差了,严重营养不良,长期处于应激状态,免疫力和恢复能力都非常糟糕。加上这次巨大的身心创伤……术后的感染关、脑水肿关、心理创伤的恢复……每一关都不好过。就像在悬崖边上走钢丝,随时可能……”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未尽之意,像一块巨石重新压在了众人心头。短暂的庆幸瞬间被更深沉的忧虑取代。

“谢谢您!王院长!谢谢!”苏明远紧紧握住王院长的手,声音沙哑,充满了真挚的感激,“无论如何,是您和各位医生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后续的治疗,请您一定多费心!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设备,不惜一切代价!”

“我们一定尽力。”王院长郑重承诺,“孩子马上转入ICU(重症监护室)严密观察,家属暂时不能探视。你们先去办手续,也休息一下,有情况护士会第一时间通知。”

沉重的ICU病房大门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内,是冰冷的仪器、闪烁的灯光、维持生命的管道,以及躺在其中、浑身插满管子、如同破碎瓷娃娃般脆弱的顾屿。门外,是心力交瘁、忧心忡忡的苏家夫妇、惊魂未定的陈姨,还有执拗地不肯离开、蜷缩在走廊长椅上的苏暖阳。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中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苏明远强撑着处理各种后续事宜:缴纳巨额押金、联系律师处理顾大强和林婉的后事、安抚闻讯赶来的公司高管……他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用忙碌压抑着内心的惊涛骇浪。秦婉容则一首守在ICU门口附近,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那扇紧闭的门,优雅的面容上写满了疲惫和忧心。

陈姨买了些清淡的食物回来,低声劝道:“太太,您和先生多少吃点东西吧,这样熬着身体撑不住的。暖阳也一天没吃东西了。”

秦婉容勉强接过一个温热的包子,却毫无胃口。她看向长椅上的女儿。小暖阳抱着膝盖,小脑袋歪在冰凉的椅背上,眼睛红肿得像桃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她似乎睡着了,但小小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紧蹙着,时不时地,小小的身体会惊悸般地抽动一下,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小哥哥……痛痛飞走……暖阳在……”

秦婉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酸涩得厉害。她轻轻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抱进怀里,用温暖的外套裹住她冰凉的小身体。睡梦中的苏暖阳本能地往妈妈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小脸蹭了蹭,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但眼角的泪痕依旧清晰。

“这孩子……吓坏了,也……是真心疼那孩子。”秦婉容低声对陈姨说,声音里带着复杂的叹息。

陈姨看着苏暖阳熟睡的小脸,又看看那扇冰冷的ICU大门,重重地叹了口气:“都是命啊……那顾家小子,真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暖阳小姐心善,是把他放在心上了。”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为深灰,又渐渐透出熹微的晨光。

ICU厚重的门终于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是一位年轻的护士。

“苏暖阳的家长在吗?”护士的声音清晰而温和。

秦婉容立刻抱着女儿站起身,苏明远也快步走了过来,陈姨紧张地跟在后面。

“在,在!”秦婉容连忙应道。

护士的目光落在秦婉容怀里熟睡的苏暖阳身上,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顾屿醒了。虽然还很虚弱,意识也没有完全恢复,但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刚才他短暂地睁开了眼睛,没有聚焦,嘴里很含糊地念着什么……我们仔细听了听,好像是……‘暖’?是这个小姑娘的名字吗?”

“醒了?!” 苏明远和秦婉容几乎同时惊呼出声,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疲惫。陈姨更是激动得捂住了嘴,眼眶瞬间红了。

“暖阳!暖阳!快醒醒!”秦婉容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女儿,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和喜悦,“小哥哥醒了!他叫你的名字了!”

苏暖阳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迷茫地睁开了红肿的大眼睛,似乎还没完全从混乱的梦境中挣脱。当“小哥哥醒了”这几个字清晰地钻进耳朵时,她猛地一个激灵,瞬间完全清醒过来!

“小哥哥醒了?!” 她挣扎着从妈妈怀里跳下来,小脸上还带着睡痕,但那双大眼睛里却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如同瞬间被点燃的小太阳,“他在叫我?他记得暖阳?!”

“对!护士阿姨说,他好像念了‘暖’字!” 秦婉容激动地点头,眼泪也忍不住涌了上来。

“我要去看他!妈妈!我要去看小哥哥!现在就去!” 苏暖阳拉着妈妈的手,急切地蹦跳着,所有的悲伤和恐惧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喜悦冲刷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纯粹的、炽热的期盼。

护士看着小女孩瞬间焕发的神采,也被感染了,微笑道:“原则上ICU现在还不能探视,但他情况特殊,而且似乎对‘暖阳’这个名字有反应,主治医生特批,可以短暂进去一个人看看他,或许有助于他的恢复。不过孩子,你进去要安静,不能吵到哥哥,也不能碰他身上的管子,好吗?”

“好!我保证!我轻轻的!我就看看他!不说话!” 苏暖阳立刻挺起小胸脯,用力地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副郑重其事、绝对遵守纪律的模样。

在护士的引领和父母、陈姨充满鼓励和担忧的目光注视下,苏暖阳踮着脚尖,像一只小心翼翼怕惊扰了什么的小猫,轻轻推开了那扇厚重的ICU病房门。

冰冷的空气混杂着消毒水和药物的味道扑面而来。病房里光线柔和,只有各种仪器发出的规律而低沉的“嘀嗒”声和轻微的运行嗡鸣。房间中央的病床上,一个小小的身影陷在洁白的被褥里,几乎被各种管子、线路和监护仪器包围。

顾屿静静地躺着,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遮住了额角的伤,只露出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紧闭的双眼。他的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手臂上打着点滴,胸口贴着心电监护的电极片,小小的身体在宽大的病床上显得格外单薄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苏暖阳的脚步顿住了。眼前的景象和她想象中“醒了”的样子完全不同。小哥哥看起来还是那么苍白,那么安静,像橱窗里易碎的玻璃娃娃。她的小心脏又揪了起来,刚才的兴奋被巨大的心疼取代。

她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到病床边。她不敢靠得太近,怕自己的呼吸会惊扰到他。她只是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样子深深印在脑海里。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就在苏暖阳以为小哥哥又睡着了的时候,病床上,顾屿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苏暖阳的心猛地一跳,连呼吸都忘了。

紧接着,那睫毛又颤动了几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漆黑的瞳孔像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洗不掉的浓雾,涣散,茫然,没有焦点。仿佛刚从最深最暗的海底挣扎着浮上来,一时无法适应任何光亮,也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那眼神空洞得让人心碎。

苏暖阳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她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睛缓慢地转动着,扫过冰冷的仪器,扫过刺眼的白墙,扫过天花板……那目光里充满了陌生的、本能的恐惧和戒备,如同受尽创伤、惊魂未定的小兽,对这个世界只剩下最原始的警惕。

当那涣散的目光,终于极其缓慢地、毫无意识地掠过病床边,落在那个小小的、穿着粉色柔软家居服的身影上时——

顾屿那双空洞的、弥漫着浓雾的眼睛里,极其极其微弱地,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拨动了一下。浓雾似乎被撕开了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

他干裂苍白的嘴唇,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苏暖阳看懂了那个口型。

那是一个无声的、气若游丝的呼唤:

“……光……?”

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苏暖阳的心脏!她再也忍不住,小小的身体猛地前倾,忘记了护士的叮嘱,忘记了那些可怕的管子,她只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小哥哥!是我!我是暖阳!苏暖阳!” 她急切地、带着哭腔小声喊道,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却又努力不让它们掉下来,亮晶晶地看着他,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光和热都传递过去,“你看!暖阳在这里!暖阳在这里陪着你!痛痛飞走了!不怕了!暖阳在呢!”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孩子特有的软糯,却像一束小小的、真实的暖阳,穿透了病房冰冷的空气,也穿透了顾屿意识中厚重的迷雾。

顾屿涣散的目光,终于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聚焦在了眼前这张布满泪痕、却充满了急切和温暖的小脸上。那双大大的、盛满了担忧和星光的杏眼,是他混沌意识里唯一能抓住的、清晰的影像。

他认得这双眼睛。

那个给他贴创可贴的下午,这双眼睛也是这样亮晶晶地看着他。

那个在铁皮棚外哭泣的小女孩,也是这双眼睛。

那个在警笛灯光中望着他的身影,还是这双眼睛。

是……她。

那个叫……暖阳的……小太阳……

顾屿的意识依旧混沌,身体依旧被巨大的痛苦和虚弱包裹。然而,在看清眼前这张小脸的刹那,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却又真实无比的……安心感,如同退潮后显露的沙洲,悄然浮现。

他望着苏暖阳,那空洞的眼神里,浓雾似乎消散了一点点,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依恋?确认?

他极其缓慢地、用尽了全身仅存的力气,对着苏暖阳,几不可察地、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动作轻微得如同羽毛拂过。

然后,那刚刚凝聚起一丝微光的眼神,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眼皮沉重地、不受控制地缓缓阖上,再次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但这一次,他灰败的脸上,那紧锁的、象征着无尽痛苦的眉头,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丝。

仿佛终于确认了什么,找到了可以短暂停泊的港湾。

“小哥哥……”苏暖阳看着他再次闭上眼睛,小嘴一瘪,刚想哭,却又想起护士的话,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她只是伸出小小的手指,极其轻柔地、隔着空气,虚虚地描摹了一下他缠着纱布的额头,仿佛这样就能把“痛痛飞走”的魔法传递过去。

病房外,隔着观察窗看到这一幕的秦婉容,早己泪流满面。她靠在丈夫怀里,声音哽咽:“明远……你看那孩子看暖阳的眼神……他……他只有看到暖阳的时候,才像是……活过来一点点……”

苏明远紧紧搂着妻子,目光深沉地注视着病房内那安静的画面——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小男孩,和床边那个执拗地守护着、像个小太阳般散发着温暖的小女孩。他坚毅的下颌线绷紧,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震惊、怜悯、后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动容。

他轻轻拍着妻子的背,目光落在顾屿即使昏睡中也下意识微微蜷缩的身体上,那些从病号服宽大袖口和领口处隐约露出的、新旧交叠的、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淤痕,如同无声的控诉。

“这孩子……”苏明远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和决心,“他受的苦,够多了。顾大强那个畜生……必须付出代价!至于这个孩子……只要他愿意,苏家……就是他的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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