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闻风
岳城的午后总带着股潮湿的热意，坊市旁的“迎客楼”却像被塞进了一笼蒸腾的包子。油腻的木桌腿陷在磨得发亮的青石板里，桌角的豁口积着经年的油渍，混着空气中飘来的廉价酒糟味，在穿堂风里酿出股让人昏沉的气息。
冯砚秋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时，木凳发出“吱呀”一声呻吟。他将逆命斧往墙根一靠，漆黑的斧身撞在斑驳的泥墙上，发出闷响。邻桌几个喝得脸红脖子粗的汉子瞥过来，目光在他雪白的狐裘上打了个转，又被斧刃上那些暗沉沉的星纹勾住——那纹路看着像天然生成，却又隐隐透着股说不出的凌厉，让人不敢久视。
“客官里边请！”跑堂的店小二肩上搭着块油光锃亮的抹布，嗓门亮得像敲锣，“咱这牛肉面，汤是牛骨熬了整夜的，肉是今早刚宰的黄牛腱子，您要不要加个卤蛋？”
冯砚秋没抬头，指尖在桌面的裂纹上轻轻划着：“一碗牛肉面，多放辣。”他的声音还带着点刚从禁地出来的沙哑，像被寒风磨过的石头。
店小二应着跑开时，冯砚秋的目光落在窗外。街对面的布庄挂着褪色的绸缎，两个穿粗布短打的妇人正为一尺布料争得面红耳赤；更远处的杂耍摊围了圈孩子，铜锣声“哐哐”地敲，惊飞了檐下的麻雀。这些鲜活的吵闹，让他想起禁地里终年不散的寂静，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哐当！”
邻桌的粗瓷碗被重重砸在桌上，酒液溅到冯砚秋的狐裘下摆，留下道浅黄的印子。他眼皮都没抬，只是用指尖将那点污渍轻轻掸开。
“听说了吗？今年霸体宗的考核，邪乎得很。”说话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敞着怀露出松垮的肚腩，腰间那把铁刀的鞘口都锈成了褐色，“我那远房表舅在宗里当杂役，偷偷给我捎了信。”
对面的瘦高个正用筷子扒拉碗里的残羹，闻言嗤笑一声：“能有多邪乎？往年不就是搬石头、劈木桩？去年李莽师兄一拳砸裂测力碑，那才叫真本事。”他说这话时故意拔高了嗓门，引得周围几桌人都看过来。
横肉汉子急了，伸手在桌上一拍，震得空碗叮当响：“今年的测力碑换了！是用青玄铁铸的，整块石头从断魂崖采来的，上面刻满了‘力’字古篆，据说……据说能扛住一万斤力道！”
“噗——”瘦高个刚喝进嘴的酒全喷了出来，呛得首咳嗽，“你他妈吹破天吧！一万斤？李莽师兄王体初成也才七千斤，那石碑是给人测的还是给妖兽测的？”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拍着桌子打趣：“老张怕是想儿子进宗想疯了，编这种瞎话！”
冯砚秋夹起一片牛肉的手顿了顿。牛肉片切得薄如蝉翼，在热汤里微微蜷曲，带着浓郁的骨香。七千斤力，内门第一。他慢慢咀嚼着，舌尖尝到点微辣的麻，这味道让他想起在禁地劈柴时，被辣椒藤刺到指尖的灼痛——那时他的力气刚突破五千斤，正对着块磨盘大的青石较劲。
“小兄弟，面来喽！”店小二端着个粗瓷大碗过来，碗沿堆着颤巍巍的牛肉，翠绿的葱花浮在红油汤上，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您慢用，不够再加！”
冯砚秋刚拿起筷子，肩上突然落下只大手。那手粗糙得像砂纸，力道沉得能压碎骨头，带着股汗味和铁锈味。
“嘿，这位小兄弟看着面生啊！”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震得人耳膜发麻，“也是来参加霸体宗考核的？”
冯砚秋缓缓转头。身后站着个魁梧青年，比他还高出半个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短打，胸前用靛蓝绣着个歪歪扭扭的“霸”字。青年咧嘴笑着，一口黄牙上还沾着点韭菜叶，腰间那块铁牌随着他的动作晃悠，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力之本源：开局被天道惦记》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上面刻的“虎”字被磨得快要看不清了。
“我叫赵虎，霸体宗外门弟子。”青年说着往冯砚秋对面的凳子上一坐，木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看你这年纪，是第一次来吧？咱们宗的考核看着简单，里头门道多着呢。”
他自顾自地拿起冯砚秋桌上的茶壶，对着嘴灌了两口，抹了把嘴继续说：“就说那测力碑吧，看着是比力气，其实讲究个发力技巧。去年有个傻大个，一身蛮力八千斤，愣是没掌握窍门，连外门都没进。”
冯砚秋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铁牌上。铁牌边缘卷了角，背面刻着道浅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外门弟子。他想起刚才那两个汉子的话，指尖无意识地在碗沿划着。
赵虎见他不说话，也不尴尬，反而更起劲了：“小兄弟你别怕，到时候进了考场，报我赵虎的名字，保准没人敢欺负你。我在宗里混了三年，认识不少师兄，给你指条明路还是没问题的。”他说着拍了拍胸脯，短打下的肌肉鼓了鼓，看着倒有几分力气。
周围几桌人闻声看过来，有人露出了然的笑。显然这赵虎不是第一次在酒馆里“招揽”新人了。
冯砚秋终于动了。他没看赵虎，只是将头转回去，重新看向那碗牛肉面。热烫的雾气氤氲而上，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他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条，红油顺着面条滴落在碗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面条劲道，裹着浓郁的汤汁，辣得舌尖微微发麻。这种带着烟火气的味道，比禁地里的冰碴子要暖得多。
赵虎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没想到这人居然连理都不理自己，脸色顿时有点挂不住，刚想再说点什么，却见冯砚秋夹着面条的手稳得惊人——那双手骨节分明，指腹带着层薄茧，既不像养尊处优的富家子，也不像常年干粗活的苦力，倒像是……常年握着什么沉重兵器的样子。
赵虎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墙根那柄黑斧，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干。他刚才没细看，此刻才发现那斧身竟泛着种深不见底的黑，像把淬了万年寒气的冰刃，让人莫名心慌。
冯砚秋慢慢吃着面，仿佛身后的青年和周围的目光都只是空气。他的世界里，此刻只有热汤的温度，面条的劲道，还有那隐隐约约飘进耳朵里的，关于测力碑的议论。
一万斤力么。
他咽下最后一口面，拿起桌上的粗瓷碗，将剩下的汤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熨帖了五脏六腑。
赵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再说话。他看着冯砚秋放下碗，用指尖轻轻擦了擦嘴角，动作从容得像在完成什么仪式。
窗外的铜锣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急，像是在催促着什么。冯砚秋站起身，顺手拎起墙根的逆命斧，漆黑的斧身与雪白的狐裘再次形成刺目的对比。
他没回头，径首朝门口走去。赵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这人走路的姿势很特别——每一步都踩得极稳，像座移动的山，带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
“喂！”赵虎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
冯砚秋的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
赵虎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摸了摸后脑勺，喃喃道：“这人……有点邪门啊。”
邻桌的横肉汉子凑过来，压低声音问：“赵师兄，这小子看着不简单？”
赵虎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酒碗，一口灌了下去。不知怎的，刚才还觉得辛辣的酒，此刻竟有点发苦。他总觉得，那个年轻人刚才吃面时，眼神里的平静，不像故作镇定，而像……根本没把他们这些人，这些事放在眼里。
就像猛虎路过羊群时，不会在意羊羔的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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