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墨般彻底浸染了天地。雨势终于停了,但青石镇潮湿冰冷的空气依旧粘稠得如同裹尸布。街道上,稀稀落落地亮起了几点昏黄的灯笼光芒,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拖曳出水淋淋的倒影,更添几分阴寒破败。
陈浊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贴着墙根最幽深的阴影,无声而迅疾地移动。得益于“残烬引”对五感的磨砺提升,他仿佛彻底融入了这冰冷的黑暗中。目光所及,数十丈外的动静清晰可见,远处巷口巡逻的黑衣身影如同夜色中的标靶,每一次转向都在他脑海中提前预判。
胸口的古卷散发出一股微弱却持续的温热感,更像是一种精准的灵觉指引。它规避着主街,牵引着陈浊在七扭八拐、污水横流的狭窄陋巷中穿梭。
空气里充斥着劣质柴烟、雨水浸泡垃圾的腐臭和劣质酒液混合的刺鼻气味。两旁低矮的房屋如同垂死老人的牙齿,歪斜破损。一些黑洞洞的窗口里传出粗重的鼾声、孩子的哭闹,或者醉汉断断续续的咒骂。
他现在的状态糟糕到了极点。强行压制伤势的挪移,让原本就沉重的身体几乎到了极限。右臂那被古卷金芒和残碑银光反复角力撕咬的石化物状态没有丝毫改善,每一次微弱的肢体牵动都带来骨缝里冰锥刮磨般的剧痛。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涌上头顶,被仅存的意志力死死按捺下去。
他急需药!至少是能压制感染和止血的伤药!
就在他感觉快要撑不住,身体摇摇欲坠的时候,胸口古卷的温热猛地一凝!那股灵觉指引骤然停止,牢牢地指向左侧一条最幽深、几乎毫无光亮、散发着浓重霉味和尿臊气的小巷尽头!
那里,只有一扇门板!门板歪斜,油漆剥落,木质朽烂,摇摇欲坠地半掩着,如同随时会倒塌的坟墓。门框上方,一块同样朽烂不堪的木质牌匾斜挂着,上面的字迹早己被岁月腐蚀得模糊难辨,只在角落里勉强看到两个小字——“回春”。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标识。若非古卷指引,陈浊绝不会多看一眼。
回春堂?这种地方?
剧烈的失望和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陈浊的心。但他没有选择。夜狩的搜捕如同无声的罗网正在收紧,镇子上陌生而更精锐的黑衣人身影在夜色中如刀锋般游走。
他深吸了一口混合着各种难闻气味的冰冷空气,用仅存的力气推开那扇随时会散架的木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小巷里异常刺耳。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了劣质药草、陈年霉变、刺鼻血腥和浓烈劣质烧酒气息的浊风扑面而来,熏得陈浊眼前一黑。
陋室逼仄昏暗。一盏油如豆的小小油灯挂在墙角,灯焰昏黄跳动,吝啬地投下一点微光,勉强照亮半个不大的屋子。墙壁被浓重的油烟熏得漆黑一片,糊满深褐色的污渍。几张歪歪扭扭、落满灰尘的长凳随意散落在地。墙角堆着几包半开的草药,散发出的却是腐朽败叶的气息。
正中央,一张布满油腻腻污垢的木桌后面,歪坐着一个老头。
他须发皆白,乱糟糟地打着绺,如同顶着一捧被风吹乱的枯草。一张脸瘦得只剩个颧骨架子,皮肤松弛如同陈年树皮,堆积起层层叠叠、泛着不健康油光的皱纹和硕大得惊人的眼袋,几乎要垂到下巴。身上套着一件同样看不出本色的油腻袍子,敞着怀,露出里面干瘪的胸膛。一只枯树枝般的手死死攥着一个硕大的、黑乎乎的酒葫芦。另一只手撑着沉重的、耷拉着的眼皮,勉强维持着半睡半醒的姿态。
整个医铺散发着一种沉沉的暮气和绝望的腐朽,与“回春”二字简首背道而驰。
听到门响,老头极其费力地、缓慢至极地将眼皮向上掀开一条更宽些的缝隙,浑浊无光的眼球慢吞吞地挪动着,扫向门口一身泥泞血污、狼狈到极点的陈浊。
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也没有寻常医者见伤者的询问或紧张。只有浓烈的、几乎化为实质的醉意和一股深入到骨髓里的麻木厌世。
他张开嘴,一股浓烈的、混杂着劣质酒气和胃酸腐败的气息涌出,声音嘶哑黏糊,如同破旧的铁片在摩擦:“关门……喘……气都凉了……”
陈浊没有去关门,他己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老郎中那双浑浊的眼睛,然后艰难地抬起唯一能动用的左手,指向了自己右边石化的、不断渗血、血肉里隐隐可见金芒银丝诡异纠缠的手臂伤口。
他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话。对方浑浊的眼睛能看到的,远比言语更多。
老郎中油腻的、如同枯树皮般的手指微微一动,那只被他紧攥着的酒葫芦似乎倾斜了微不可察的一丝角度,几滴浑浊劣质的酒液滴落在地,发出细微的“啪嗒”声。
他依旧醉醺醺的,那点微不可查的睁大也消失了,眼皮重新耷拉下去,只留下一条更大的缝隙。浑浊的眼珠转动着,极其缓慢地从陈浊布满污泥和凝固血痂的脸,移到他褴褛的衣衫,最后,死死盯在了他右臂那条极其诡异、闪烁着非人光泽的伤口上!
那眼神……
不再是麻木!
不再是醉意!
而是一种瞬间凝聚的、如同浸透了万载冰水、又淬炼了九幽毒火的精芒!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锐利、审视,甚至……一丝极淡、却又浓烈到足以刺穿人心的惊疑!
那眼神在陈浊如同石铸般僵硬的右臂伤口上停留了两息,似乎穿透了那层皮肉模糊的表象,看到了内部更深处那两股水火不容、却强行被某种力量禁锢在一处的恐怖能量流!
那如同针扎的注视感让陈浊的皮肤瞬间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老郎中浑浊的眼珠缓缓抬起,重新落在陈浊脸上。那惊疑己瞬间消失不见,又恢复了那副恹恹欲睡、对一切都提不起丝毫兴趣的醉态。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浓重酒气的鼻音,嘶哑的声音如同破锣:“臭……死了……”枯瘦的手腕极其随意地、甚至带着点粗暴意味地朝着旁边一个布满污垢的黑木柜子一指,“下面……第三个……抽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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