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冬·南锣鼓巷95号院·倒座房
倒座房里的寒意，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个人的骨头缝。灶膛里那点可怜的碎煤渣，燃烧时发出噼啪的微响，像垂死者的喘息，散发的热量连三步之外都感受不到。林薇、冯露和苏禾糊火柴盒的手指冻得通红僵硬，动作越来越慢。陈思源和沈一白蜷缩在角落里，裹着单薄的衣物瑟瑟发抖。钱启明依旧抱着他的种薯袋，眼神空洞地望着墙角那堆捡来的煤灰，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碳含量……矿物质……改良……”仿佛那是他抵御寒冷的唯一咒语。
赵建国烦躁地站起身，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他走到门口，掀开那扇被许博远用破布和泥巴勉强糊住的破门板，一股凛冽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得他一个哆嗦。他望着院子里各家各户烟囱里冒出的、带着暖意的炊烟，再低头看看自家灶膛里那奄奄一息的火苗，一股邪火首冲脑门。
“妈的！不行！”赵建国猛地转身，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决心，“这么下去，没等核查清楚，咱们先冻成冰棍了！得想办法！必须想办法！”
许博远抬起头，看着赵建国布满血丝的眼睛：“赵工，你有什么主意？”
赵建国没说话，大步走到墙角那堆他们捡回来的、混杂着各种垃圾的煤渣堆前。他蹲下身，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挑拣能烧的碎煤块，而是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双手在里面翻搅着，拨开灰黑色的煤灰、碎石、瓦砾、冻硬的菜叶……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件被丢弃的废物。
“老赵，你找什么呢？”钱启明被他的动作吸引，茫然地问。
“能用的东西！”赵建国头也不抬，声音沉闷，“破铁皮！铁丝！管子！什么都行！”
他像一头在垃圾堆里觅食的饿狼，动作迅猛而专注。很快，他从煤渣堆里扒拉出几块被压扁、边缘卷曲的破铁皮桶碎片，锈迹斑斑，但还算完整。接着是几根弯曲变形、沾满煤灰的铁丝。然后，他又从更深处拖出一截废弃的、锈蚀严重的铸铁烟囱管，大约一米多长，管壁很厚实。最后，他甚至翻出了几个被丢弃的、边缘豁口的破瓦盆和一个裂了缝的旧陶罐。
“老许！老钱！过来帮忙！”赵建国招呼道。
许博远和钱启明不明所以，但还是走了过去。
“把这些东西搬到门口！”赵建国指着那堆破烂，“还有，老钱，你那饭盒……借我用用！”
钱启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钛合金饭盒：“老赵，你……你要干什么？”
“放心！不给你弄坏！”赵建国不耐烦地摆摆手，“当个模具用！”
钱启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饭盒递了过去。赵建国接过饭盒，掂量了一下，又用他那把瑞士军刀上的小锯条在饭盒边缘用力划了几下，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满意地点点头：“够硬！”
他把饭盒扔给许博远：“老许，你力气大，找块石头，把这饭盒砸扁！砸成个薄铁片！越薄越好！”
许博远虽然疑惑，但看着赵建国眼中那股不容置疑的狠劲，还是依言照做。他找了块坚硬的石头，将钛合金饭盒放在地上，抡起石头狠狠砸了下去！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倒座房里格外刺耳。几下之后，那个原本瘪了一角的饭盒，被硬生生砸成了一块凹凸不平、但边缘相对锋利的薄铁片。
赵建国拿起那块变形的钛合金薄片，又拿起一块破铁皮桶的碎片，用瑞士军刀上的小锥子，在铁皮上钻出几个小孔。然后，他把钛合金薄片放在铁皮上，用铁丝穿过小孔，将两者紧紧绑在一起，做成一个粗糙的、带夹层的“散热片”。
“老钱！你再去煤渣堆里扒拉点黄泥来！要细的！”赵建国头也不抬地吩咐。
钱启明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去了。
赵建国则拿起那截废弃的铸铁烟囱管，用瑞士军刀上的小锯条，费力地锯掉锈蚀严重的部分，只留下中间一段相对完好的。他又找来几块半截的砖头，在倒座房靠近后墙的角落里，垒起一个方形的、半人高的底座。
院子里，邻居们被倒座房这边叮叮当当的动静吸引，纷纷探头张望。何雨柱端着碗站在厨房门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哟！赵技术员！这是干嘛呢？拆房子啊？”
刘海中挺着肚子踱步过来，皱着眉头：“赵建国同志！你们这是搞什么名堂？叮叮咣咣的，影响大家休息！”
阎埠贵也推着眼镜凑过来，眼神里带着警惕：“许同志，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这堆破烂……可别把屋子弄脏了！”
赵建国根本不理他们，埋头干自己的活。钱启明捧着一捧湿冷的黄泥回来了。赵建国接过泥，掺了点水，开始和泥。他把和好的泥巴均匀地抹在垒好的砖头底座上，形成一个粗糙的泥台。然后，他把那截铸铁烟囱管竖着固定在泥台中央，管口朝上。
接着，他把那个用破铁皮和钛合金薄片绑成的“散热片”，小心翼翼地用泥巴固定在烟囱管的上半部分，让散热片紧贴着烟囱管壁。他又用泥巴把散热片和烟囱管之间的缝隙仔细抹平、密封。
“老许！把灶膛里的火引过来！”赵建国抹了把额头的汗，对许博远喊道。
许博远立刻从灶膛里扒拉出几块烧得正旺的煤核，用破瓦盆装着，端到泥台底座前。赵建国在泥台底座靠近地面的位置，用瑞士军刀挖开一个拳头大小的进风口。他把装着煤核的破瓦盆塞进进风口下方，又在进风口上方用泥巴和碎砖块搭了一个简陋的炉膛。
最后，他把那个裂了缝的旧陶罐倒扣在烟囱管顶端，用泥巴糊住缝隙，做成一个简易的烟囱帽。
一个怪模怪样的装置完成了——底部是泥巴糊的炉膛和进风口，中间竖着锈迹斑斑的烟囱管，烟囱管上半部分贴着那个丑陋的“散热片”，顶端扣着个破陶罐。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何雨柱看得目瞪口呆，“灶王爷的新家？”
刘海中嗤之以鼻：“胡闹！简首是胡闹！用泥巴糊炉子？还弄这么个破管子？赵建国！我警告你！这要是烧塌了房子，或者引起火灾，你负全责！”
阎埠贵也连连摇头：“浪费煤！浪费煤啊！这破玩意儿能烧热吗？白瞎了那几块好煤核！”
贾张氏扒着窗户缝，尖着嗓子喊：“丧门星！又在搞破坏！东旭！快去报告街道！把他们轰出去！”
赵建国对他们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他拿起一把干草，塞进炉膛，点燃。火苗很快引燃了破瓦盆里的煤核。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进风口的大小，控制着空气的进入量。煤核在炉膛里稳定燃烧起来，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上方的烟囱管壁。
一股热流开始沿着烟囱管向上传导。很快，紧贴着烟囱管的那个由破铁皮和钛合金薄片组成的“散热片”，开始散发出明显的热量！虽然外表丑陋，但那块钛合金薄片优异的导热性，加上铁皮的辅助散热面积，使得热量迅速向周围扩散开来！
倒座房里，离那装置最近的林薇、冯露和苏禾，最先感受到了变化。
“暖……暖和了！”冯露惊喜地叫出声，她放下手里的火柴盒，下意识地靠近那散发着热量的“散热片”。
“真的！有热气了！”林薇也感受到了，冻僵的手指似乎恢复了些许知觉。
陈思源和沈一白也凑了过来，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钱启明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简陋的装置，喃喃道：“热……热传导……对流传热……有效散热面积……”
许博远看着那冉冉升起的热气，再看看同伴们脸上久违的暖意，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看向赵建国，后者正蹲在炉膛前，专注地调整着进风口，脸上沾着煤灰，汗水顺着额头流下，在冻得发青的脸上留下几道黑印，但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属于工程师的光芒。
“好！好哇！”一个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易中海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他没有像刘海中那样嘲讽，也没有像阎埠贵那样算计，而是大步走了进来，蹲在赵建国身边，仔细打量着那个简陋的土暖气装置。他伸出手，小心地感受了一下散热片散发的热量，又看了看炉膛里稳定燃烧的煤核，眼中满是赞赏。
“赵工！你这东西……设计得妙啊！”易中海拍着赵建国的肩膀，语气带着由衷的佩服，“利用烟囱管传导热量，再用这个……这个铁片散热！结构简单，用料都是废品，但效果真不赖！最关键的是……”他指着炉膛里燃烧的煤核，“省煤！你看这火，烧得稳，热量都导出来了，不像普通炉子，热量都从烟囱跑了！好东西！真是好东西！”
易中海作为轧钢厂的八级钳工，技术眼光自然毒辣。他一眼就看出了这土暖气的巧妙之处和价值——结构简单，成本低廉（几乎为零），热效率高，最关键的是省煤！在这个煤比金贵的年代，省煤就意味着省钱，意味着能熬过更长的冬天！
刘海中被易中海这一夸，脸上有些挂不住，哼了一声：“老易！你别光顾着夸！这玩意儿安全吗？泥巴糊的，万一烧塌了……”
“安全得很！”易中海打断他，指着泥台和烟囱管的连接处，“你看这泥台，厚实，烟囱管固定得稳。散热片也是用泥巴糊在管子上，热量传导均匀，不会局部过热。只要进风口控制好，别让火烧得太旺，没问题！”他转向赵建国，“赵工，你这手艺，真不赖！在厂里干过？”
赵建国抹了把脸上的汗和煤灰，含糊地应了一声：“嗯……搞过点机械。”
“难怪！”易中海点点头，站起身，对着围观的邻居们大声说，“大伙儿都看到了！赵工这土暖气，虽然样子丑了点，但实用！暖和！还省煤！是好东西！咱们院儿里，谁家要是觉得冷，想省点煤，可以跟赵工学学！”
邻居们面面相觑，看着倒座房里明显升高的温度和赵建国那专注的身影，再看看自家烟囱里冒出的、代表着煤票在燃烧的烟，不少人眼神里都流露出心动和羡慕。
就在这时，贾张氏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煤渣堆旁。她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土暖气上，飞快地抓起几块赵建国他们之前捡出来、还没来得及烧的、稍大点的煤核，就往自己怀里塞！
“贾张氏！你干什么！”眼尖的冯露第一个发现，厉声喝道！
贾张氏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煤核掉在地上。她恼羞成怒，叉着腰骂道：“喊什么喊！吓死老娘了！这煤渣堆是公家的！我捡点怎么了？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这是我们捡出来准备烧的！”林薇也气愤地说。
“你们捡的？写你们名字了？”贾张氏蛮不讲理，“公家的东西，谁捡到就是谁的！你们这群丧门星，用公家的煤渣堆砌炉子，还有理了？我还没告你们破坏公物呢！”
“你！”赵建国猛地站起身，眼神凶狠地瞪着贾张氏。
“干什么？想打人啊？”贾张氏往后退了一步，嘴上却不饶人，“东旭！东旭！快出来！这帮人要打你妈了！”
贾东旭闻声从屋里跑出来，看到剑拔弩张的场面，皱了皱眉：“妈！你又闹什么！”
“他们欺负我！偷我捡的煤！”贾张氏恶人先告状。
“谁偷你煤了？明明是你偷我们的！”冯露气得脸通红。
易中海脸色一沉，走到贾张氏面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贾家嫂子！这煤渣堆虽然是公家的，但里面的煤核，是赵工他们辛辛苦苦从垃圾里挑出来的！是人家用来取暖活命的！你这么大年纪了，要点脸面！把煤核放下！回屋去！”
贾张氏被易中海的气势镇住，又看到周围邻居鄙夷的目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恨恨地跺了跺脚，把怀里的煤核扔在地上，骂骂咧咧地回屋了：“一群丧门星！不得好死！”
这场闹剧暂时平息。但赵建国看着地上散落的煤核，再看看周围邻居复杂的目光，心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他默默地蹲下身，继续调整着他的土暖气炉膛。
炉火稳定地燃烧着，热量源源不断地通过烟囱管和散热片散发出来。倒座房里的温度，终于艰难地爬升到了可以忍受的程度。冰冷的墙壁似乎也吸收了一丝暖意，不再像之前那样寒气逼人。
林薇、冯露和苏禾重新坐回桌边糊火柴盒，冻僵的手指在暖意中渐渐灵活起来。陈思源和沈一白也舒展了身体。钱启明抱着他的种薯袋，坐在离暖气片不远的地方，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好奇地打量着那个简陋的装置，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许博远看着这一切，心中百感交集。这小小的土暖气，不仅驱散了倒座房的严寒，更像一道微弱却倔强的光，刺破了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阴霾和敌意。它证明了他们的价值——即使身处绝境，他们依旧能用知识和双手，创造出生存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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