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扫盲班的新式教育
1956年秋·红星街道扫盲班教室(原街道仓库)
秋风卷着落叶,拍打着红星街道仓库那扇糊着旧报纸的破窗户,发出沙沙的声响。仓库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霉味和劣质煤烟的气息。十几张缺胳膊少腿的旧课桌歪歪扭扭地摆着,上面放着几本翻得卷了边的《农民识字课本》和一小截铅笔头。二十几个“学生”挤在长条板凳上,有头发花白的老汉,有裹着小脚的老太太,有抱着孩子的年轻媳妇,还有几个半大的小子。他们大多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服,脸上刻着生活的风霜,眼神里带着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
讲台上,苏禾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列宁装,齐耳短发,脸上带着温和却坚定的笑容。她手里拿着一根用粉笔头粘在木棍上做成的简易教鞭,指着挂在墙上的小黑板(一块刷了墨汁的旧门板)。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人”、“口”、“手”、“足”。
“乡亲们!跟我念!”苏禾声音清脆,带着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人——”
“人——”下面响起稀稀拉拉、参差不齐的回应,像一群刚学打鸣的小公鸡。
“口——”
“口——”
“手——”
“手——”
声音有气无力,带着浓重的口音和别扭的腔调。几个老汉低着头,搓着粗糙的手指,不敢看黑板。抱着孩子的媳妇一边哄着哭闹的娃,一边心不在焉地跟着嘟囔。半大小子们则互相挤眉弄眼,偷偷嬉笑。
“停!”苏禾放下教鞭,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扫过台下,“张大爷!您别光搓手啊!看着我!看着黑板!念出来!”
张老汉(李老栓的邻居)脸一红,嗫嚅着:“苏……苏老师……俺……俺笨……记不住……”
“李大娘!您哄孩子可以,耳朵得听着!手字怎么写?比划一下!”苏禾看向一个抱着孙子的老太太。
老太太茫然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一片空白:“手……手……不就是……干活用的嘛……”
课堂气氛沉闷得像一潭死水。角落里,阎埠贵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用胶布缠着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幸灾乐祸。他是被街道硬拉来当“义务辅导员”的,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在他看来,教这群泥腿子认字,纯属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家多糊几个火柴盒换钱!
“苏老师,不是我说,”阎埠贵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开口,“这扫盲啊,得讲究个循序渐进!死记硬背是笨办法!得让他们明白字的意思!你看这‘人’字,一撇一捺,顶天立地!‘口’字,方方正正,吃饭说话!‘手’字,五指张开,劳动创造!得讲道理!讲文化!”他摇头晃脑,一副教书先生的派头。
苏禾看了阎埠贵一眼,没接话。她知道阎埠贵那套“讲道理”根本行不通。这些学员,很多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讲什么字形字义?纯粹是对牛弹琴!她需要的是让他们快速记住、能认、能写、能用!
“阎老师说得对!”苏禾微微一笑,话锋一转,“不过,咱们今天换个法子学!”
她走下讲台,来到学员中间。她拉起张老汉那双布满老茧、关节粗大的手:“张大爷!您看!这就是‘手’!干活的手!种地的手!做饭的手!您每天用它,认识它!现在,咱们把它写下来!”
她拿起张老汉那根粗糙的手指,蘸了点口水(没有粉笔),在破旧的桌面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大大的“手”字。张老汉的手指笨拙地跟着移动,脸上露出新奇又紧张的表情。
“记住了吗?张大爷?这就是您的手!”苏禾大声说。
“手……手……”张老汉盯着桌面那个湿漉漉的字迹,喃喃地念着。
苏禾又走到李大娘面前,指着她怀里孙子的嘴巴:“李大娘!看!孙子的‘口’!吃饭的‘口’!叫奶奶的‘口’!”她拿起粉笔,在小黑板上画了一个夸张的大嘴巴,里面画上几颗牙齿,旁边写上“口”字。
“口……口……”李大娘看着黑板上的画,又看看孙子的小嘴,咧开没牙的嘴笑了,“是口!俺孙子的口!”
课堂气氛稍稍活跃了一些。苏禾趁热打铁:“咱们不光要认字!还要用字!从今天起,咱们每个人,都给自己起个‘学名’!写在纸上!贴在床头!天天看!天天念!”
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裁成小方块的旧报纸和一小盒印泥(街道办废弃的)。她走到秦淮茹面前:“秦姐!您先来!您叫秦淮茹!秦——淮——茹!”她一字一顿地念着,在报纸上工整地写下“秦淮茹”三个字。
“秦……淮……茹……”秦淮茹看着那三个陌生的方块字,眼神复杂。她从小被叫“贾家媳妇”、“棒梗他妈”,几乎忘了自己还有名字。
“来!秦姐!用手指,蘸印泥!在这三个字下面,按个手印!这就是您的名字!您专属的!”苏禾鼓励道。
秦淮茹犹豫了一下,伸出食指,蘸了点红印泥,小心翼翼地在那三个字下面,按下一个鲜红的指印。看着白纸红印,她的眼眶微微有些。
“好!秦姐!以后上课,我就叫您秦淮茹同志!”苏禾大声宣布。
“秦淮茹同志!”下面有人跟着喊了一声,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秦淮茹的脸红了,但嘴角却微微上扬。
这个“按手印认名字”的环节,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涟漪。学员们纷纷围上来,让苏禾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郑重地按下手印。张老汉叫“张有田”,李大娘叫“李秀花”……一个个被遗忘的名字,在旧报纸上重新绽放。他们捧着写有自己名字的小纸片,像捧着稀世珍宝,反复着,低声念诵着。一种久违的、被尊重的感觉,在心底悄然滋生。
生活课堂:识字是为了活得更好
传统的识字课本被苏禾束之高阁。她的课堂,搬到了街道的每一个角落。
第一课:供销社里的“寻宝游戏”
苏禾带着扫盲班的学员,浩浩荡荡开进了街道供销社。售货员小王看着这群“特殊顾客”,一脸茫然。
“乡亲们!今天咱们的任务是——找东西!”苏禾像指挥作战的将军,“看黑板!”她举起一块随身携带的小黑板,上面写着:“盐”、“酱油”、“火柴”、“肥皂”。
“盐!家家户户都要吃的盐!长什么样?在哪儿卖?多少钱一斤?”苏禾大声问。
学员们立刻散开,像寻宝一样在货架上搜寻。很快,有人找到了装盐的大麻袋,上面贴着标签:“精盐”、“0.15元/斤”。
“苏老师!这儿!盐!一毛五一斤!”一个半大小子兴奋地喊。
“好!把‘盐’字抄下来!记在本子上!记住价格!”苏禾下令。
学员们纷纷掏出小本子(用废纸订的),笨拙地抄写着“盐”字和价格。
接着是“酱油”、“火柴”、“肥皂”……每找到一样,学员们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他们不仅认识了字,还知道了东西在哪,多少钱。枯燥的识字,变成了实用的生活技能课。售货员小王从最初的惊讶,到后来的热心帮忙,甚至主动介绍商品。
“苏老师!这法子好!”张有田老汉(张大爷)拿着小本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盐0.15”、“火柴0.02”,笑得合不拢嘴,“以后来买东西,不怕被坑了!自己认字!自己看价!”
第二课:小酒馆里的“卫生课”
扫盲班又开到了徐慧真的小酒馆后院。郑建国被苏禾请来当“客座教授”。
郑建国指着墙角堆放的、盖着草帘的酒糟饲料:“乡亲们!认识这几个字吗?”他拿出小黑板,写上:“饲料”、“猪”、“鸡”。
“饲料……喂猪喂鸡的!”李秀花大娘(李大娘)抢答。
“对!”郑建国点头,“但饲料放久了,会发霉!发霉了,就不能喂了!为啥?因为有毒!吃了会生病!拉肚子!甚至死!”他加重语气,在小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字:“霉”、“毒”!
学员们看着那两个字,脸色都变了。发霉的东西不能吃,这道理他们懂,但第一次看到“霉”和“毒”这两个字,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郑建国又指着旁边晾晒的、散发着蒜味的羊肠衣药囊:“这个!认识吗?‘药’!大蒜素!能治拉肚子!但怎么用?得听大夫的!不能乱吃!乱吃……也‘毒’!”他又写下“药”字。
“记住了!发‘霉’的东西有‘毒’!‘药’不能乱吃!也有‘毒’!”郑建国总结道,“认字,是为了活命!为了活得更好!”
学员们看着黑板上的“霉”、“毒”、“药”,用力地点着头。这几个字,像烙铁一样刻进了他们心里。
第三课:轧钢厂门口的“安全课”
赵建国被苏禾拉到了轧钢厂大门口。巨大的厂门旁,挂着醒目的安全警示牌:“安全生产”、“严禁烟火”、“戴安全帽”。
“赵工!这几个字,您给讲讲!”苏禾指着警示牌。
赵建国板着脸,指着“安全生产”西个大字:“这西个字,值千金!厂里干活,安全第一!出了事,家破人亡!”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又指着“严禁烟火”:“轧钢厂!高温!铁水!火星子乱飞!一点火星,就能烧一片!炸一片!这西个字,是保命符!谁不遵守,就是找死!”
最后,他指着“戴安全帽”:“脑袋,最金贵!砸一下,人就完了!这帽子,不是摆设!是护身符!进厂子,就得戴着!”
学员们仰着头,看着那鲜红的警示牌,听着赵建国冷硬却字字千钧的话语,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字”的分量。那不是写在纸上的符号,是血淋淋的教训,是保命的规矩!
“记住了吗?”赵建国厉声问。
“记住了!”学员们齐声回答,声音前所未有的响亮。
范金有的刁难与秦淮茹的转变
扫盲班的新气象,像一根刺,扎进了范金有的眼睛里。他见不得任何“出格”的事情,尤其是这种“不务正业”、“哗众取宠”的教学方式。
一天,苏禾正带着学员在街道宣传栏前,认读新贴出的“爱国卫生运动”倡议书。范金有背着手踱了过来。
“哟!苏老师!挺热闹啊!”范金有阴阳怪气地说,“不在教室里好好教认字,跑大街上来现眼?这扫盲班……是让你教识字呢?还是让你搞游行呢?”
“范干事,”苏禾平静地回答,“扫盲的目的是应用。让学员在生活场景中认字、用字,效果更好。”
“应用?”范金有嗤笑一声,“我看是形式主义!花架子!认几个标语口号就叫扫盲了?会写自己名字就叫有文化了?苏老师,你这套……是资产阶级教育那一套!脱离实际!脱离生产!我看啊,得好好查查你的教学思想!”
他指着宣传栏:“爱国卫生运动?这运动精神,你给学员们讲透了吗?除西害!讲卫生!移风易俗!这些字,他们认得,意思懂吗?能落实到行动上吗?”
“我们正在学。”苏禾不卑不亢。
“学?我看是走过场!”范金有提高声音,“苏老师!我建议你,还是老老实实回教室!把《农民识字课本》从头到尾讲一遍!让学员们会写会算!能记工分!能看通知!这才是正途!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没用!”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学员们刚刚燃起的热情上。张有田老汉低下头,李秀花大娘抱着孙子往后缩了缩。秦淮茹站在人群后面,脸色有些发白,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写着“秦淮茹”三个字的小纸片。
“范干事!”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秦淮茹鼓足勇气,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她抬起头,首视着范金有:“范干事!苏老师教得有用!我……我认识‘盐’字了!知道供销社盐卖一毛五一斤!认识‘霉’字了!知道发霉的饲料不能喂猪!认识‘安全’了!知道厂里干活要小心!这……这怎么就没用了?怎么就叫花架子了?”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有些颤抖:“我……我以前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现在……现在我会写了!我叫秦淮茹!我不是‘贾家媳妇’!不是‘棒梗他妈’!我是秦淮茹!”
她举起手里的小纸片,上面“秦淮茹”三个字和那个鲜红的手印,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人群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秦淮茹,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泪光和从未有过的坚定。张有田老汉抬起了头,李秀花大娘挺首了腰板。
范金有被秦淮茹突如其来的爆发噎住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指着秦淮茹:“你……你……”
“范干事!”苏禾上前一步,挡在秦淮茹身前,声音清晰而有力,“扫盲的目的,不仅仅是认几个字,算几个数。更是要唤醒大家对自己、对生活的认知和尊严!秦淮茹同志能勇敢地说出自己的名字,认识到自己的价值,这就是扫盲最大的成功!这就是知识的力量!您说,这算不算‘落实到行动上’?”
范金有哑口无言,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走了。
冬夜油灯下的希望
秋去冬来,寒风凛冽。扫盲班的教室(仓库)里,点起了几盏昏暗的煤油灯。灯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人影。
学员们依旧挤在冰冷的板凳上,哈着白气,搓着冻僵的手。但他们的眼神,不再茫然。每个人面前都摊着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歪歪扭扭的字:“盐”、“油”、“米”、“面”、“安全”、“卫生”、“秦淮茹”、“张有田”、“李秀花”……
苏禾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册子——这是她和许博远、孙梅等人一起编写的《红星街道生活实用识字手册》。手册里没有空洞的口号,全是街道地名、店铺招牌、日用品名称、安全警示、卫生常识……每个字都配着简单的图画和拼音(苏禾自创的简化注音法)。
“今晚,咱们学写信!”苏禾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字:“家”、“信”。
“快过年了!很多乡亲在外做工的亲人要回来!咱们学着写封信!报个平安!说说家里的事!”苏禾的声音在寒冷的冬夜里格外温暖。
她一笔一划地教着:“开头:爹(娘),见信好。”
学员们跟着念,跟着写。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中间:家里都好。粮食够吃。猪又肥了。”
“结尾:盼早归。儿(女)某某某 写。”
秦淮茹低着头,写得格外认真。她给在矿上做工的丈夫贾东旭写信。她不再需要请阎埠贵代笔(还要付两个鸡蛋当润笔费),不再需要忍受阎埠贵那文绉绉、酸溜溜的词句(“夫君台鉴”、“贱内叩首”)。她要自己写!用最朴实的语言,告诉丈夫:家里都好,棒梗会叫爹了,她……识字了!
张有田老汉戴着老花镜(捡来的),眯着眼,费力地写着给在部队当兵的儿子写信。他写得很慢,字很大,很丑,但一笔一划,都透着沉甸甸的思念和骄傲。
油灯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每一张专注而充满希望的脸庞。窗外的寒风呼啸着,却吹不散教室里那团由知识点燃的、微弱的暖意。
苏禾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充满了感动和力量。她知道,这条路还很长。范金有不会善罢甘休,阎埠贵依旧冷嘲热讽,生活的重担依然压在每个人肩上。但此刻,在这昏暗的油灯下,在这歪歪扭扭的字迹里,她看到了改变的发生。那不仅仅是几个字的认知,更是一种精神的觉醒,一种尊严的复苏,一种在贫瘠土地上,顽强生长出的、名为希望的力量。
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今晚的最后一个字,也是她心中最重的那个字:
“光”。
“乡亲们!记住这个字!”苏禾指着黑板,声音坚定,“知识,就是光!它能照亮我们脚下的路!照亮我们的心!让我们在黑夜里,也能看清方向!也能……活得像个‘人’!”
灯光摇曳,那个“光”字,在昏暗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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