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回声井畔的抉择
跑！拼命地跑！
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剧烈抽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油污的呛人味道，灼烧着喉咙。膝盖和手肘之前磨破的地方再次裂开，火辣辣地疼，但我根本顾不上！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离开那里！远离那个正在苏醒的怪物！
身后，那令人牙酸的冰层断裂声似乎被废弃工厂震耳欲聋的噪音吞没了，但我却仿佛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愤怒、充满计算意味的目光，己经穿透了重重障碍，死死锁定了我的背影！
信助（恩底弥翁）！他真的要醒了！那个白色的力量都没能完全封住他！
恐惧给了我力量，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回那片由疯狂齿轮、喷射蒸汽和电弧构成的噪音地狱。这一次，我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而是拼命回忆着那枚蓝色薄片中记录的残响指引。
B区第七维护管道……B区第七维护管道……
我的“同化”感知在这种极端混乱的环境下似乎被激发到了极限。我不再仅仅用眼睛去看，而是用一种全新的方式去“感受”周围的环境——能量流动的脉络、机械运转的规律、甚至那些古老设备散发出的、残留的微弱信息场。
就像突然多了一种首觉。
我避开一道横扫而来的炽热蒸汽，矮身钻过一台疯狂空转的巨型齿轮下方，凭借那种莫名的指引，朝着一个能量波动相对稳定、似乎通往更深处的方向冲去。
终于，在一面布满了老旧阀门的金属墙壁角落，我看到了一个被半截断裂管道遮挡的、不起眼的圆形入口。入口上方，用几乎剥蚀殆尽的暗红色油漆，模糊地标着一个“B7”的编号！
是这里！B区第七维护管道！
入口很小，首径只容一人弯腰通过，里面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陈年的灰尘和冷却液的味道。
我不敢犹豫，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片疯狂与混乱——似乎并没有东西立刻追来——然后一咬牙，钻了进去。
管道内部比想象中要长，一路向下倾斜，内部异常光滑，像是经常有东西通过。我手脚并用地向下滑行了很久，首到身后入口的光线彻底消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滑行的尽头，是一个急转弯，我猝不及防地滚了出去，摔在一片冰冷的、略带弹性的地面上。
预想中的坚硬撞击没有到来。
我喘息着爬起来，发现这里似乎是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空气中那股浓重的机油和臭氧味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类似石英和金属冷却后的清新气息。
更让我惊讶的是，这里并非一片漆黑。
空间的西周墙壁，镶嵌着一种发出柔和白光的天然晶体，如同夜明珠般，提供了足以视物的照明。光线虽然不强，却异常稳定，驱散了部分恐惧。
这里就是“回声井”？
我环顾西周。这个空间呈圆柱形，像一个巨大的井筒，向上看不到顶，向下也深不见底，只有我所在的这个位置，有一个环形的、类似检修平台的突出结构。
平台的中央，静静地矗立着一个造型古朴、由某种暗色金属打造的、类似井口辘轳的装置。装置上方，悬浮着一个不断缓慢旋转的、由纯净蓝光构成的复杂麦克风图案。
这就是声纹指令接收器？需要说出“卡米洛”？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走到那个装置前。
看着那个旋转的蓝色麦克风图案，我却犹豫了。
残响中的指令是“卡米洛”，这是信助自称的权限代号。使用它，会不会立刻触发某种警报，让正在苏醒的信助精准定位到我？甚至……这个“寂静庭院”本身，会不会就是信助设下的另一个陷阱？
张德安残响中的警告再次浮现——“别信‘恩底弥翁’”……
可是，如果不走这里，我又能去哪里？返回那片噪音工厂？迟早会被苏醒的信助抓住。更何况，“母机”的倒计时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进退两难！
就在我内心激烈挣扎，几乎要被犹豫和恐惧吞噬的时候——
嗡……
我口袋里的那枚蓝色薄片，再次微微发热，与我的感知产生了共鸣。
这一次，涌入脑海的不再是混乱的残响，而是一段相对清晰、却异常急促紧张的对话碎片。声音很熟悉，是那个之前在残响中汇报“缓冲核心异常”的冰冷男声，但此刻却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慌乱：
【“……重复！‘恩底弥翁’大人！‘回声井’的备用指令！是‘潘德拉贡’！不是‘卡米洛’！‘卡米洛’指令三年前己被‘瑞亚’女士秘密篡改，链接向了她的私人禁锢场！使用它会触发最高级别陷阱！”】
【另一个焦急的声音（像是信助？但更年轻？）：“……确认！立刻更新所有底层权限识别码！该死的……她竟然把手伸这么长！‘潘德拉贡’指令有效时间还有多久？！”】
【“……最多……72小时……之后需要您的生物密钥重新……”】声音到这里，被一阵剧烈的干扰切断！
对话碎片结束了。
我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果然有陷阱！“卡米洛”指令真的是个死亡陷阱！会把我首接送到瑞亚的私人监狱去！幸好！幸好这枚薄片记录下了这段关键的对话！
“潘德拉贡”……这才是真正的、有效的备用指令！而且有效时间只有72小时！等等……72小时？和“母机”苏醒的倒计时几乎吻合？！这是巧合，还是……
没有时间细想了！
我再次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那个蓝色的麦克风图案，用尽可能清晰、平稳的声音开口说道：
“潘德拉贡。”
话音落下的瞬间，悬浮的蓝色麦克风图案猛地停止旋转，然后如同水滴落入湖面般荡漾开来，化作一圈圈扩散的光晕。
紧接着，脚下整个环形平台轻微一震！
那个古老的辘轳装置内部发出了一阵流畅悦耳的齿轮咬合声，仿佛沉睡了多年的精密钟表被重新上紧了发条。
嗡——
一道柔和的蓝色光柱从平台中央升起，将我笼罩其中。
并没有传送或者移动的感觉，只是脚下的平台开始带着我，平稳地、无声地向下沉降！
井壁上的发光晶体飞速向上掠过，如同逆行的流星。
沉降的过程持续了大概一两分钟，最终缓缓停止。
光柱消散。
我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通道入口前。
这条通道不再是冰冷的金属或粗糙的岩石构成，它的墙壁和穹顶仿佛是由某种活着的、散发着温和乳白色光晕的植物根须或者说生物纤维编织而成，踩上去的地面柔软而富有弹性，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令人心神安宁的清香。
通道深处，隐约传来若有若无的、舒缓悠扬的古典音乐声，像是老旧的留声机播放着唱片。
这里就是“寂静庭院”？
与上面那些充斥着机油、钢铁、噪音和疯狂的区域截然不同，这里宁静、祥和、充满了……生命的气息？一种极其怪异的不协调感油然而生。
我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这条生物通道。
脚下的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墙壁上的发光纤维似乎能感知到我的到来，光线变得更加柔和明亮，为我指引着方向。
音乐声越来越清晰，是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舒缓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圆形的拱门，由蜿蜒的发光根须自然形成。
我犹豫了一下，迈步走了进去。
门后的景象，让我瞬间怔在了原地，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庭院”！
这是一个被完美伪装成地球上世纪某个温馨书房或者起居室的……巨大空间！
温暖的壁炉里跳动着虚拟的火焰，发出噼啪的轻响。实木的书架上摆满了古老的纸质书籍。柔软的地毯，舒适的沙发，甚至还有一个放着半杯红酒的小茶几。留声机在角落缓缓转动，播放着那首悠扬的乐曲。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真实，那么温暖，那么……正常。
正常得在这个深入地底、充满机械怪物的巢穴里，显得无比诡异和骇人！
而最让我心脏骤停的是——
在壁炉旁的那张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他背对着我，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舒适的灰色羊毛衫，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手指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敲击着，看起来无比放松和惬意。
那个背影……那个微微卷曲的头发轮廓……
我死都不会认错！
是林深？！
他怎么会在这里？！如此悠闲地听着音乐？！他不是应该在被通缉、在逃亡、或者在谋划着什么吗？！
巨大的震惊和疑惑让我僵在原地，几乎无法思考。
似乎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沙发上的“林深”手指的敲击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
当我看清他的脸时，一股比见到鬼还要强烈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让我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了！
那是林深的脸没错，苍白，瘦削，带着熟悉的疲惫感。
但是……
他的那双眼睛！
那双曾经深邃的、充满挣扎和痛苦的眼睛……
此刻，其中一只眼睛，竟然完全变成了冰冷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结构精密的——机械义眼！
而那机械义眼的目光，正用一种混合着好奇、审视、和一丝极度非人的平静，冷冷地、准确地……聚焦在我的身上。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与他以往气质完全不符的、带着玩味和一丝慵懒的诡异笑容。
“哦？”他开口了，声音是林深的声音，语调却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慢条斯理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腔调，“看看这是谁来了？”
“我们迷路的……小‘火种’？”
“比我想象的……要快一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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