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红袖暗计·烛影摇心
被侍卫押回东宫时，沈砚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殿门“哐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天光，也隔绝了最后一丝希望。春桃端来的粥放在桌上，他动都没动，只盯着窗棂上的蛛网发呆——那网缠得密不透风，像他此刻的处境。
“殿下，您多少吃点吧。”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就算……就算真的被废了，也得活着啊。”
沈砚没应声。他在想御书房外的场景——赵嵩的从容，太子的懦弱，还有父皇那双眼看透了权衡、却唯独没看进“冤屈”的眼睛。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在这皇权场里，真相从来不如“稳定”重要。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环佩叮当的轻响，不同于宫女的粗布裙裾，是上好绸缎摩擦的声音。沈砚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女子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手里捧着食盒。
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眉眼生得极艳，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天然的媚意，却又在嘴角噙着一抹端庄的笑。沈砚愣了愣——这张脸有些眼熟，原主的记忆里，她是赵嵩的远房侄女，赵柔，三个月前刚被选入宫，封为“柔嫔”，因性子活络，倒也得了几分圣宠。
她来这里做什么？
“六殿下，”赵柔提着裙摆走进来，声音柔得像水，“臣妾听说殿下身子不适，特意炖了些燕窝，给殿下补补身子。”
沈砚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将食盒放在桌上，指尖划过盒盖的描金花纹——那食盒的样式，分明是赵府常用的。他心里冷笑，面上却淡淡道：“有劳柔嫔费心。只是本宫如今是待废之人，不敢劳烦娘娘。”
“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赵柔挨着桌边坐下，丫鬟立刻给她递过一盏茶，她却没喝，只拿眼瞟着沈砚，“殿下是皇室血脉，就算暂时受些委屈，迟早也能拨云见日。再说……”她压低声音，眼波流转，“臣妾虽姓赵，却也知道丞相近来行事太过。殿下是个好人，臣妾……臣妾不忍看殿下受冤。”
这话半真半假，听得沈砚心里一动。他想起昨夜赵府的火——那火来得蹊跷，会不会与她有关？
“娘娘有话不妨首说。”沈砚端起茶盏，指尖却抵着杯沿，随时防备着。
赵柔抿了抿唇，似有难言之隐：“臣妾在宫里，虽得陛下几分恩宠，却处处要看丞相的脸色。他逼臣妾给陛下吹枕边风，说殿下的坏话……臣妾不愿，却又不敢违逆。”她抬起头，眼底竟蒙了层水雾，“昨夜臣妾听闻丞相要烧账册，知道那是殿下唯一的证据，便让人在赵府前院放了把火，想给殿下争取些时间。只是臣妾位卑力薄，终究没能帮上太多。”
沈砚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原来昨夜的火是她放的。可她为什么要帮自己？赵嵩是她的靠山，扳倒赵嵩，对她有什么好处？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赵柔自嘲地笑了笑：“殿下以为，臣妾愿意做丞相的棋子吗？他把臣妾送进宫，不过是想多双眼睛盯着陛下。若有朝一日他倒了，臣妾或许……还能做个自由人。”她往前凑了凑，香气随着动作飘过来，是一种甜腻的熏香，“而且……臣妾初见殿下时，就觉得殿下与其他皇子不同。您正首，干净，不像他们，眼里只有权力。”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带着几分刻意的撩拨。沈砚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带着试探的温度。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拉开距离：“娘娘的心意，本宫心领了。只是账册虽在，却无人能呈给父皇。如今东宫被围，本宫连殿门都出不去。”
“臣妾有办法。”赵柔立刻道，眼神亮了起来，“三日后太庙废黜大典，陛下会亲自到场。到时文武百官都在，只要殿下能把账册带在身上，当众揭穿丞相的罪行，群臣哗然之下，陛下就算想护着丞相，也得顾及朝野议论。”
沈砚皱起眉：“可太庙守卫比东宫更严，我如何能带账册进去？”
“臣妾可以帮您。”赵柔从腕上褪下一只金镯，递给沈砚，“这镯子是空心的，里面能藏下几页纸。大典那日，臣妾会借‘祈福’的名义靠近殿下，您把账册的关键页给我，我趁献祭品时，悄悄放在陛下的案前。”她的指尖不经意地划过沈砚的手背，温度烫得人心里发颤，“只是……这事风险太大，若被发现，臣妾必死无疑。殿下……您能答应臣妾一件事吗？”
“你说。”
“若能扳倒丞相，”赵柔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请殿下求陛下放臣妾出宫。臣妾不想再待在这金丝笼里了。”
沈砚看着她眼底的期盼，心里忽然有些复杂。他不知道这女人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或许她确实想摆托赵嵩，或许她只是在利用自己，甚至可能是赵嵩派来的又一个诱饵，想骗走账册。
可事到如今，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好。”他接过金镯，入手沉甸甸的，“若能成事，本宫定求父皇放你出宫。”
赵柔笑了，眉眼舒展，像朵盛开的桃花：“殿下放心，臣妾定不辱命。”她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眼波流转，“殿下记得好好吃饭。三日后，臣妾等着殿下的好消息。”
殿门关上，那股甜腻的熏香却仿佛还萦绕在空气里。春桃凑过来，小声道：“殿下，这柔嫔……可信吗？她毕竟是赵家的人。”
沈砚着金镯内壁的纹路，没说话。可信吗？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从赵柔走进这殿门开始，这场赌局就多了一个筹码，也多了一层危险。
他打开食盒，里面的燕窝还冒着热气。他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甜中带苦，像极了这深宫的日子。
三日后的太庙，不仅是他的生死局，或许也是这个艳若桃李的女人的破局之日。
而此刻，赵府的密室里，赵嵩正听着赵环的禀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爹，那萧彻被关在东宫，插翅难飞。柔嫔那边……真的没问题吗？”赵环有些不安。
赵嵩冷笑一声：“一个想借皇子上位的女人，最好控制。她以为给萧彻递点消息，就能两头讨好？等萧彻死了，本宫再给她找个‘意外’，谁还会记得她？”他拿起桌上的密信，上面写着“六皇子与柔嫔私会，恐有私情”，“你把这信交给御史，明日早朝递上去。本宫要让萧彻不仅‘不祥’，还要背上‘秽乱宫闱’的罪名，永世不得翻身！”
烛光摇曳，映着赵嵩阴鸷的脸。而东宫的殿内，沈砚正将账册的关键页撕下，小心翼翼地卷起来，塞进那只空心的金镯里。
他不知道，一张更密的网，己经朝着他和那个刚刚达成同盟的女人，悄然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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