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光屁股的半大孩子在路边的水洼里玩泥巴,看到王富贵走过来,其中一个胆大的,抓起一小团稀泥,就朝他扔了过来。
“傻子!傻子来啦!”
孩子们嬉笑着,起着哄。
泥团“啪”的一声,砸在了王富贵的裤腿上,留下一个肮脏的印记。
若是换做以前,王富贵会吓得一哆嗦,然后咧开嘴,傻乎乎地跟着他们一起笑。
但今天,他只是脚步微微一顿。
那双看似空洞的眼睛,不经意地扫了那个扔泥巴的孩子一眼。
仅仅是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气,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那个还在大笑的孩子,笑声戛然而止。
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小脸瞬间变得煞白,嘴巴张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惧,让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王富贵没有再看他,继续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首到他高大的身影走远,那几个孩子才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一个个屁滚尿流地跑回了家,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王富贵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毫无波澜。
他只是在想,自己是不是该适当的,展露一点“傻子的脾气”了。
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傻子被欺负久了,偶尔发发疯,也是合情合理的。
就在他思绪流转之间,己经走到了村西头。
这里住的都是村里的老人,平日里很是安静。
可当他路过一处用篱笆围起来的院子时,异变突生。
“汪!汪汪汪!”
一道凶狠暴戾的犬吠声,如同炸雷般响起。
一条体型硕大、毛色油光水滑的大黄狗,猛地从院门口的槐树下蹿了出来,隔着半人高的篱笆,对着王富贵龇着锋利的獠牙,疯狂地咆哮着。
那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脖子上的铁链,扑上来将他撕成碎片。
王富贵停下了脚步。
他微微侧过头,看着那条状若疯魔的大黄狗,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
这条狗,他认得。
是村里叶木匠家养的,叫大黄。
以前他路过这里,这条狗最多也就是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有时候甚至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今天这是怎么了?
吃了火药了?
王富贵心里瞬间闪过一丝警惕。
难道是……我的伪装出问题了?
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
从下山见到张翠花开始,他的言行举止,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地复刻了以前那个痴傻的自己,应该没有任何破绽才对。
可动物的首觉,有时候比人要敏锐得多。
它们能嗅到气味,能感觉到气场的变化。
难道是自己在山里待了一天一夜,沾染上了猛兽的气息?还是说……自己身上,残留着李琳琳的味道,一种独有的荷尔蒙气息?
这个念头一出来,王富贵的心猛地一沉。
如果真是这样,那麻烦可就大了。
狗能闻出来,人呢?
村里那些经验老到的妇人,是不是也能从一些蛛丝马迹里,看出点什么端倪?
就在王富贵心思电转,分析着利弊的时候。
一道如同黄鹂出谷般,婉转又带着一丝嗔怪的女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大黄!你瞎叫唤什么呢?吓到人了!”
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种江南水乡特有的吴侬软语般的温柔。
王富贵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蓝色碎花围裙的年轻女人,端着一盆还冒着热气的淘米水,从屋里走了出来。
女人约莫三十二三岁的年纪,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眉如远黛,眼若秋水。
她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常年在屋里,不见多少阳光的细腻乳白,仿佛上好的羊脂玉。
身材不像陈岚和李琳琳那般火爆惹眼,却也凹凸有致,自有一股丰腴圆润的风韵。
她就那么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身上那股子温婉娴静的气质,就像是春天里的一汪碧水,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舒坦。
王富贵的心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叶玉娥。
他认得她。
这个女人,正是村里曾经的“三大金花”之一。
说起这桃源村的“金花”,那可是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
老一辈的人都说,桃源村这地方,风水养人,尤其是养女人。
大概十年前,村里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娃子里,有三个最为出挑,被好事者并称为“桃源三金花”。
这三朵金花,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风情。
排名第一,也是最耀眼夺目的,自然是陈岚。
当年的陈岚,就像一朵迎着太阳怒放的烈火玫瑰,美得张扬,美得肆无忌惮。她的一颦一笑,都能牵动全村所有年轻小伙子的心。
排名第二的,便是眼前这个女人,叶玉娥。
如果说陈岚是烈火玫瑰,那叶玉娥就是空谷幽兰。
她性子文静,不爱说话,总是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身上那股子与世无争的恬淡气质,让她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是村里不少性子沉稳的男人心目中的最佳媳妇人选。
至于排名第三的,叫赵秀莲。
赵秀莲没有陈岚那般惊心动魄的美,也没有叶玉娥这般温婉如水的气质。
她就像一朵带刺的野蔷薇,泼辣,大胆,敢说敢做。后来听说是不顾家里反对,跟着一个外地来的货郎私奔了,从此再也没了音讯。
岁月流转,当年的三朵金花,如今也各自有了归宿。
陈岚成了寡妇,守着一份凄苦。
叶玉娥嫁给了本分的叶木匠,日子过得平淡安稳。
赵秀莲则不知所踪,成了村里人酒足饭饱后的一个谈资。
而随着她们这一代人的老去,新一代的年轻人里,又评选出了新的“三朵金花”。
这新三朵金花之首,毫无疑问,便是刚刚从他背上下来的李琳琳。
作为村里唯一一个飞出去的凤凰,李琳琳身上那股子知性、自信的大学生气质,是村里其他女娃子模仿不来的。再加上她那继承了母亲张翠花优良基因的火辣身材和俏丽脸蛋,让她在年轻一辈中,鹤立鸡群。
第二朵金花,则是村长王大头的闺女,王小翠。
王小翠人如其名,长得不算顶漂亮,但胜在皮肤白皙,身材微胖,是那种老人最喜欢的“有福气”的长相。整个人就像一颗挂在枝头的,看着就甜丝丝、水灵灵的,性格也娇憨可爱,很讨人喜欢。
至于这第三朵嘛……说起来,就有些让人唏嘘了。
她就是村东头的周寡妇,周玉凤。
周玉凤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长得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身段纤细,气质柔弱,就像一朵风雨飘摇中的梨花。可惜命不好,嫁过来不到一年,男人就从山上摔下来没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王富贵看着眼前的叶玉娥,心中感慨万千。
曾经遥不可及的女神,如今也成了被柴米油盐浸染的寻常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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