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越和庄士敦在密室里，将针对井上辰雄的“斩首行动”计划推演到最后一环时，另一场风暴，也正在醇亲王府的后宅里，悄然酝酿。
历史，有时候比小说更荒诞。
比如，著名的“刀妃革命”。
在前世的记忆中，这是文绣在天津时，因为无法忍受溥仪的冷落和婉容的排挤，最终在妹妹文珊的鼓励下，通过律师向法院提出离婚，震惊全国的事件。
但在这个被李越这只蝴蝶扇动了翅膀的世界里，一切都提前了。
李越的“病”，他的“御前会议三连问”，他对婉容说的“金丝雀与海燕”的比喻，这些事情，像一颗颗投入池塘的石子，不仅在遗老和婉容心中激起了涟漪，同样也传到了文绣的耳朵里。
额尔德特·文绣，这位肃静皇贵妃，正坐在自己那间冷清的房间里，手里捧着一本《爱丽丝梦游仙境》。这是当年庄士敦送给她们的读物，但此刻，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的内心，正在进行一场天人交战。
她比婉容更早地感受到了“牢笼”的滋味。她没有婉容显赫的家世，也没有她那么受宠，在这座王府里，她更像一个透明的、多余的影子。
如果说，以前的溥仪，是一个她既怨恨又不得不依赖的“主人”，那么现在的溥仪，则变成了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陌生人”。
他剪掉了辫子，说出了“大清亡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甚至用那个“金丝雀与海燕”的比喻，去点醒婉容。
这一切，都让文绣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但也让她看到了一丝……微光。
一个连“祖宗江山”都可以抛弃的皇帝，还会执着于“皇帝的面子”吗？
一个能说出“海燕”之喻的男人，会理解一个女人对自由的渴望吗？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如果再不为自己争取，她这辈子，就真的只能烂死在这座更大的“紫禁城”里了。
“姐姐，你还在犹豫什么！”
说话的是她的堂妹，文珊。一个接受了更多新思想，性格泼辣的年轻女孩。正是她，这几天一首在给文绣鼓劲。
“那个男人，他连祖宗的牌位都不要了，你还指望他能给你什么？依我看，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跑路！等他跑了，我们算什么？到时候，你就是个被抛弃的、没人要的‘废妃’！我们必须在他走之前，拿到我们该拿的东西，彻底断了关系！”文珊的话，很刺耳，但也很现实。
文绣的手，紧紧地攥住了书的封面。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
“好，就按你说的办。”
第二天上午，一场堪比“御前会议”的家庭风暴，准时上演。
地点，依旧是那个小暖阁。
只是这一次，圆桌的主位上坐着李越，他的左手边是面色凝重的载沣，右手边是表情复杂的婉容。
而桌子的对面，坐着三个人。
文绣，她的妹妹文珊，还有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男人——文绣通过文珊的关系，从外面请来的律师。
“溥仪先生。”律师开门见山，连“皇上”都懒得叫了，“我受额尔德特·文绣女士的全权委托，正式向您提出离婚请求。”
“放肆！”
载沣气得浑身发抖，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荒唐！简首是荒唐！自古以来，只有皇帝休妻，哪有妃子休皇帝的道理！这是大逆不道！来人……”
“阿玛，您先坐下。”
李越平静地开口，打断了载沣的话。他的目光，甚至没有看那个律师，而是落在了从头到尾都低着头，不敢看他的文绣身上。
他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哟，历史的惯性还真强。这‘刀妃革命’，居然还提前上演了。可以啊，文绣女士，比我想象的，更有魄力。”
他的大脑，在0.1秒内，就完成了对整个事件的评估。
“风险评估：零。收益评估：极高。这是一个彻底解决历史遗留问题，并且能进一步稳固我‘开明、现代’人设的绝佳机会。同时，还能借此机会，对婉容进行一次现场教学。这送上门来的助攻，不要白不要啊。”
看到李越不说话，那个律师以为他被镇住了，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溥仪先生，我们知道，这个请求可能有些突然。但根据《中华民国临时约法》，婚姻自由，男女平等。文绣女士因为与您性格不合，长期遭受精神上的冷落，己经构成了事实上的婚姻破裂。我们希望，能通过和平协商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早就拟好的“离婚协议草案”。
“我们的要求很简单。第一，一次性支付赡养费五十万大洋。第二，允许文绣女士带走所有属于她的私人财物。第三，此后婚嫁自由，互不干涉。”
“五十万？你们怎么不去抢！”载沣又一次跳了起来。在当时，五十万大-洋，足以买下半条王府井大街。
婉容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她看着文绣，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嫉妒，有鄙夷，但更多的，是一种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羡慕。
整个暖阁的气氛，紧张得像一根拉满了的弓弦。
所有人都看着李越，等着他爆发出雷霆之怒。
然而，李越只是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然后，他抬起眼皮，看着那个律师，问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就这些？”
“呃……”律师愣住了。他准备了一肚子关于“法律”、“人权”、“舆论”的说辞，结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这反应，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我的意思是，”李越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用一种谈判桌上才会有的、极具压迫感的语气说道，“你们的要价，配不上你们的勇气。”
“什么？”这一次，不仅是律师，连文绣和文珊都懵了。
“敢跟‘皇帝’提离婚，这是石破天惊的勇气。这种勇气，是无价的。”李越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而你们，却只给这份勇气，开出了五十万大洋的价码。你不觉得，这是对这份勇气的侮辱吗？”
他这番话，偷换概念，反客为主，瞬间就把对方高高在上的“道德和法律优势”，给打没了。
律师的额头上，开始冒汗了。他发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废帝”，而是一个比他见过的所有对手，都更难缠的……怪物。
“那……依溥仪先生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李越的目光，终于从律师身上移开，第一次，正视着那个从头到尾都把头埋在胸口的文绣。
“文绣。”
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文绣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缓缓地抬起头，迎上了李越的目光。
那是一双她从未见过的眼睛。没有了往日的温吞和怯懦，也没有了这几日的冷漠和审视。那双眼睛里，有一种她看不懂的东西，像是欣赏，又像是……悲悯。
“我问你，离婚，是你自己想要的，还是她们让你这么做的？”李越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文绣的嘴唇动了动，看了一眼身边的妹妹和律师，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点了点头。
“是我自己……想要的。”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却无比坚定。
“好。”
李越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轰！”
这两个字，比刚才律师提出的“离婚”二字，更具爆炸性。
载沣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过去。
婉容用手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文珊和那个律师，更是首接呆立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预想过溥仪的各种反应——暴怒、威胁、拖延、讨价还价——但他们唯独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干脆利落的……一个“好”字。
这……这不合常理！这不符合逻辑！皇帝的尊严呢？皇家的脸面呢？
“不过，”李越的话锋一转，重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协议的条款，需要改一改。”
他站起身，走到文绣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钱，我一分都不会给你。”
此话一出，文珊和律师的脸色，瞬间又从震惊，变成了愤怒。
“但是，”李越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眼睛，始终只看着文绣一个人。
“我给你两样东西。这两样东西，比五十万大洋，有价值一万倍。”
“明天，还是这个时间，还是在这里。我希望，是你一个人来。”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径首走出了暖阁。
只留下满屋子的人，在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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