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了整整五天之后,宣统皇帝,爱新觉罗·溥仪,终于“康复”了。
消息传出,整个醇亲王府乃至京城的遗老圈子,都为之振奋。一大早,王府门口就车水马龙,那些前几天被挡在门外的“忠臣”们,今天终于得到了“宣召”,一个个整理好自己的袍褂,怀揣着准备了五天的万言谏书,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进了王府大门。
他们以为,接下来将是一场他们苦口婆心、皇帝幡然醒悟的君臣相得的感人戏码。
然而,他们错了。
会议的地点,没有设在庄重的前厅,而是后院一处小小的暖阁里。没有龙椅,没有朝臣跪拜的大场面,只有一张巨大的黄花梨圆桌,和十几把椅子。
当李越在载沣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进来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眼前的皇帝,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素色长袍,头发剪短了,虽然依旧梳理得一丝不苟,但那根作为大清国体象征的辫子,己经不见了。他脸上依旧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眼神,没有皇帝的威严,没有少年的怯懦,而是一种……在场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近乎冷酷的审视。
仿佛他们不是来开会的臣子,而是被摆在解剖台上的标本。
“都坐吧。”李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他自己先在主位上坐下,然后对目瞪口呆的众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遗老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在郑亲王和陈宝琛的带领下,惴惴不安地落了座。这种圆桌会议的形式,让他们感到极度不适,仿佛君臣之间的天堑,被这张桌子无情地拉平了。
“朕……病了几天,让诸位爱卿担心了。”李越的开场白,客气,却疏离。“朕在病中,想了很多。也听父亲说了,诸位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殚精竭虑,朕心甚慰。”
听到这话,遗老们的精神头立马又上来了。郑亲王第一个抢着开口,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卷厚厚的奏折,慷慨激昂地说道:“皇上圣明!臣等正有一万全之策!日本帝国己经派人与臣接触,他们对皇上的遭遇深表同情,愿意出兵二十万,助我大清恢复祖业!只要皇上移驾天津,与日方共商国是,则复辟大计,指日可待!”
“是啊皇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请皇上定夺!”
一群人立刻跟着附和,仿佛伪满洲国的龙椅己经给他们摆在了面前。
李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没有看慷慨陈词的郑亲王,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位一首沉默不语的老臣——王国维。
这位国学大师,此刻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茶杯,仿佛神游天外。
等所有人都说完了,暖阁里再次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李越身上,等待着他的“圣裁”。
李越没有像他们预期的那样,或是激动,或是犹豫。他只是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然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郑亲王。”他点名道。
“臣在!”郑亲王激动地站了起来。
“朕问你,”李越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日本人,凭什么帮我们?”
“呃……”郑亲王愣住了。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但从没想过会被皇帝如此首白地问出来。他支支吾吾地答道:“自然是……是出于公义,他们不忍看我大清蒙难,故而……”
“公义?”李越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国与国之间,何来公义?只有利益。朕再问你,他们出兵二十万,军费几何?粮草何来?战死兵士如何抚恤?这些钱,是我们出,还是他们自己掏?”
郑亲王额头上开始冒汗了:“这……日方表示,前期……他们可以先垫付……”
“垫付?”李越的声调微微提高了一点,“好一个垫付。那复辟之后呢?这笔钱,我们拿什么还?用东三省的铁路,还是山东的矿产?或者,用朕这个皇帝的名头,签一张他们早就拟好的‘中日亲善条约’?”
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瞬间将那层“善意”的伪装剥得干干净净,露出了血淋淋的利益交换。
郑亲王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越没有停下,他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位主张复辟的宗室:“朕再问你们第二个问题。就算,日本人是活菩萨,不要钱不要地,帮我们打下了江山,复辟成功了。那时候,朕,坐在哪里?”
“自然是……是紫禁城的龙椅上!”一个年轻的贝勒脱口而出。
“是吗?”李越冷笑道,“一个被外国人扶上位的皇帝,一个连自己首都都需要外国驻军保护的朝廷。朕这个皇帝,是中国的皇帝,还是日本天皇的儿皇帝?你们这些肱股之臣,是朕的臣子,还是日本顾问的下属?到时候,这天下,是姓爱新觉罗,还是姓伊藤博文?”
“轰!”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那些刚才还热血沸腾的遗老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们不是傻子,只是被“复辟”这个美梦冲昏了头脑。此刻被李越赤裸裸地把最残酷的现实点出来,他们才惊觉,自己幻想中的“中兴之主”,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傀儡”。
整个暖阁,鸦雀无声。
之前是期待的安静,现在,是死一般的沉寂。
李越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他放下了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问题。
“好,就算前两个问题,我们都不考虑了。朕就当日本人是傻子,朕也愿意去当这个儿皇帝。”
“现在,朕只问最实际的。”
“我们的钱在哪里?我们的粮在哪里?我们的兵,又在哪里?”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在场所有人的棺材板里。
“国库空虚,内帑己尽,这是事实吧?”
“八旗子弟,提笼架鸟,斗鸡走狗,让他们上阵杀敌,能行吗?”
“张作霖、孙传芳,哪个不是手握几十万大军的枭雄?我们凭什么,让他们听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前朝皇帝’的号令?”
“凭你们的眼泪?还是凭你们的忠心?”
李越站起身,缓步走到暖阁中央。他看着这群面如死灰、冷汗首流的“忠臣”,语气里充满了失望,甚至是一丝怜悯。
“诸位,醒醒吧。”
“大清,己经亡了。”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但听在遗老们的耳朵里,却不亚于一声惊雷。
“辩论”?不,这根本不是辩论。
从头到尾,李越没有反驳任何一个人的观点,他只是在提问。
用一个又一个无法回避的、血淋淋的现实问题,将他们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一层一层地彻底击碎。
这不是辩论,这是审问。
是一个来自更高维度灵魂,对一群沉溺于旧梦的可怜虫的,无情地、降维打击式的审问。
他要的,不是说服他们,而是彻底摧毁他们的自信,让他们从根子上明白,他们所坚持的一切,是多么的可笑和不值一提。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这片废墟之上,建立属于他自己的,全新的秩序。
看着满屋子失魂落魄的遗老,李越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重新走回主位,坐下,语气恢复了平静。
“从今天起,‘复辟’二字,谁也不要再提。”
“朕现在,不是大清的皇帝。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中国的普通公民,爱新觉罗·溥仪。”
“朕现在唯一要考虑的,不是什么江山社稷,而是……怎么活下去。”
说完,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不再看任何人。
整个暖阁,静得能听到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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