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李峰的脸颊滑落，浸透了粗布军装的领口。他蹲在一堵断墙后，右手紧握着驳壳枪的木柄，左手食指轻轻搭在扳机护圈上。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木头焦糊和尸体腐败的混合气味，这是闸北战场特有的气息。他缓慢地调整着呼吸，让每一次吐纳都轻不可闻。
身后传来轻微的布料摩擦声，王栓子猫着腰凑过来，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连长，都摸清楚了。仓库里亮着灯，门口两个哨兵，后门拐角处还有个暗哨。"
李峰微微点头，雨水从他的帽檐滴落在王栓子伸出的手掌上。年轻士兵的手心里用木炭简单画着仓库的布局——这是他们用三天时间侦察的成果。那座被炸塌了半边屋顶的砖木结构仓库，如今成了日军在闸北西侧的临时补给点。更重要的是，三小时前抓到的日军传令兵在断气前吐露，里面存放着最新绘制的闸北防御工事图。
"赵老兵带三个人解决哨兵。"李峰的声音比雨声还轻，手指在炭迹上点了两处，"栓子带五个人堵后门，记住，听到第一声枪响就动手。其余人跟我进仓库。"
十二名士兵沉默地点头，每个人脸上都涂着锅底灰和泥浆的混合物，步枪的金属部件用布条缠紧。李峰注意到机枪手老周正在检查那挺捷克式的弹匣，这个西十多岁的老兵把每一颗子弹都擦得锃亮。
行动在雨势稍缓时开始。赵铁柱带着三个最精干的老兵消失在雨幕中，他们像壁虎一样贴着断墙移动，刺刀用湿布包着避免反光。李峰看着表，三分钟后，仓库方向传来一声极轻的闷响，像是装满粮食的麻袋倒地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两声。
"走。"
李峰带着剩余的人快速穿过开阔地。被雨水泡软的泥土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噗嗤声，每个人都弓着腰，保持着随时可以扑倒的姿势。仓库大门处的两个哨兵己经不见了，只有两顶被雨水打湿的日军钢盔歪倒在墙根。赵铁柱从阴影里闪出来，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仓库大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煤油灯摇晃的光亮。李峰贴着门缝往里看，只见七八个日军士兵围坐在弹药箱拼成的桌子旁，有人打着瞌睡，有人在擦拭步枪。最里面靠墙的位置，一个戴眼镜的军官正俯身查看铺在木箱上的地图，旁边站着个拿笔记本记录的士兵。
李峰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墙上挂着的那幅大比例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红蓝两色的箭头和符号。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他做了个分散的手势，士兵们立刻无声地散开。老周把机枪架在了门口的沙包上，枪口对准了里面打盹的日军。李峰自己则拔出刺刀咬在嘴里，右手持枪，左手轻轻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第一个发现异常的是个正在卷烟的老兵。这个满脸皱纹的日军士兵抬头时，正看见一个浑身湿透的中国军人如鬼魅般出现在灯光边缘。他张嘴要喊，李峰的驳壳枪己经响了。
"砰！"
枪声在封闭的仓库里格外震耳。桌上的煤油灯被打翻，火苗立刻窜上了堆在一旁的文件。那个戴眼镜的日军军官反应极快，一把抓起地图就要往怀里塞。李峰一个箭步冲上去，枪托狠狠砸在对方太阳穴上。军官踉跄着倒地，地图从手中滑落。
仓库里顿时乱作一团。惊醒的日军士兵慌忙去抓武器，老周的机枪适时地咆哮起来。7.92毫米子弹将木箱打得碎片横飞，三个日军士兵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被打成了筛子。一个日军曹长嚎叫着扑向机枪位，被守在侧翼的赵铁柱一刺刀捅穿了后心。
李峰弯腰去捡地图，突然感到脑后一阵劲风袭来。他本能地偏头，一把军刀擦着耳朵砍在木箱上，刀刃深深嵌进木头里。袭击者是个满脸是血的日军少尉，正狰狞地试图拔出军刀。李峰抬腿就是一个正蹬，正中对方腹部，少尉闷哼着倒退几步，撞翻了燃烧的文件堆。
"连长！后门！"王栓子的喊声从外面传来，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声。显然，巡逻的日军听到动静赶回来了。
火势开始蔓延，浓烟充斥着整个仓库。李峰抓起地图塞进怀里，对着还在抵抗的两个日军士兵连开三枪。老周己经打光了弹匣，正用机枪当棍棒与一个日军搏斗。
"撤！所有人撤！"
士兵们迅速向门口移动。李峰最后一个退出来时，发现仓库后门的战斗异常激烈。至少二十个日军正试图突破王栓子他们的封锁，子弹在雨幕中划出明亮的轨迹。
"手榴弹！"
三颗巩式手榴弹飞向日军队伍，爆炸的气浪掀翻了两个正在装弹的鬼子。借着这个空档，李峰带着人冲过了开阔地。身后传来日军愤怒的叫喊和杂乱的枪声，但雨越下越大，很快模糊了追击者的视线。
他们在迷宫般的废墟中穿行了近半小时，最终在一处被炸塌的地窖里暂时藏身。李峰靠在潮湿的砖墙上，小心地展开那幅被雨水浸湿一角的地图。煤油灯微弱的光线下，可以清晰看到上面标注着日军在闸北各处的火力点、弹药库和指挥所位置。
"值了。"赵铁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这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远处，燃烧的仓库照亮了雨夜的天空，黑烟如柱。李峰折好地图，听着渐渐远去的日军哨子声，知道这场猫鼠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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