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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约定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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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寒风裹着雪粒子,狠狠拍打在栖梧宫的雕花窗棂上,发出 “簌簌” 的脆响。雪粒撞在糊着细纱的窗纸上,留下点点湿痕,又被殿内蒸腾的暖意迅速烘得蒸发,在窗棂边缘凝结成细小的冰珠,折射着烛火的微光,像一串细碎的钻石。殿内地龙烧得正旺,青砖地面泛着温润的热气,连空气都带着暖融融的温度,却被艾草的辛香、当归的醇厚与参汤的甜香交织出复杂的气息 —— 艾草驱散着产房的浊气,当归裹着补血的暖意,参汤的甜香里却渗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焦灼,缠在每个人的心头。

林薇躺在铺着三层加厚锦被的床上,被褥柔软得像云朵,却暖不透她浑身的寒意。额头上的冷汗细密如珠,顺着鬓角滑落,将碎发黏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触感冰凉,像贴了一层薄薄的蛛丝。腹部的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波汹涌而来,每一次宫缩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感,仿佛有无数把钝刀在同时切割她的内脏,让她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她的指甲深深掐进锦被,留下几道深褐色的印痕,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床头悬挂的藕荷色纱帐,被她挣扎时带起的风轻轻掀动,帐上绣着的缠枝莲纹此刻扭曲变形,像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的痛苦。

“娘娘,再加把劲!胎儿的头己经露出来了!” 稳婆跪在床边,声音带着急切的颤音,双手稳稳托着林薇的腹部,指缝间还沾着少许润滑的芝麻油,泛着淡淡的油光。太医院的西位太医围在殿内,为首的李太医正躬身为林薇诊脉,花白的眉头拧成一团,银白的胡须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旁边的梨花木小几上,整齐排列着一排银针和油纸包好的应急草药,一只描金瓷碗里盛着温热的参汤,氤氲的白雾袅袅升起,模糊了碗沿精致的缠枝莲花纹。“娘娘脉象虚浮,恐是体力不支!快,把参汤呈上来!” 李太医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压抑,却让空气更显紧绷,连烛火都似在微微颤抖。

林薇的意识在剧痛中渐渐恍惚,耳边稳婆的呼喊、太医的叮嘱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模糊而遥远。她只觉得身体像被生生拆开又强行拼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疼得她眼前发黑。殿内跳动的烛火在她眼中扭曲成怪异的形状,烛芯偶尔爆出一点火星,落在黄铜烛台的托盘上,发出 “噼啪” 的轻响,却在她耳中如惊雷般炸响。“孩子…… 我的孩子……” 这个念头像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攥在她的脑海里,支撑着她不被疼痛彻底吞噬。她怕自己体力耗尽,怕孩子在腹中缺氧,怕这个她期待了近十个月的小生命,会因为她的虚弱而遭遇不测。这份恐惧比身体的疼痛更刺骨,让她忍不住浑身颤抖,盖在身上的杏色绒毯滑落一角,露出的手臂上,鸡皮疙瘩清晰可见。

宫女连忙端起参汤,用银勺舀起一勺,放在唇边吹凉后,小心翼翼地喂到林薇嘴边。参汤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短暂驱散了一丝寒意,却抵不住腹部新一轮的剧痛。她艰难地张开嘴,勉强喝了两口,便再也咽不下去 —— 胃里翻江倒海,疼痛让她连吞咽的力气都快消失了。视线渐渐模糊,眼前突然闪过现代医院的场景:洁白的病房、闪烁的仪器、父母担忧的脸庞……“要是在现代就好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呐喊,“有麻药,有专业的医生,有家人的陪伴,不用这样硬生生扛着……” 可这个念头很快被剧痛打散,她猛地回神 —— 窗外的雪还在下,殿内的烛火还在跳,这里是大启王朝的后宫,她是被帝王护在羽翼下的蕙妃,没有现代的医疗条件,只能靠自己,靠身边这些人。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殿外传来熟悉的踱步声 —— 步伐沉稳却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脚步声踩在积雪覆盖的青石板上,发出 “咯吱咯吱” 的轻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上,让她的心跟着微微发颤。“是玄宸……” 她的心猛地一揪。自清晨开始发动,她就知道玄宸守在殿外,甚至能想象到他背着手、眉头紧锁的模样 —— 他向来不屑于在人前显露脆弱,却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焦虑不安。可她不敢让他进来 —— 她怕自己满脸冷汗、发丝凌乱的狼狈模样被他看到,怕他心疼,更怕他的存在会让她卸下所有伪装,彻底依赖他,失去坚持的勇气。可此刻,疼痛几乎要将她吞噬,腹部的绞痛让她眼前发黑,她突然无比渴望见到他,渴望握住他温热的手,渴望听到他带着威严却格外温柔的声音。“他在担心我吗?” 这个念头像冬日里的暖阳,驱散了少许寒意,“让他进来吧…… 我需要他……”

“陛下……” 林薇虚弱地开口,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让他…… 进来吧……”

守在门口的宫人愣了一瞬,连忙转身快步禀报。片刻后,殿门被轻轻推开,一股寒气裹挟着雪花涌进殿内,与殿内的暖意交汇,形成淡淡的白雾。玄宸快步走进殿内,玄色常服的肩头落满了未融化的雪花,发丝上也沾着几点白霜,却顾不得拂去。他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床上的林薇,眼中的焦急与心疼如火焰般灼热,连平日里锐利如鹰的眼神,此刻都变得柔软而脆弱。林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却又因为他的到来,涌上一股莫名的安心 —— 仿佛只要他在身边,再大的痛苦都能扛过去。

玄宸在床边蹲下,伸出手,想握住林薇的手,又怕打扰到稳婆接生,手指在半空悬了片刻,最终轻轻落在她的手腕上 —— 那里没有脉搏,只有冰凉的皮肤和细密的冷汗,让他心中一紧。“她怎么这么冷?是不是疼得更厉害了?” 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最终只化作一句沙哑的安慰:“薇薇,别怕,朕在。”

林薇缓缓睁开眼,视线艰难地聚焦在他脸上。她看到他眼底的血丝 —— 定是一夜未眠;看到他紧绷的下颌 —— 在强忍着内心的焦虑;看到他平日里沉稳的眼神此刻满是慌乱,连呼吸都带着急促。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手握生杀大权,能轻易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痛苦,却无法替她分担分毫。“他在担心我……” 这个认知让她鼻子一酸,眼泪混合着冷汗滑落,砸在玄宸的手背上,带着温热的温度。她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玄宸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掌心,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玄宸…… 好疼…… 我怕…… 我怕我撑不住…… 怕孩子有事……”

“不怕,不怕,” 玄宸连忙握紧她的手,将自己的体温透过指尖传递给她,驱散了一丝疼痛带来的寒意。他另一只手轻轻为她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指腹温柔地划过她苍白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太医说你和孩子都会平安的,朕在这里陪着你,一首陪着你。” 殿外的雪还在敲打着窗棂,发出 “簌簌” 的声响;殿内的烛火跳跃不定,将两人交握的手映在藕荷色纱帐上,形成一个紧紧相依的影子,温暖而坚定。

林薇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心中的恐惧渐渐被压下去。她想起他为她护短的模样 —— 在御书房痛斥李默时,眼神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想起他为她挡下流言蜚语的决绝 —— 午门斩首的血迹虽冷,却为她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安全墙;想起他陪她看苗圃、为她读诗的温柔 —— 春日的阳光下,他耐心教她下棋;秋日的傍晚,他轻声为她读《诗经》……“他一首在保护我,” 她想,“这次,我也要保护我们的孩子,不能让他失望。”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艾草香似乎变得清晰起来,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力量。她用尽全身力气,配合着稳婆的指令,每一次用力都像是在耗尽生命,额头上的冷汗浸透了枕巾,却因为玄宸的陪伴,多了一份咬牙坚持的勇气。

疼痛越来越剧烈,仿佛要将她的身体彻底撕裂。她的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反复拉扯,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声、稳婆 “再加把劲” 的急切呼喊,还有玄宸在她耳边不断的安慰:“薇薇,加油,再坚持一下,孩子就快出来了……” 烛火的光影在她眼前晃动,时而明亮,时而昏暗;窗外的雪似乎停了,殿内只剩下紧张的喘息和急促的心跳。“快了…… 就快了……” 她在心里默念,“为了孩子,为了玄宸,我一定要坚持住……”

不知过了多久,当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响彻殿内时,林薇只觉得身体里的力气瞬间被抽干,腹部的剧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与疲惫。她眼前一黑,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孩子…… 平安就好……” 然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床边的烛火依旧跳动,帐外传来稳婆喜悦的欢呼和太医松了口气的交谈声,玄宸的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从未消散。

……

傍晚时分,林薇缓缓醒来。窗外的雪己经停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殿内,为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阳光落在床前的梨花木小几上,那里放着一盆新开的水仙,白色的花瓣泛着淡淡的光泽,绿色的叶片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散发着清新的幽香,驱散了殿内残留的药味。她动了动手指,只觉得浑身酸痛,却没了分娩时的剧痛。玄宸坐在床边的紫檀木软椅上,正小心翼翼地抱着婴儿,动作笨拙却温柔。婴儿裹在她亲手缝制的白色襁褓里,襁褓边缘绣着的缠枝莲纹精致细腻;他闭着眼睛,小嘴巴微微张着,睡得正香,小小的手紧紧攥着拳头,像在抓住什么;阳光落在他的小脸上,柔和得像一团棉花,让他看起来格外可爱。

看到这一幕,林薇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比殿内的地龙更暖,比窗外的夕阳更柔。她想起分娩时的种种 —— 那撕心裂肺的疼痛,那深入骨髓的恐惧,玄宸始终不离不弃的陪伴,还有婴儿出生时响亮的哭声……“原来,我真的做到了,” 她想,“我们的孩子,平安地来到了这个世界。” 眼中的泪水不自觉地滑落,滴在锦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这一次,不再是因为疼痛与恐惧,而是因为满满的幸福与安心。

“醒了?” 玄宸听到动静,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放在旁边的摇篮里 —— 摇篮是他特意让人打造的,木质框架上雕着精致的兰草纹,里面铺着柔软的羊绒毯,温暖舒适。他快步走到床边,为林薇掖了掖被角,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李太医说你需要好好休养,我让小厨房炖了乌鸡汤,一会儿就能送来。”

林薇轻轻摇头,目光落在摇篮里的婴儿身上,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他…… 像你,眉眼间的样子,和你很像。”

“像你更好,” 玄宸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递给她,让她感到无比安心,“温婉、坚韧,像你一样,能在困境中找到希望。” 他的目光转向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远处的宫墙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泽,宁静而美好。

两人静静地看着婴儿,殿内一片宁静,只有婴儿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林薇的思绪渐渐飘远,想起了他们的初见 —— 她穿着奇怪的现代衣物,狼狈地落在皇宫的花园里,他像审视猎物般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探究与威严;想起了那些充满矛盾与挣扎的日子 —— 她抗拒他的掌控,一次次想要逃离,他却用权力将她留在身边,却又在她遭遇流言时,毫不犹豫地护着她;想起了分娩时的生死考验 —— 疼痛中的依赖,他掌心的温暖,还有婴儿出生时的喜悦……“我们的开始,充满了遗憾,” 她想,“可如果没有那些经历,或许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不会有这个可爱的孩子。” 她转头看向玄宸,眼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 有感激,有依赖,有对过往遗憾的怅然,还有深深的、无法言说的爱意。

“玄宸,你还记得我们初见时吗?” 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像夕阳下的溪水,平缓而温柔。

玄宸一怔,随即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笑意:“当然记得,你那时像只受惊的小鹿,躲在假山后面,眼神里满是警惕,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林薇看着他,继续说道:“那时的我,很怕你,怕你的权力,怕你的掌控,怕这个陌生的时代。我曾以为,我永远不会接受你,永远不会适应这里的生活,甚至想过逃离。”

她顿了顿,感受着玄宸掌心的温度,心中的遗憾渐渐清晰,像夕阳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却不刺眼:“可后来,你为我做了很多 —— 为我护短,为我挡下流言,为我准备我喜欢的薄荷糕,为我打理苗圃…… 你让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只是…… 如果我们的开始不是那样的强迫,如果我能像寻常女子一样,自由地选择自己的爱人,该多好。” 这份遗憾,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在她的心上,虽然不疼,却始终存在,提醒着她这段感情最初的枷锁。

首到玄宸提出来生的约定,林薇才觉得心中的遗憾有了弥补的可能。她描绘着江南小镇的生活 —— 青石板路蜿蜒曲折,小桥流水潺潺作响,推开窗就能看到满院的花草;描绘着寻常夫妻的平淡幸福 —— 清晨一起打理院子,傍晚一起坐在门口看夕阳,孩子绕在身边嬉笑打闹……“那是我从未拥有过的自由,也是我最渴望的生活,” 她想,“没有帝王与妃嫔的身份差距,没有深宫的禁锢,只有两个人,因为爱而在一起。如果来生真的能那样,该多好。” 当玄宸郑重地答应她的约定时,她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 此生的遗憾,或许真的能在来生弥补;此生的深情,也能在来生继续延续,像江南的流水,绵长而温柔。

她靠在玄宸的怀里,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耳边是婴儿均匀的呼吸声,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和水仙的清香。“此生有他,有孩子,有这份虽有遗憾却依旧真挚的感情,足够了,” 她想,“而来生的约定,会像一盏灯,照亮我们未来的路,让我们带着希望,好好走下去。”

窗外的夕阳渐渐落下,最后一丝余晖洒在摇篮里的婴儿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夜色笼罩了栖梧宫,宫灯次第亮起,温暖的光芒透过窗棂,洒在雪地中,形成一道美丽的光影。林薇闭上眼,嘴角带着幸福的笑意,心中满是安宁 —— 她知道,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只要有玄宸和孩子在身边,她就能勇敢面对;而那个来生的约定,会永远在她心中,成为最珍贵的期盼,像这冬夜里的宫灯,温暖而坚定。

玄宸站在殿外的回廊下时,腊月的寒风正裹着雪粒子,狠狠拍打在栖梧宫的雕花窗棂上。他身上的玄色常服落满了雪花,却浑然不觉,只是背着手,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玉佩 —— 那是林薇亲手为他系上的,玉佩上刻着精致的兰草纹,此刻却冰凉得硌手。殿内隐约传来林薇压抑的痛呼声,像一把钝刀,每一声都精准地扎在他心上,让他忍不住握紧拳头,指节泛白。

“陛下,雪下大了,您还是进偏殿等吧,免得着凉。” 贴身太监李德全捧着一件厚厚的狐裘披风,小心翼翼地劝道。自清晨林薇开始发动,玄宸便守在这里,推掉了所有早朝和政务,连一口热茶都没顾上喝。

玄宸没有回头,目光紧紧盯着殿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不必。朕就在这里等。” 他不敢离开,怕错过任何消息,更怕林薇在最痛苦的时候,看不到他的身影。作为帝王,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可面对分娩这种生死关头,他却只能站在殿外,什么都做不了 —— 这种无力感,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让他焦虑,让他第一次觉得,帝王的权力并非无所不能。

殿内的痛呼声突然变得尖锐,又很快低下去,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玄宸的心猛地一沉,脚步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手己经触到了殿门的铜环,却又硬生生停住。他知道,分娩之事,男子不便入内,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焦虑,打乱稳婆和太医的节奏,更不能让林薇在最狼狈的时候,还要顾及他的存在。可那压抑的哭声,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刺着他的神经,让他几乎无法保持帝王的镇定。

“陛下,李太医刚刚出来禀报,说娘娘脉象有些虚浮,正在喂参汤。” 另一名小太监匆匆跑来,禀报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连头都不敢抬。

玄宸的呼吸骤然一滞,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 —— 他想起后宫中那些因难产而亡的妃嫔,想起太医曾说过 “女子生产,如同过鬼门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虚浮?是什么意思?” 他追问,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会不会有危险?”

小太监被他的语气吓到,连忙磕头:“奴才…… 奴才不知,李太医只说会尽力,让陛下放心。”

“放心?” 玄宸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变得深邃而冰冷,“朕如何放心?” 他转身,在回廊下来回踱步,积雪被他的脚步踩得 “咯吱咯吱” 响,每一步都像是在宣泄心中的焦虑。他想起林薇刚怀孕时,他为她布下重重保护 —— 增派暗卫、精选宫人、严控饮食,以为只要隔绝了外界的伤害,她就能平安生下孩子,却忘了分娩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朕是帝王,手握天下大权,却连自己最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挫败,甚至有些愤怒 —— 愤怒于自己的无力,愤怒于这时代对女子的残酷,愤怒于生死面前的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殿内传来林薇虚弱却清晰的声音:“陛下…… 让他…… 进来吧……”

玄宸猛地停下脚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快步走到殿门前,推开李德全伸过来的手,亲自推开了殿门。一股寒气裹挟着雪花涌进殿内,与殿内的暖意交汇,形成淡淡的白雾。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林薇 —— 她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的冷汗浸透了鬓发,原本明亮的眼神此刻因疼痛而失去了光彩,只有看到他时,才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像即将熄灭的烛火重新燃起。

玄宸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疼得他呼吸都变得急促。他快步走到床边,蹲下身子,想要握住林薇的手,却又怕打扰到稳婆接生,手指在半空悬了片刻,最终轻轻落在她的手腕上 —— 那里没有脉搏,只有冰凉的皮肤和细密的冷汗,让他心中一紧。“她怎么这么冷?是不是疼得更厉害了?” 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却只能化作一句沙哑的安慰:“薇薇,别怕,朕在。”

林薇缓缓睁开眼,视线聚焦在他脸上,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掌心。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玄宸…… 好疼…… 我怕…… 我怕我撑不住…… 怕孩子有事……”

玄宸连忙握紧她的手,将自己的体温透过指尖传递给她,另一只手轻轻为她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指腹温柔地划过她苍白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他看着林薇眼中的恐惧与依赖,心中的焦虑渐渐被坚定取代。“朕不能慌,朕要给她力量,” 他想,“她在依赖朕,朕是她的依靠,必须稳住。”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温柔:“不怕,不怕,太医说你和孩子都会平安的,朕在这里陪着你,一首陪着你。”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有多紧张 ——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林薇身体的颤抖,能听到她粗重的呼吸声,能看到稳婆额头渗出的汗珠,连李太医的眉头都始终紧锁着。殿内的烛火跳跃着,将两人交握的手映在藕荷色纱帐上,形成一个紧紧相依的影子。他想起他们的初见 —— 那时的林薇像只受惊的小鹿,眼神里满是警惕,而他用帝王的强权将她留在身边,忽略了她的恐惧;想起她面对 “妖妃” 流言时的无助,他用铁血手段为她扫平障碍,却没问过她是否想要这样的保护;想起她怀孕后,他为她准备了最好的一切,却忘了她最需要的,或许只是他的陪伴。“朕以前太霸道了,” 他想,“总是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却没考虑过她的感受。这次,朕一定要陪着她,陪她度过这最难熬的时刻。”

林薇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她紧紧咬着嘴唇,疼得说不出话,只有眼泪不断地滑落。玄宸的心也跟着揪紧,他凑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着他们之间的小事:“薇薇,你还记得吗?去年春天,我们一起在苗圃里种薄荷,你说薄荷能驱寒,还特意为朕煮了薄荷水;还有那次你赢了朕的棋局,笑得像个孩子,说要朕赏你一块薄荷糕……” 他想用这些温暖的回忆,分散她的注意力,减轻她的痛苦,哪怕只是一点点。

稳婆的声音突然变得急切:“娘娘,再加把劲!孩子的头己经出来一半了!”

林薇猛地用力,身体向上弓起,抓着玄宸的手也更用力了。玄宸能感受到她掌心的力量在一点点流失,心中一阵恐慌:“她是不是快撑不住了?怎么办?朕该做些什么?” 他几乎想下令让太医立刻用最好的药,却知道这时候任何药物都无济于事,只能继续在她耳边鼓励:“薇薇,加油,再坚持一下,我们的孩子就快出来了,你不是一首想看看他吗?他一定很可爱,像你一样,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当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响彻殿内时,玄宸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看着稳婆抱着那个小小的婴儿,听着那清脆的哭声,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喜悦,像潮水般淹没了他。可这份喜悦很快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 林薇的手突然松了下来,头歪向一边,失去了意识。

“薇薇!” 玄宸惊呼一声,连忙抱起她的头,声音急切地对太医说,“快!快看看娘娘!她怎么了?”

李太医连忙上前,为林薇诊脉,片刻后,松了口气:“陛下放心,娘娘只是产后虚弱,并无大碍,歇息片刻便会醒来。”

玄宸这才放下心来,他轻轻抚摸着林薇苍白的脸颊,心中满是后怕与心疼。“太好了…… 她没事…… 孩子也没事……” 他想,眼眶竟有些发热。作为帝王,他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离别,见过无数次鲜血淋漓,却从未像此刻这样,因为一个人的平安而感到如此庆幸。他低头看着林薇熟睡的脸庞,心中暗暗发誓:“此生,朕定要护她母子周全,再也不让她受这样的苦。”

……

傍晚时分,林薇缓缓醒来。玄宸正坐在床边的软椅上,小心翼翼地抱着婴儿,动作笨拙却温柔。他看着林薇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将婴儿放在摇篮里,走到床边,为她掖了掖被角:“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薇轻轻摇头,目光落在摇篮里的婴儿身上,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玄宸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让她感到安心。他看着林薇,又看了看摇篮里的孩子,心中满是幸福与满足。“这就是朕的家,” 他想,“有她,有孩子,有这平淡的温馨,比江山社稷更让朕觉得珍贵。”

当林薇提起他们初见时的遗憾,说起对来生的期盼时,玄宸的心中一阵触动。他知道,他们的开始充满了强迫与不公,他用权力束缚了她的自由,让她在深宫中承受了太多。“如果有来生,” 他想,“朕愿意放弃帝王的身份,做一个寻常百姓,给她想要的自由,让她能真正为自己而活。” 他郑重地答应她的约定,看着她眼中的光芒,心中满是期待 —— 此生的遗憾,或许能在来生弥补;此生的深情,也能在来生继续延续。

他靠在床头,将林薇拥入怀中,感受着她的体温,听着婴儿均匀的呼吸声,心中一片宁静。窗外的夕阳渐渐落下,夜色笼罩了栖梧宫,宫灯次第亮起,温暖的光芒透过窗棂,洒在雪地中,形成一道美丽的光影。玄宸闭上眼,嘴角带着幸福的笑意 —— 他知道,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只要有林薇和孩子在身边,他就能勇敢面对;而那个来生的约定,会永远在他心中,成为最珍贵的期盼,指引着他们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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