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宸的风寒渐愈，春日的暖阳终于穿透云层，将皇城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中。御花园的柳枝己抽出细细的绿丝，风一吹，便像绿色的帘子般轻轻摆动，偶尔有几片新叶飘落，旋转着落在青石路上；苗圃暖棚里的兰草开了花，淡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透着清雅的香，连棚外的空气都被染上了一丝甜意；殿外石阶缝里的青苔，吸足了春雨的水分，绿得愈发鲜亮，像给灰色的石阶镶上了一层翡翠边。
栖梧宫内，银丝炭早己撤去，铜炉里只偶尔燃着少量百合香丸，清淡的香气若有似无地弥漫在空气中，不像冬日里那般浓郁，却更显雅致。窗棂敞开着，春风带着草木的气息吹进来，拂过林薇的发梢，带来一丝微凉的惬意。一切似乎都回归了往日的平静 —— 玄宸依旧处理政务，她依旧绣花看书，宫人们依旧小心翼翼地伺候，没有丝毫波澜。
可林薇知道，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那场病中，玄宸短暂卸下帝王铠甲的脆弱与依赖，像一枚被春雨浸润的种子，在她心底悄无声息地扎了根，发了芽。这芽儿没有带来生机，反而像藤蔓般，带着尖锐的刺，缠绕着她的心脏，带来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甚至感到恐慌的变化。
她是在某个清晨，第一次清晰地察觉到这份 “不一样”。
那天玄宸处理完早朝，没回御书房，反而带着一叠奏折来了栖梧宫。他坐在靠窗的书桌后，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给黑色的龙袍镀上了一层金边。可他的眉头却紧紧蹙着，手指无意识地揉着眉心，指节泛白，显然是被早朝时的争执和堆积的政务累得疲惫不堪。桌上的奏折堆得像小山，他看一本，便随手在旁边放一枚朱笔，动作间带着难以掩饰的倦怠。
林薇端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走过去。茶盏是汝窑的天青色，杯沿还冒着淡淡的热气，茶叶在水中舒展，透着清新的茶香。她走到书桌旁，正要将茶盏放在玄宸手边，却看到他揉额的动作 —— 那动作带着一种卸下防备的疲惫，像极了前世父亲生病时，因工作劳累而揉眉的模样。
鬼使神差地，她的指尖竟下意识地抬起，想替他按一按紧绷的眉心。指尖刚抬起半寸，距离他的额头还有一指远，她猛地惊醒，像被滚烫的茶水烫到般，瞬间收回手。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热水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带来细微的刺痛。那痛感让她瞬间清醒，也让她心底涌起一阵恐慌。
“林薇，你疯了吗？” 她在心里狠狠骂自己，指尖用力掐着掌心，试图用疼痛压制那份荒谬的冲动，“他是囚禁你的暴君，是剥夺你自由的人，不是需要你照顾的亲人！你忘了他是怎么把你强行留在身边的？忘了你失去的现代生活，忘了你对自由的渴望吗？”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紊乱的呼吸，将茶盏轻轻放在玄宸手边的锦垫上，声音低得像蚊子哼：“陛下慢用。” 说完，便快步退到软榻旁，抓起放在上面的绣绷。
绣绷上的鸳鸯帕子还绣了一半，金线缠绕在针上，她却半天穿不上一根线 —— 指尖的颤抖怎么也停不下来，针几次从指尖滑落，掉在狐皮毯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她弯腰去捡，视线落在地毯的纹路里，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不过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别多想，别多想……” 她在心里反复安慰自己，可那份恐慌却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这样的 “不对劲”，越来越频繁，像失控的潮水，一次次冲破她理智的堤坝。
玄宸因漕运改革的事，在朝堂上与户部尚书、漕运总督争执了许久。回到栖梧宫时，周身的气压低得能滴出水来，连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他没说话，只是坐在书桌后，重重地哼了一声，将奏折摔在桌上，发出 “啪” 的一声响，吓得殿外的宫人都不敢进来伺候。
换作以前，林薇只会下意识地避开，躲在软榻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触怒他，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可那天，她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听着他压抑的、带着怒火的呼吸声，心里竟涌起一种莫名的心悸和担忧。这担忧不是怕他迁怒自己，而是怕他被这些烦心事压垮 —— 怕他因争执而生气伤了身体，怕他因漕运的棘手问题而彻夜难眠。
“你在担心他？”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他是九五之尊，手握生杀大权，朝堂上的事自有他的办法解决，需要你一个囚徒担心？别自作多情了！他要是真生气，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 林薇用力掐了掐手心，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带来清晰的痛感。可那份担忧，却像藤蔓般，缠绕在她的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她甚至下意识地起身，想为他倒一杯温水，却在走到一半时，硬生生停下脚步，转身回到软榻旁，假装继续看书，可书页上的字，一个也没看进去。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留意他的喜好，像着了魔般，将他的习惯一一记在心里。
御膳房送来的晚膳，有清蒸鲈鱼、松鼠鳜鱼、红烧肉等七八道菜。她会悄悄观察玄宸的动作，看到他多夹了几筷子松鼠鳜鱼，鱼肉吃完后，还蘸了蘸盘子里的酱汁，便默默记下 —— 下次御膳房来问口味，她便会轻声说 “陛下似乎偏爱酸甜口的菜”。
他喝茶时，喜欢七分烫的水温 —— 太烫会烫到舌尖，太凉又会觉得无味。她便会提前将茶沏好，放在桌上晾一会儿，用指尖试一下杯壁的温度，待温度适宜，再端到他面前。有一次，她不小心将茶晾得凉了些，玄宸抿了一口便皱了眉，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忙道歉，转身去重新沏茶，指尖都在发抖。
甚至他的表情变化，她都能准确解读 —— 他皱眉时，若是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便是奏折内容棘手，需要仔细斟酌；若是眉头紧锁，嘴唇紧抿，便是朝堂上有争执，让他心烦；他叹气时，若是带着一丝无奈，便是边境传来不好的消息；若是带着一丝放松，便是某项政策推行顺利。
“你为什么要记得这些？” 她抱着绣花绷，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柳枝，心里反复质问自己，“这些细节对你逃离这里，有任何帮助吗？不过是让你陷得更深，让你更难忘记他是你的囚笼建造者罢了！” 可记忆像不受控制的潮水，将这些细节一一记下，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每次看到玄宸，这些细节便会自动浮现，让她无法忽视。
更让她不安的是，她开始期待他的到来。
以前，玄宸来栖梧宫，她心里更多的是警惕和压抑。她会提前想好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动作，尽量不惹他生气，盼着他早点离开，好让自己能放松下来。可现在，每当殿外传来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她的心便会莫名地跳快几分，像揣了只兔子，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她会下意识地整理自己的衣摆，将绣绷上的丝线理整齐，甚至会对着铜镜，轻轻抚平眉间的褶皱，生怕自己的模样不够得体。哪怕他们之间依旧沉默居多 —— 他坐在书桌后批阅奏折，笔尖划过纸张发出 “沙沙” 声；她坐在软榻上绣花，针穿过锦缎发出细微的声响；哪怕他偶尔依旧会流露出不容置疑的掌控和帝王威严，比如命令她 “陪朕用晚膳”“明日陪朕去御花园赏梅”，语气里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只要他踏入栖梧宫，她那颗似乎总是漂浮不安的心，便会奇异地落回实处，像找到了锚点。殿内原本冰冷的空气，仿佛都因他的存在而有了温度；熏炉里清淡的百合香，也变得更加好闻；连窗外的柳枝，都像是因他的到来，而摆动得更加轻柔。
“这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林薇用力摇头，试图驱散这种可怕的念头，指尖将绣线捏得变了形，“你只是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这份虚假的安稳，习惯了有人为你遮风挡雨。这不是期待，更不是喜欢！你不能喜欢他，绝对不能！”
她试图抗拒这种变化，试图用理智去分析，去提醒自己他是谁，他对自己做过什么。她在心里一遍遍列举他的罪状，像在为自己竖起一道冰冷的盾牌：
他强行将她留在身边，不顾她的意愿，用权力剥夺了她的自由，让她像笼中鸟一样，失去了飞翔的权利；他构建起这座华丽的金色牢笼，让她被困在其中，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他暴戾冷酷，曾经只因婕妤说了一句对她不敬的话，便将婕妤打入冷宫，让一个鲜活的人从此在绝望中凋零；他手握生杀大权，能轻易决定他人的生死，像踩死一只蚂蚁般简单；他带给她的伤害，像一道道伤疤，刻在她的心上，每次想起，都会隐隐作痛。
这些冰冷的事实，被她像盾牌一样竖立起来，挡在自己与那份陌生的情感之间，试图将所有不该有的悸动，都隔绝在外。
然而，那病中玄宸紧握她手的滚烫温度，仿佛还残留在她的手腕上 —— 那温度透过衣袖，烫得她心口发颤，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他当时的恐慌与依赖；那句沙哑的 “别走”，还在她耳边回响，尾音带着咳嗽后的颤抖，像带着温度的针，刺穿着她的理智；那双卸去所有伪装后，显得迷茫而脆弱的眼睛，还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 那里面没有帝王的威严，只有病人的无助，像迷路的孩子，让她无法忽视。
这些画面，总能轻易穿透理智的盾牌，精准地击中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让她所有的抗拒，都变得不堪一击。
恨意与一种陌生的悸动，在她心底交织在一起，像两股相反的力量，痛苦地撕扯着她。恨意让她想逃离，想反抗，想永远远离这个伤害她的人；而那份悸动，却让她想靠近，想关心，想留在他身边，哪怕只是安静地坐着。
“你怎么会对他产生感情？” 深夜，林薇抱着膝盖，坐在软榻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狐皮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这怎么可能？他是你的仇人，是囚禁你的人，是毁了你人生的人，你怎么能喜欢他？这不应该！绝对不应该！”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这只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 长期被囚禁在一个地方，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古代暴君和现代灰姑娘》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对施暴者产生的扭曲依恋，是环境逼迫下的无奈选择；这只是错觉 —— 是因为在这深宫里，只有玄宸能给她安全和安稳，让她在混乱的环境中找到一丝依靠，才产生了错误的情感；这只是暂时的 —— 只要她找到机会逃离这座皇宫，回到现代世界，这份情感就会像泡沫一样，瞬间消失。
可是，当玄宸某次从藏书楼带来一本她寻了很久的孤本医书 ——《千金方》的手抄本，放在她面前，淡淡地说 “偶然看到，想着你或许用得上” 时，她翻开书页，看到扉页上还带着淡淡的墨香，纸页泛着陈旧的黄色，显然是珍藏了许久的孤本。那一刻，心里那难以抑制的欢喜和波动，真实得让她无法忽视。
“不过是一本破书而己，有什么好高兴的？” 她试图压抑自己的情绪，手指用力捏着书页，指尖泛白，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他只是随手为之，在藏书楼看到了，顺手拿过来的，不是专门为你找的，别自作多情！” 可那份欢喜，像春日里的嫩芽，倔强地从心底冒出来，怎么压都压不住。她甚至小心翼翼地将书抱在怀里，像抱着珍宝一样，连翻页时都格外轻柔，生怕弄坏了纸页。
当他难得地走到她的苗圃，看着那棵她精心培育了很久、终于开花的罕见 “绿萼梅” 时 —— 花瓣是淡淡的绿色，花蕊是嫩黄色，在春日里显得格外别致。玄宸站在花前，看了许久，才用略显笨拙的语气评价 “尚可入眼”，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那一刻，林薇看着他眼底的光，竟感到一丝莫名的…… 雀跃？
“不过是一句敷衍的评价，有什么好雀跃的？” 她用力掐了掐手心，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些，“他只是随口一说，为了不让你难堪，不是真的觉得这花好看，别傻了！” 可那份雀跃，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荡开一圈圈涟漪，久久无法平息。她甚至下意识地跟他介绍绿萼梅的品种，说 “这花很难养，需要精准控制温度和湿度，我养了快一年，才终于开花”，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当她看到他因处理繁重政务，连续几日熬夜，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时 —— 那天他来栖梧宫，坐在书桌后，连批阅奏折的动作都慢了些，偶尔还会揉一揉眼睛，显然是极度疲惫。那一刻，涌上心头的，除了惯常的警惕，竟还有一丝…… 心疼？
“他是帝王，处理政务是他的本分，是他应尽的责任，有什么好心疼的？” 她在心里冷笑，试图用理智压制这份不该有的情绪，“他累，是因为他要掌控权力，要维护自己的统治，是他自找的，跟你没关系！” 可那份心疼，像细密的针，扎在她的心上，让她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她甚至悄悄让御膳房准备了安神的莲子羹，想让他睡前喝一碗，能睡得安稳些，却又怕被他发现自己的心思，最终还是没敢送过去。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自我厌恶。她觉得自己背叛了自己 —— 背叛了那个曾经在现代世界努力生活、独立自强的林薇，那个为了梦想奋斗、从不向强权低头的林薇；背叛了那个曾经向往自由、憎恶强权的林薇，那个无数次在梦里计划逃离、渴望重获自由的林薇；甚至背叛了那些被玄宸伤害过的人，包括被打入冷宫的婕妤，包括她自己。
“你怎么能这么没骨气？怎么能对伤害你的人产生感情？你忘了你所受的苦了吗？” 她对着铜镜，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眼神里满是失望和厌恶，“你真是太让自己失望了。”
她开始害怕与玄宸对视。每次他看向她，她都会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 她怕从他眼中看到任何一丝可能扰动她心绪的情绪，哪怕是一丝平淡的注视，都能让她心跳加速，脸颊发烫；她怕自己会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回应，哪怕只是错觉，都会让她陷得更深，更难自拔。
有一次，玄宸问她 “这本书看得如何”，她抬起头，正好撞入他的眼眸。他的眼神很平静，带着一丝淡淡的询问，却让她瞬间慌了神，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还…… 还好，内容很…… 很有趣。” 说完，便立刻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书页，连耳朵都红了。她能感觉到玄宸的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却不敢再抬头，生怕泄露更多的情绪。
她变得更加沉默。以前，她还会偶尔与玄宸说几句话，讨论一下书籍的内容，或者聊一聊苗圃里的花草，语气虽然平淡，却还有一丝交流；现在，她几乎不主动开口，只是安静地绣花、看书，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玄宸问她话时，她也只是用 “是”“不是”“陛下说得对” 等简单的词语回应，尽量减少与他的交流，用更厚的冰层将自己包裹起来，试图隔绝他的一切影响。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破土，便再难压抑。就像春日里的藤蔓，只要有一点阳光和雨水，就会疯狂地缠绕在心间，越是挣扎，缠得越紧，勒得她心口发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玄宸似乎也隐约察觉到了她某种细微的变化。他说不清那是什么 —— 不是她以前那种带着疏离的顺从，也不是刚入宫时那种带着抗拒的冷漠，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她的沉默里，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细微的情绪波动 —— 有时是慌乱，比如与他对视时的眼神躲闪；有时是欢喜，比如收到医书时嘴角的微扬；有时是担忧，比如看到他疲惫时的眼神黯淡。
这些波动，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是一尊完全冰封的、没有反应的人偶。这让玄宸感到一种莫名的…… 愉悦和满足。他开始更频繁地来栖梧宫，有时是带着奏折来批阅，有时只是单纯地坐在软榻上，看着她绣花；他会特意留意她喜欢的东西 —— 从藏书楼找她可能感兴趣的医书、农书，从御花园移栽她可能喜欢的花草，甚至会让御膳房做她偶尔提过的江南小菜。
有一次，林薇随口说 “以前在江南吃过一种青团，味道很特别”，没过几日，御膳房便送来一盒青团，玄宸淡淡地说 “御膳房新做的，你尝尝”，语气里没有丝毫刻意，却让林薇心里泛起一阵涟漪。
他甚至开始习惯性地与她分享一些朝堂上的趣闻或烦恼 —— 比如 “户部尚书今日又在朝堂上打瞌睡，被朕罚了三个月俸禄，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比如 “边境传来消息，匈奴暂时退兵了，总算能喘口气了”，语气里带着一丝放松。
他并非寻求她的意见 —— 他知道她不懂朝堂之事，也不会对他的决策指手画脚；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倾诉。在这深宫里，所有人对他都是恭敬顺从，妃嫔们讨好他，朝臣们敬畏他，连皇子们都对他带着一丝疏离。只有在林薇面前，他才能卸下部分帝王的铠甲，不用时刻提防算计，不用时刻保持威严，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
而林薇安静的倾听，偶尔点头回应，甚至会在他说朝堂趣闻时，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容，对他而言，也成了一种独特的慰藉 —— 比任何妃嫔的甜言蜜语都更让他安心，比任何朝臣的阿谀奉承都更让他觉得真实。
这种诡异的、扭曲的靠近，让林薇心中的挣扎愈发剧烈。她像走在一根细细的钢丝上，一边是理智的悬崖 —— 提醒她不要忘记伤害，不要放弃自由；一边是情感的深渊 —— 诱惑她沉溺于这份短暂的温暖，依赖这份虚假的安稳。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心有所属。
所属的，却是那个她最不该、最不能爱上的人。
这份感情，注定伴随着无尽的痛苦、羞耻和自我挣扎。它无法宣之于口 —— 一旦说出来，不仅可能引来杀身之祸，打破这份脆弱的平衡，还会让她彻底沦为 “背叛自我” 的人；无法见之于光 —— 它诞生在权力的牢笼里，建立在伤害和囚禁之上，是不被世俗认可，甚至不被自己认可的情感，像见不得光的藤蔓，只能在黑暗中生长；只能在深不见底的心渊中，暗自滋长，疯狂缠绕，将她拖入更深的迷茫与绝望。
她得到了他的庇护，不用再担心宫人的欺辱，不用再害怕其他妃嫔的算计，却失去了最珍贵的自由，失去了掌控自己人生的权利；她得到了虚假的安稳，锦衣玉食，珍玩宝物，却失去了真实的自我，失去了那个鲜活、独立、有梦想的林薇。
而现在，她似乎连恨的立场，都在悄然失去。以前，恨意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是她渴望逃离的理由；可现在，恨意被那份陌生的悸动冲淡，变得不再纯粹，让她连 “恨” 都变得犹豫不决。
心有所属，竟是这深宫之中，最残忍的刑罚。它比囚禁更可怕 —— 囚禁只是身体的束缚，而这份感情，却是灵魂的枷锁；它比伤害更痛苦 —— 伤害是暂时的，而这份感情带来的自我挣扎，却是长久的折磨。它让你在绝望中看到一丝虚假的希望，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微弱的光，却又让你清楚地知道，这份希望和光，永远无法真正属于你，只会让你陷得更深，痛得更久。
林薇坐在软榻上，看着窗外的绿萼梅。春风吹过，花瓣轻轻摇曳，阳光洒在花瓣上，泛着淡淡的光泽，美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可她知道，这场梦，迟早会醒。而梦醒时分，等待她的，或许是更深的黑暗 —— 玄宸恢复帝王的冷酷，将她彻底遗忘；或许是更彻底的绝望 —— 她再也无法逃离，只能在这份矛盾的情感中，耗尽自己的一生。
但此刻，她只能任由这份情感在心底蔓延，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感受着那份既甜蜜又痛苦的挣扎。她依旧会在玄宸到来时，端上他喜欢的茶水；依旧会在他疲惫时，悄悄准备安神的羹汤；依旧会在他谈论朝堂时，安静地倾听。在这冰冷的深宫中，她继续扮演着那个温顺的、没有自我的 “薇嫔”，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最终的审判 —— 是重获自由，还是彻底沉沦。
春风依旧吹着，绿萼梅依旧开着，可林薇的心，却像被投入了无底深渊，在 “爱” 与 “恨” 的边缘，痛苦地徘徊，找不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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