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微风带着栀子花的甜香和荷塘的清气,穿过栖梧宫敞开的雕花长窗,拂动了书案上摊开的宣纸。那风是暖的,却不燥热,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过脸颊,带着雨后泥土的气息。窗棂是上好的紫檀木雕刻而成,缠枝莲纹样繁复而精致,花瓣层层叠叠,连花茎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阳光透过纹样的缝隙,在宣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被揉碎的金色碎钻,随着风的吹动,轻轻晃动。
窗外的日头正盛,却被庭院中的梧桐树挡去了大半燥热。梧桐树的叶子己长得十分茂密,像一把巨大的绿伞,将半个庭院都笼罩在阴影之下。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漏下几缕金色的光柱,落在青石板路上,随着树叶的晃动,在地上跳跃着,像一群调皮的萤火虫。不远处的荷塘里,荷叶刚长出巴掌大小,碧绿的叶片边缘还带着淡淡的卷曲,上面滚动着晶莹的露珠,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七彩的光芒,偶尔有蜻蜓停在叶尖,红色的、蓝色的翅膀轻轻扇动着,带来一阵细微的风,吹得荷叶微微晃动,露珠便顺着叶片的纹路,缓缓滑入水中,发出 “叮咚” 的轻响,像一颗珍珠落入玉盘。
蝉鸣初起,“知了知了” 的声音从树梢传来,不密不疏,带着初夏特有的慵懒,像一首舒缓的夏日序曲。偶尔有几只麻雀落在荷塘边的石桌上,啄食着宫人撒下的小米,叽叽喳喳地叫着,与蝉鸣声交织在一起,让整个庭院都显得惬意而安宁,连时间都仿佛放慢了脚步。
玄宸难得偷得半日闲。边境战事平息后,朝堂政务虽仍繁忙 —— 需处理战后边境城镇的重建、安抚流民、调整边防部署等事务,却也少了几分战时的紧迫。他并未像往常一样将奏折带回栖梧宫处理,只穿着一身宽松的玄色常服。衣料是江南新贡的云锦,质地柔软顺滑,上面用银线绣着暗纹的龙图案,龙鳞细密,龙爪锋利,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只有在阳光的照射下,才会透出淡淡的银光,低调而华贵。
他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软榻上铺着厚厚的狐裘垫子,是用冬日里北极狐的皮毛制成的,毛色雪白,柔软得像一团云朵,坐上去几乎能将人整个包裹起来。他手中随意翻着一本泛黄的兵书,是前朝名将韩信留下的《孙子兵法注》,书页边缘有些磨损,纸页也因年代久远而微微泛黄,显然是他常看的书籍 —— 书页上还夹着几片干枯的花瓣,是去年秋天的菊花,显然是他上次看到某处时,随手夹进去的书签。他翻书的动作很缓,目光落在书页上,却并未完全专注,偶尔会抬起眼,看向窗外的荷塘,眼神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放松。
林薇则坐在不远处的绣架前,就着明亮的天光,绣着一幅即将完成的夏日荷塘图。绣架是与窗棂同材质的紫檀木做的,打磨得光滑圆润,上面绷着一块天青色的绸缎,绸缎质地细腻,像天空的颜色。她手中拿着一根细如发丝的绣花针,针线上穿着淡粉色的丝线,正细细地绣着荷塘里的荷花苞。荷花苞的轮廓己基本成型,她正用丝线勾勒着花瓣上的纹路,一针一线,动作细腻而平稳,眼神专注得像在完成一件稀世珍宝。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随着她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着。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衣料是轻薄的夏布,透气性极好。领口和袖口绣着浅紫色的兰草纹,兰草的叶片细长,花朵小巧,绣工精致,与她身上淡淡的草药香相得益彰 —— 那是她每日打理苗圃,身上沾染的薄荷、金银花的清香,清新而自然,让人闻着便觉得安心。
两人之间的小几上,放着一碗冰镇过的酸梅汤。酸梅汤是用乌梅、山楂、甘草、冰糖等材料,在小炉子上慢熬了两个时辰制成的,熬好后放在冰窖里冰镇了半个时辰,此刻盛在一只白玉碗中。白玉碗质地温润,碗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水珠顺着碗沿缓缓滑落,在几案上留下一小片圆形的湿痕,像一朵小小的水花。
旁边还有一小碟刚出炉的红糖米糕,米糕是正方形的,大小正好一口一个。表面撒着一层细细的白芝麻,芝麻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油光,散发着的米香和枣甜。这是林薇根据现代记忆里的做法,让小厨房试着做的:用新磨的糯米粉,加入适量的红糖和切碎的红枣丁,再加入少量的面粉增加口感,放在蒸笼里慢蒸半个时辰,蒸好后再放在通风处晾凉片刻。第一次做时,因为糯米粉比例过高,米糕有些粘牙,她便让厨房减少了糯米粉的比例,增加了面粉的用量,第二次做出来,口感便变得松软香甜,带着红枣的颗粒感,十分成功。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宁静而温馨的气息。没有言语的交流,只有玄宸翻动兵书时,书页偶尔发出的 “沙沙” 轻响,和林薇手中针线穿过绸缎时,细微的 “簌簌” 摩擦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鸟鸣和荷塘里的水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无声的夏日小调,和谐而美好,让人的心情也随之变得平静。
过了一会儿,林薇放下手中的绣花针,轻轻活动了一下有些酸涩的脖颈。她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揉了揉肩膀 ——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绣花,让她的肩膀有些僵硬。目光无意间落在小几上的酸梅汤上,看着碗壁上不断凝结的水珠,便起身端起一碗,走到软榻边。
玄宸正看到兵书里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的注解处,眉头微微蹙着,手指无意识地在书页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思考着如何将这句话运用到当前的边防部署中。林薇没有打扰他,只是自然地将碗递到他面前,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陛下,喝碗酸梅汤解解暑吧,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还凉着呢。”
玄宸从书卷中抬起眼,目光先是落在她递过来的白玉碗上,碗中的酸梅汤呈深褐色,清澈透亮,能看到碗底沉淀的少量乌梅碎。他的目光又转向她的脸,她的眼中带着一丝关切,嘴角微微上扬,像窗外的栀子花一样,温柔而美好。他伸出手,接过碗,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微凉的手指 —— 她刚才去荷塘边洗手,指尖还带着一丝水汽的凉意,与他温热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没有立刻收回手,反而就着她的手,低头喝了一口。酸甜冰凉的滋味在口中瞬间散开,恰到好处地驱散了初夏的那一点闷热,连带着心中因思考兵书而产生的紧绷感,也变得清明了许多。酸梅汤的酸甜度刚刚好,既不会太酸刺激味蕾,也不会太甜让人觉得腻味,带着淡淡的甘草香,回味悠长。
“味道不错。” 他放下碗,评价道,语气依旧平淡,没有过多的夸赞,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但他的眼神却柔和了许多,原本因思考而微微蹙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像被酸梅汤的凉意抚平了棱角,眼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林薇微微一笑,自己也端起另一碗酸梅汤,在他榻边的绣墩上坐下。绣墩是用棉花和丝绸制成的软垫,外面铺着一层浅粉色的绸缎,上面绣着细小的蔷薇花纹,坐上去柔软舒适,能很好地缓解久坐带来的疲惫。她小口喝着酸梅汤,目光落在窗外那棵越发茂盛的枫树上 —— 经过一个春天的生长,枫树的叶子己经从嫩绿色变成了深绿色,叶片宽大,边缘带着整齐的锯齿,阳光在叶片上跳跃着,风吹过,树叶轻轻晃动,像一片绿色的海洋,翻涌着波浪。
“那米糕也好,” 玄宸忽然又补充了一句,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兵书上,手指无意识地着书页边缘,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比御膳房做的清爽些,没有那么甜腻,吃起来也不粘牙。”
林薇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嘴角上扬的弧度也变得明显,像一朵即将绽放的荷花:“陛下喜欢就好。臣妾记得陛下不喜过甜的食物,上次御膳房送来的桂花糕,陛下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所以这次让小厨房少放了些糖,还加了一点桂花蜜提香,既不会太甜,又能增加一丝清香。”
“嗯,这样正好。” 他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这次,他的目光终于从兵书上移开,落在她脸上,看着她眼中的笑意,自己的心情也似乎变得更轻松了些。他的眼神柔和,像春日里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带着一丝难得的温柔。
又是一阵舒适的沉默。没有尴尬,没有局促,只有彼此陪伴的安心。仿佛即使不说一句话,也能明白对方心中的想法,这种默契,是经过无数次的相处和磨合,才慢慢形成的。
玄宸放下手中的兵书,似乎也有些倦了 —— 连日处理政务,他常常要忙到深夜,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刻。他将兵书轻轻放在小几上,兵书的封面朝上,正好能看到封面上 “孙子兵法注” 五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他身体向后靠在软榻上,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索性合上眼假寐。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光晕,让他那张平日里总是绷紧的、带着帝王威严和疏离的脸,此刻显得平和了许多,眼角的细纹也变得柔和,甚至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 依赖。
林薇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小口喝着酸梅汤,目光落在他放松的睡颜上。她知道,在朝堂上,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需要时刻保持威严,应对各种复杂的局势;在后宫中,他是众妃嫔争夺的对象,需要平衡各方势力,维持后宫的稳定。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卸下所有的伪装和防备,露出这样真实的一面 —— 有疲惫,有脆弱,也有依赖。
她心中一片宁静,甚至涌起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像春日里融化的溪水,缓缓流过心田,带走了所有的不安和焦虑。她想起刚入宫时的恐惧和挣扎 —— 那时的她,对这个陌生的时代充满了恐惧,对深宫中的勾心斗角感到无助,常常在深夜里偷偷哭泣,思念现代世界的父母和朋友;想起面对 “妖妃” 流言时的无助 —— 那时的她,被整个京城的人误解,甚至面临被赐死的风险,连呼吸都觉得沉重;想起那些日夜思念现代世界的痛苦 ——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能回到现代,回到那个有高楼大厦、汽车飞机、互联网的世界,过着自由的生活。
那时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深宫中,寻得这样一份平静。她以为幸福必须是轰轰烈烈的爱情,是无拘无束的自由,是万众瞩目的荣耀。可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幸福并非只有一种模样。
它也可以是这样一个平静的午后,一碗合心意的酸梅汤,一块香甜的红糖米糕,一句简单的认可,以及彼此陪伴时那份无言的安心。它藏在琐碎的日常里,藏在细微的互动中,像细密的针脚,一点点缝补着她曾经因穿越、因囚禁而千疮百孔的心,让她在这深宫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属感。
她看到玄宸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被窗外的风吹得有些着凉。便轻轻放下手中的酸梅汤碗,起身走到衣柜边。衣柜是紫檀木做的,与绣架、窗棂相呼应,里面整齐地叠放着玄宸和她的衣物。她从最上层取出一条轻薄的丝毯 —— 丝毯是天蓝色的,上面用白色的丝线绣着细小的兰草纹,兰草的叶片细长,花朵小巧,是她闲暇时亲手绣的,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她拿着丝毯,轻轻走回软榻边,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玄宸的睡眠。她小心翼翼地将丝毯盖在他身上,从肩膀到膝盖,轻轻抚平丝毯上的褶皱,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又像在照顾一个熟睡的孩子。
动作虽轻,玄宸还是醒了。他缓缓睁开眼,先是有些迷茫地看了看身上的丝毯,蓝色的丝毯上,白色的兰草纹清晰可见,带着淡淡的草药香 —— 那是她绣制时,手指上沾染的草药气息。他又抬眼看向站在榻边的林薇,眼中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迷茫,像一个刚从梦中醒来的孩子,随即又恢复了清明,明白了是她为自己盖上了丝毯。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重新闭上眼,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微微向上弯了一下,像一个得到满足的孩子,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又像是在表达无声的感谢。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绵长。阳光依旧温暖,透过窗棂洒在房间里,将一切都染成了金色;蝉鸣依旧慵懒,从树梢传来,带着初夏的惬意;栀子花的甜香和荷塘的清气依旧弥漫在空气中,清甜而宜人。
林薇重新拿起绣架,坐在绣墩上,继续绣着那幅夏日荷塘图。她拿起绣花针,穿好淡粉色的丝线,在天青色的绸缎上,细细地绣着荷花苞上的纹路。玄宸就安静地躺在软榻上,呼吸均匀而平稳,显然是真的睡着了。偶尔有风吹进来,翻动着桌上的兵书,发出 “沙沙” 的轻响,带来满室的栀子花香和荷塘清气,将这份宁静与温馨,渲染得愈发浓厚。
这一刻,他们抛却了所有身份、地位的束缚 ——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不需要为江山社稷劳心费神;她也不再是被囚禁在深宫的妃嫔,不需要为争宠而勾心斗角。他们只是一对寻常的男女,有着普通人的喜怒哀乐,有着普通人的温情。
他们抛却了过往的恩怨和矛盾 —— 那些因玄宸的掌控欲而起的争执,因后宫妃嫔的嫉妒而起的冲突,因朝臣的流言而起的猜忌,都被这夏日的宁静暂时抚平,像被阳光晒干的露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也抛却了未来的不确定性 —— 边境是否会再起战事,朝堂是否会再有风波,后宫是否会再有纷争,这些都不再重要。此刻,他们只专注于眼前的时光,专注于彼此的陪伴。
他们就像世间最寻常的一对夫妻,一个在午后小憩,养精蓄锐;一个在一旁做着针线活,打发时光。没有波澜壮阔的剧情,没有惊心动魄的转折,却有着最真实的陪伴和最踏实的幸福。这种幸福,不像烟花那样绚烂夺目,却像细水一样,长流不息。
对于经历过无数风波和挣扎的林薇来说,这简单、平静、甚至有些琐碎的日常,便是她所能触摸到的、最真实的 —— 幸福人生。
她清楚地知道,这份幸福的底色依旧复杂 —— 它建立在她对自由的妥协之上,建立在玄宸的帝王权力之上,建立在深宫的禁锢之上。她知道,未来或许还会有风雨 —— 边境可能会再起战事,朝堂可能会再有权力斗争,后宫可能会再有勾心斗角,她与玄宸之间的矛盾也可能会再次爆发,这份平静终有一天可能会被打破。
但那又怎样呢?
此刻的感受,是真切而温暖的。这份温暖,足以支撑她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这份平静,足以让她在深宫中,寻得内心的安宁。
足矣。
林薇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绣花针,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满足的笑容。针线在她指尖穿梭,穿过天青色的绸缎,留下细密的针脚,每一针每一线,都像是在为这份幸福,绣上一个永恒的印记。窗外的蝉鸣依旧,阳光依旧,而她心中的幸福,也像这夏日的荷塘,在平静的时光里,渐渐绽放出最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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