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的“沙沙”声停了。
那饱含痛苦与怨毒的幽咽低语也消失了。
客厅里死寂得可怕，只剩下三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和门外远处隐约传来的混乱嘶吼。粘稠的血腥味和怪物的腐臭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王胖子瘫坐在沙发后面，裹着被子抖得像暴风雨中的鹌鹑，胖脸上涕泪横流，牙齿磕碰发出细碎的“咯咯”声。陈浩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捂着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间不断渗出，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死死盯着天花板，里面翻涌着惊骇、绝望，还有一丝难以置信——李老师？那个和善的老人？
林岩缓缓放下自己的左手，手臂上那道被怪物抓出的白痕边缘，几缕蛛网般纤细的暗红色纹路正悄然褪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但刚才那清晰的刺痛感，以及纹路蔓延时脑海中隐隐响起的、与天花板低语同频的“嗡嗡”回响，绝非错觉。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那丝病态的好奇被一种更冰冷的警惕取代。
“它…它走了？”王胖子哆嗦着，声音细如蚊蚋，带着浓重的哭腔。
陈浩没有回答，他的耳朵微微翕动，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门外的撞击声确实停了，但这份安静反而透着更大的凶险。他猛地看向林岩脚踝处那狰狞的抓痕，又低头看看自己手臂上同样翻卷着暗红血肉的伤口，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低沉：“你…感觉怎么样？”
林岩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脚踝的伤口传来持续的刺痛和麻木，间或夹杂着那种令人不安的微痒。更深处，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如同蛰伏的火山，并未消失，只是暂时沉寂。他感受着身体的异样，没有隐瞒：“疼，麻，还有点…痒。”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浩的伤口，“你的呢？”
“一样。” 陈浩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眼神复杂无比，“半小时了。按…按外面那些东西变的规律，我们早该…”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们本该在抓伤后几分钟内就变成那种怪物。
“也许…也许我们运气好？”王胖子带着一丝渺茫的希冀，颤抖着插话。
“运气？”陈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到极点的嘲讽，“胖子，把窗帘拉开一条缝，看看外面。”
王胖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巨大的勇气，裹着被子，像只臃肿的企鹅般挪到窗边，用剁骨刀颤抖着挑开厚重窗帘的一角。
只一眼，他就倒抽一口冷气，差点在地。
窗外，末日图景彻底展开。浓烟从城市各处滚滚升起，遮蔽了大半天空。街道上，曾经的车水马龙变成了地狱的屠宰场。废弃的车辆扭曲燃烧，残破的尸体随处可见。更多的，是那些蹒跚、嘶吼、追逐着活人的灰败身影。远处，几栋高楼冒出冲天火光，映照着下方如同蚁群般涌动、汇聚的尸潮。警笛声早己绝迹，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建筑倒塌的轰鸣，以及那永不停歇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恐怖嘶吼。整座城市，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入猩红的深渊。
“没…没救了…” 王胖子面无人色地缩回脑袋，带着哭腔喃喃，“外面全是…全是那些东西！我们死定了！死定了！”
“闭嘴！” 陈浩低喝一声，强行压下心头的沉重和手臂伤口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冰冷麻痒感。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死不死，现在说了不算！想活下去，就得动起来！” 他看向林岩，“你脚伤了，但脑子还能动。胖子，别装死！去找！找能用的东西！药品、食物、水、能做武器的东西！任何东西！把门堵死，窗户加固！”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感，瞬间将王胖子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胖子哆嗦着爬起来，开始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客厅和旁边的房间里翻箱倒柜，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药…药…吃的…堵门…”
林岩撑着墙壁站起来，脚踝的剧痛让他眉头紧锁。他环顾这间不大的公寓。陈浩家布置简单，甚至可以说简陋，带着一种军旅生涯留下的刻板整洁。客厅除了沙发、电视柜（现在被怪物撞得一片狼藉），就是靠墙的一个铁皮柜子。
“那个柜子。”林岩指向铁柜，“能打开吗？”
陈浩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随即被决绝取代。他拖着受伤的手臂走过去，从脖子上扯下一根红绳，上面挂着一把黄铜钥匙。插入锁孔，用力一拧。
“咔哒。”
柜门打开。里面没有食物或药品，只有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迷彩服，几本翻得卷边的军事杂志，还有一个深绿色的、沉重的长条状帆布包。
陈浩拿出帆布包，拉开拉链。
寒光乍现！
一把保养得极好、刃口闪着幽冷寒光的开山刀静静地躺在帆布袋里。旁边还有一把刃长接近三十厘米的多功能求生刀，以及一捆结实的伞绳和一个多功能军用水壶。
“以前…野外拉练的习惯。”陈浩简短地解释了一句，拿起那把沉重的开山刀掂量了一下，冰冷的触感和熟悉的重量似乎给了他一丝力量。他将求生刀连鞘一起扔给林岩，“拿着防身。”
林岩接住刀，入手沉甸甸的。他拔出一截，锋利的刀刃映照着他布满血污的脸，也映照出眼底深处那抹尚未散尽的猩红。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躁动的血液似乎平静了一瞬。
“药！我找到药了！”王胖子突然从卧室里冲出来，手里举着一个白色的小药箱，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退烧的！止痛的！还有…还有消毒水和绷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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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浩立刻走过去，接过药箱。动作麻利地翻找起来。他拿出碘伏、棉签和绷带，示意林岩坐下处理脚踝的伤。林岩没有拒绝，坐在地上，看着陈浩熟练地清理他脚踝上那暗红色的、边缘有些灰败的伤口。碘伏接触伤口的刺痛感传来，依旧是隔着厚棉花的钝感。
“忍着点。”陈浩的声音低沉。
“嗯。”林岩应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天花板。那诡异的“沙沙”声和低语消失后，八楼安静得可怕。但这种安静，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陈浩的动作很快，清理、上药、包扎一气呵成。他处理完林岩的脚踝，才开始处理自己手臂和脖子上更严重的伤口。当碘伏淋在翻卷的皮肉上时，他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眼神依旧坚毅，动作没有丝毫变形。林岩看着他手臂上那深可见骨的抓痕，暗红色的血肉在消毒水刺激下微微蠕动，一股冰冷的寒意再次从脚踝的伤口蔓延上来，伴随着一丝…渴望？他猛地移开视线，握紧了手中的求生刀刀柄。
“好了。”陈浩用牙齿配合着单手打好绷带，虽然包扎得有些歪斜，但至少止住了血。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看向王胖子，“吃的和水呢？”
王胖子哭丧着脸：“厨房…厨房只有几包泡面，半袋米，冰箱…冰箱没电了，里面就几盒牛奶，估计也坏了…水…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是…是淡红色的！还…还有股铁锈味！”
淡红色的水？铁锈味？陈浩和林岩的心同时一沉。李教授提到过的“猩红孢子”…难道己经无处不在，连水源都开始污染了？
绝望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种极其轻微的、有节奏的敲击声，仿佛就在他们头顶正上方响起！不是之前的拖行，也不是嘶吼，而是清晰的、带着某种…试探意味的敲击！声音不大，却如同冰锥，狠狠扎进三人的耳膜和心脏！
王胖子猛地捂住嘴，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陈浩瞬间握紧了开山刀，身体绷紧如弓，眼神锐利如电，死死盯住天花板。
林岩缓缓站起身，脚踝的剧痛被一股冰冷的警觉压了下去。他侧耳倾听。那敲击声…是从客厅中央的天花板传来的。紧接着，敲击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似乎…在移动？沿着天花板，一点点地，向着…卧室的方向挪去？
陈浩脸色骤变！卧室！他刚才包扎伤口时，把药箱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那“沙沙”声在卧室上方停顿了片刻。然后——
“嗤啦…嗤啦…”
一阵尖锐的、如同金属刮擦混凝土的声音刺耳地响起！紧接着是沉闷的、敲击下水管道的声音！声音的来源，清晰地指向了——卧室紧靠外墙的那根粗大的铸铁下水管道！
它在找入口！它在试图破坏管道！
“不好！”陈浩低吼一声，提着开山刀就向卧室冲去！林岩紧随其后，脚踝的剧痛在危机刺激下似乎被暂时屏蔽。
卧室里，那根从天花板穿下、深嵌入墙体的铸铁下水管道，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管道与天花板的连接处，厚厚的水泥层和腻子正在簌簌掉落！一道道清晰的、如同被巨大铁爪疯狂抓挠留下的深痕，正迅速在管道周围的墙壁和天花板上蔓延开来！细小的碎块不断崩落！
“砰砰砰！” 沉重的敲击声从管道内部传来，震得整根管子都在嗡嗡作响！
“它…它想从下水道钻下来？！”王胖子追到门口，看到这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堵住它！”陈浩怒吼着，目光扫过卧室，想找能堵住管道口的东西。但卧室里只有床铺和柜子。
林岩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专注。他没有去找东西堵，而是猛地扑向卧室的窗户！窗户外面装着老式的、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防盗网。他双手抓住两根相邻的铁栅栏，脚蹬在窗台上，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抹猩红再次悄然浮现！
“吼！”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全身的力量和那股蛰伏的毁灭欲望轰然爆发！手臂上的肌肉如同钢铁般贲起，青筋如同蚯蚓般在皮肤下疯狂扭动！坚固的、拇指粗的铁栅栏，在他非人的巨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嘎吱——嘣！”
两根焊死的铁栅栏，竟被他硬生生地掰弯、扯断！断口处露出狰狞的金属茬！他毫不停歇，抓住那两根扭曲断裂的铁棍，如同握着两柄粗糙的长矛，猛地转身，扑向那根正被疯狂破坏的下水管道！
就在他扑到管道前的刹那——
“轰隆！”
一声巨响！天花板上，管道与楼板连接处的水泥层彻底崩碎！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赫然出现！一只皮肤青灰、指甲乌黑尖锐、沾满粘稠污垢的手，猛地从破洞里伸了出来！疯狂地向下抓挠！紧接着，一张扭曲变形的脸挤在洞口边缘，灰败的皮肤下血管如同蠕虫般虬结暴突，一只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猩红眼球，带着怨毒至极的饥渴，死死地向下方的林岩瞪视而来！
是李老师！那张脸依稀还能看出昔日和善老人的轮廓，但此刻只剩下纯粹的、非人的疯狂和恶意！
“嗬…找到…你们了…”一个含混、粘腻、如同从破损风箱里挤出来的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满足感，从破洞中幽幽传出。
林岩眼中猩红暴涨，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两根扭曲铁棍，带着他全身的力量和那股冰冷的暴虐，如同毒蛇出洞，狠狠向上捅去！目标首指那只疯狂抓挠的手和洞口那张扭曲的脸！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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