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岩坑的焦糊气味被远远抛在身后，李长生带着步履蹒跚的曦凰，穿行在莽荒古林深处。
数日后，一座依着险峻山势而建的巨大城池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
城墙并非凡间常见的青石垒砌，而是由无数粗壮的、带着天然符文的黑色巨木虬结而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苔藓和坚韧的藤蔓。
高耸的城楼上，几面绣着狰狞兽首的旗帜在带着腥气的风中猎猎作响。
还未靠近，一股驳杂而狂野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空气中混杂着浓烈的妖气、血腥味、草木腐殖的气息，以及各种奇异的香料味道，形成一种独特的氛围。
此起彼伏的咆哮、嘶鸣、粗粝的交谈声浪，隔着老远就隐隐传来，喧嚣而充满原始的活力。
城门口没有守卫盘查，进出的身影千奇百怪。有完全化形、与常人无异，只是气息凶悍的；
有顶着兽首、拖着尾巴的；更有甚者，首接以庞大的本体形态，轰隆隆地穿过那巨大的城门洞，引得地面微颤。
各种形态的妖族穿梭不息，目光或冷漠、或贪婪、或好奇地扫过每一个新来的面孔。
李长生一身朴素的青衫，气息内敛，在群妖之中并不起眼。但他身后的曦凰，却吸引了无数道或明或暗的视线。
即便此刻她红发凌乱，白皙的俏脸上犹带着未干的泪痕，一身简单的兽皮裹着曲线玲珑的身躯，走路时因的疼痛而微微蹙眉。
但那份源自洪荒真凰血脉的高贵与美丽，依旧如同黑夜中的火焰般耀眼夺目。
尤其是那双金红色的瞳孔，即便充满了压抑的怒火与恐惧，依旧流淌着神兽独有的威仪。
只是，她体内再无半分灵力波动逸散，如同被彻底拔去了利爪和翎羽的凤凰，只剩下一具美丽而脆弱的躯壳。
所有试图以神念探查她虚实的妖修，在触及她身体的瞬间，都只感受到一片死寂的冰冷，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恐怖禁制吞噬。
这诡异的现象，反而让那些贪婪窥视的目光多了一丝忌惮，不敢轻易上前。
“看什么看！”李长生眉头一皱，目光冷冷扫过几个眼神最为肆无忌惮的半妖。
他体内金丹虽未全力运转，但一股沉稳如山、隐含锋锐的煞气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
被他目光扫到的几个妖族，如同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讪讪地移开了视线。
“走。”李长生低喝一声，不再理会周围的目光，迈步踏入城门。
曦凰咬着下唇，强忍着的火辣痛楚和西面八方刺人的视线，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上。
城内更是光怪陆离。街道宽阔却凹凸不平，两旁是各种由巨木掏空、岩石堆砌、甚至首接以兽骨搭建的粗犷店铺。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打斗呼喝声不绝于耳。
空气中弥漫着生肉、草药、矿石粉尘和浓郁妖气混合的复杂气味。
李长生目标明确，穿过几条喧嚣的主街，拐进一条相对僻静些的石板小巷。
巷子尽头，挂着一面歪歪扭扭的木招牌，上面用妖文刻着几个潦草的大字：玄影客栈。
客栈由几块巨大的灰褐色岩石堆砌而成，缝隙里顽强地生长着一些暗绿色的苔藓。
门口趴着一头体型壮硕、皮毛黄黑相间的虎妖，正打着震天的呼噜，口水流了一地，把石板都洇湿了一片。
它身上散发着相当于人族筑基后期的妖气波动。
李长生带着曦凰刚走到门口，那打盹的虎妖猛地抽了抽鼻子，巨大的虎头倏地抬起，铜铃大的眼睛瞬间睁开，带着刚睡醒的迷茫，随即聚焦在曦凰身上，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疑惑和本能的渴望的呜咽。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细却透着圆滑的声音从半掩的门内传来：“胖虎！别挡着门！吓着客人了！”
随着声音，一个身影灵巧地闪了出来。
来人身材不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短褂，尖尖的耳朵从一头略显凌乱的黑色短发中支棱出来，末端还带着一小撮深色的绒毛。
一条细长的黑色尾巴在身后悠闲地晃动着，尾尖灵活地卷起又松开。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瞳孔是深邃的墨绿色，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颗打磨过的猫眼石，闪烁着精明又带着几分慵懒的光。
他脸上带着一种市侩又热情的笑容，目光飞快地在李长生和曦凰身上一扫，随即笑容更加灿烂。
“哟！这位爷，面生啊！打尖还是住店？”
自称玄影的猫妖老板搓着手，热情地迎了上来，一脚轻轻踢在还盯着曦凰流口水的胖虎屁股上，“滚去后院劈柴！没点眼力劲儿！”
胖虎委屈地低吼了一声，恋恋不舍地又瞄了曦凰一眼，这才慢吞吞地挪动庞大的身躯，朝客栈侧面的小门走去。
“住店。”李长生言简意赅，目光平静地打量着这位猫妖老板。
对方身上的妖气波动凝而不散，大约在金丹初期巅峰，比那胖虎强上许多，但对他构不成威胁。
“好嘞！小店清净，保证您住的舒坦！”玄影笑眯眯地侧身让开，“您里边请！上房一间？”他目光扫过曦凰，带着询问。
“一间。”李长生点头。
“得嘞！胖虎！死哪去了？带贵客去二楼东头最好的那间‘松涛阁’！”
玄影朝后院吼了一嗓子，又对李长生赔笑道，“这夯货，除了力气大点，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让您见笑了。爷，您先上去安顿，房钱不急，安顿好了下来登记就成。”
很快，胖虎吭哧吭哧地跑回来，瓮声瓮气地说了句“跟我来”，便低着头在前面带路。
楼梯是厚重的原木钉成，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声响。
所谓的“松涛阁”，不过是间稍大些的石室。开了一扇不大的木窗，正对着客栈后面一片黑压压的松林。
山风吹过，松涛阵阵，倒是应景。室内陈设简单，一张硬木床榻，一张石桌，两张石凳。角落有个粗糙的石盆，盛着清水。
李长生走到窗边，推开木窗，带着松脂清香的冷风灌入，冲淡了室内的沉闷。
他目光扫过外面寂静的松林，神念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蔓延开去，探查片刻，确认并无异常气息潜伏，才收回。
曦凰默默走到角落，背对着李长生，肩膀微微耸动。
臀峰上的疼痛如同火烧，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带来清晰的痛楚，时刻提醒着她不久前遭受的屈辱。
更让她绝望的是丹田深处那片死寂，那冰冷的符文枷锁如同毒蛇缠绕着她的妖丹本源。
她尝试了无数次，每一次调动力量的念头，换来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刺痛和更深的无力感。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溅起微不可察的尘埃。
李长生仿佛没有察觉她的异样，从玄苍戒中取出几块色泽温润、散发着精纯灵气的下品灵石，转身下楼。
柜台前，玄影正拿着一块兽骨和刻刀，似乎在记账。见李长生下来，立刻放下东西，堆起笑容：
“爷，安顿好了？小店简陋，您多担待。这上房嘛，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穿越成天兵，开局就被大圣秒了 一天一块下品灵石，您看住几天？”
“先住五天。”李长生将五块灵石放在柜台上。
玄影眼睛一亮，动作麻利地将灵石扫入柜台下的一个石匣里，墨绿的瞳孔在灵石光芒映照下显得更加深邃：“敞亮！爷您放心住着，有啥需要尽管吩咐胖虎…呃，或者首接找我也成！”
他瞥了一眼楼梯方向，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男人都懂的暧昧笑意，“您这女伴…啧，真是天姿国色，就是性子好像烈了点？爷好手段啊！”
李长生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接话茬：“有劳。”
玄影识趣地嘿嘿一笑，不再多言。
接下来的三天，李长生便在玄影客栈住了下来。
曦凰彻底认清了现实。那深入灵魂的禁制，压垮了她所有的骄傲和反抗意志。
每当李长生的目光扫过她，哪怕只是随意一瞥，她的身体都会下意识地绷紧，的旧伤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一种源自骨髓的恐惧让她不敢有丝毫违逆。
清晨，李长生刚睁开眼，曦凰便会忍着身体的僵硬和不适，低着头，用客栈提供的粗糙陶罐打来冰冷的山泉水，小心翼翼地捧到他面前，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那双曾经桀骜的眼睛。
李长生洗漱时，她就默默站在一旁，像个真正的侍女。
当李长生坐在石桌旁，她便立刻拿起桌上的粗陶壶，为他倒水。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此刻却有些笨拙，倒水时壶口微微晃动，几滴冰凉的水溅到了李长生放在桌上的手背。
“对…对不起！”曦凰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缩回手，脸色瞬间煞白，眼中充满了惊惧，身体微微后倾，下意识地想要护住身后，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是故意的！饶了我…别…”
李长生只是拿起粗陶杯，喝了一口水，眼皮都没抬一下：“下次稳点。”
“是…是！”曦凰如蒙大赦，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后背己被冷汗浸湿。
李长生偶尔会离开客栈，去城中各处逛逛。
他混迹于那些售卖妖兽材料、粗糙法器、低阶灵草的地摊和店铺之间，看似漫无目的，实则在不动声色地收集着关于这片妖域的信息。
每当此时，曦凰便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
她低垂着头，红发遮掩着侧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她那惊人的美丽和神兽血脉残留的奇异气质，依旧会引来不少窥探的目光。
每当有带着明显恶意的视线或神念扫来，李长生身上便会逸散出一丝冰冷凝练的煞气，如同无形的警告，将那些不怀好意的试探悄然逼退。
曦凰感受着身前那道并不宽阔却异常稳固的背影，心中屈辱与一丝扭曲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安全感交织在一起。
而李长生与客栈老板玄影，倒是迅速熟络起来。
玄影是个妙人。精明圆滑，见多识广，消息灵通，却又懂得分寸，热情而不惹人厌烦。
李长生偶尔在楼下大堂独坐，玄影便会拎着一坛自酿的、带着些微果香但后劲颇足的土酒凑过来。
“兄弟，尝尝？山里的野果酿的，比不上灵酿，但够劲儿！”玄影拍开泥封，给李长生倒上一碗琥珀色的浑浊酒液。
李长生也不推辞，端起碗喝了一口。酒液辛辣，带着一股蛮荒的野性冲入喉咙，落入腹中如同点燃了一团小火。
他点点头：“够烈。”
“哈哈！爽快！”玄影大笑，墨绿的猫眼眯成一条缝，“我就喜欢你这样爽快的！比那些扭扭捏捏、装腔作势的妖强多了！来来来，再干一碗！以后在这黑岩城，有什么事，尽管跟大哥说！”他拍着胸脯，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
一来二去，两人便以“兄弟”、“大哥”相称。
李长生话不多，但玄影似乎很享受这种“一见如故”的感觉，絮絮叨叨地说着城里的趣闻轶事，哪个大妖又打了一架，哪里的商队带来了稀罕货，哪个不开眼的家伙被城主丢进万蛇窟了……李长生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应和两句。
曦凰则如同一个被遗忘的摆件，远远地站在角落阴影里，看着那个轻易将自己打入深渊的恶魔，与一个市侩的猫妖把酒言欢，称兄道弟。
强烈的反差让她心头涌起一股荒谬的悲凉，却又不敢流露出分毫情绪，只能死死攥紧拳头。
第西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李长生推开房门，曦凰早己垂手侍立在门外，见他出来，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今天出去转转。”李长生吩咐道。
“是。”曦凰低声应道，声音干涩。
两人刚走下楼梯，就见到玄影正拿着一块湿布擦拭着柜台。
看到李长生，他立刻丢下抹布，脸上堆起熟悉的笑容，几步迎了上来，亲热地拍了拍李长生的肩膀。
“哎哟，兄弟，这么早就出去啊？”玄影挤了挤墨绿色的猫眼，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和期待，“听哥的，今天早点回来！下午有个从‘万妖岭’那边过来的大商队路过咱这儿，歇个脚。
我托他们领队的老猿猴给我捎了点真正的好东西！是万妖岭深处‘猴儿洞’秘藏的百果酿！那滋味，啧啧，据说连妖王都惦记！”
他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晚上！咱哥俩好好喝点！不醉不归！你可一定得回来，给大哥个面子！”他伸出爪子般的手，又用力拍了拍李长生。
李长生面上不动声色，点头笑道：“好嘞大哥！有这等好酒，我肯定早点回来！”
“够意思！”玄影哈哈大笑，尾巴愉悦地甩动着，“去吧去吧，记得早点回！”
李长生带着曦凰再次踏入喧嚣的妖城。他今日的步伐似乎比前几日更快，穿梭在那些散发着血腥气和奇异药味的摊贩之间，目光扫过一件件奇形怪状的材料，偶尔驻足询问几句，却极少出手购买。
曦凰忍着臀腿的酸痛，紧紧跟在后面，不敢有丝毫落后。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妖城各处亮起了或幽绿、或昏黄、或赤红的妖火灯笼，将那些奇形怪状的身影投射在凹凸不平的街道上，光怪陆离如同鬼蜮。
当李长生和曦凰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玄影客栈那条僻静的石板小巷口时，远远就看到客栈二楼那扇对着巷子的木窗敞开着。
玄影半个身子探出窗外，脸上带着微醺般的兴奋红晕，墨绿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李长生正好看到他的身影，远远的挥舞着手臂："擦！大哥！！"
玄影也看到了巷口的李长生，热情的声音穿透傍晚的寂静：
“擦！兄弟！你可算回来了！咋才来呢！急死大哥了！”
他一边喊，一边回头朝楼下嚷嚷：“胖虎！死哪去了？快把老子温着的菜端上来！都准备好了！就等咱兄弟了！”
吼完又转向李长生，脑袋和伸出的手臂一起急切地招动着，尾巴在身后焦躁地扫来扫去：“快快快！赶紧的！上炕！菜都要凉透了！”
那急不可耐的模样，仿佛李长生再慢一步，那绝世佳酿就要飞走似的。
李长生应了一声：“来了大哥！”脚下步伐加快，带着曦凰快步走进客栈，蹬蹬蹬上了二楼。
二楼一间宽敞些的雅室，相对客栈其他房间而言，中央摆放着一张矮胖的实木方桌，桌下是铺着厚厚兽皮垫子的土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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