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六章 血海同舟
码头的火光映红了半个津门的夜空，爆炸声如同闷雷，一声接一声地回荡在雨幕中。圣玛利诊所的窗前，麒麟抱着简莹逐渐冰冷的身体，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
老烟枪红着眼眶上前，颤抖的手指轻轻合上简莹的眼睑："长官......节哀......"
麒麟恍若未闻。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简莹那张如同沉睡般的脸上，指尖轻轻描摹着她己经失去温度的轮廓。爆炸的闪光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仿佛她只是睡着了，随时会醒来对他微笑。
"三小姐走得很安详......"老烟枪哽咽着说，却在对上麒麟的眼神时猛地噤声——那眼神里没有泪水，没有崩溃，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不喜欢别人叫她三小姐。"麒麟的声音出奇地平稳，"她喜欢'莹莹'，说这样才像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简家的一个符号。"
老烟枪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接话。窗外，又一声爆炸传来，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麒麟终于动了。他小心翼翼地将简莹放回床上，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然后拉过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做完这一切，他转向老烟枪，眼神锐利如刀："码头那边，具体什么计划？"
老烟枪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一愣："三小......莹莹小姐安排肖万山在三个码头同时动手。日本人两艘货船，英国人一艘，都装了炸药。青帮的人会在混乱中挑起事端，让各方互相指责......"
"不够。"麒麟打断他，声音冰冷，"莹莹要的不只是混乱，她要的是战争。"
他从怀中掏出那本染血的"潜蛟"密册，快速翻到标记的一页："这里，记录着日本人在英租界的一个秘密仓库，存放着从东北运来的军火。炸了它，嫁祸给英国人。"
老烟枪倒抽一口冷气："这......这会让局势彻底失控！"
"正是时候。"麒麟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通知肖万山，立刻执行。另外，"他的手指停在密册的另一页，"青帮赵三爷现在在哪里？"
"听说刚从北平赶回来，正在英租界医院守着儿子......"
"很好。"麒麟的眼神变得极为可怕，"派人告诉他，是日本特务山本一郎在'快乐散'里下毒害了他儿子。证据......"他从简莹的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就在这里。"
老烟枪接过瓷瓶，手微微发抖："长官，您这是要......"
"完成莹莹的遗愿。"麒麟平静地说，目光重新落在简莹安详的脸上，"她要津门变成一座火山，那我就让这座火山喷发得更高、更猛。"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老烟枪不寒而栗。那不是一个失去挚爱的男人该有的语气，太过冷静，太过......可怕。
"那......莹莹小姐的遗体......"老烟枪小心翼翼地问。
麒麟的眼神终于出现一丝波动。他俯身，在简莹冰凉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她会和我一起离开。现在，去安排吧，我们时间不多了。"
老烟枪欲言又止，最终深深鞠了一躬，匆匆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麒麟和简莹。远处码头的爆炸声渐渐稀疏，但火光依然映红着夜空。麒麟坐在床边，轻轻握住简莹己经冰冷的手，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莹莹，再等等......很快，我就会让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付出代价......然后，我就来陪你......"
他的另一只手，缓缓摸向了枕下的手枪。
***
津门的雨，下得更急了。
英租界圣玛利医院的高级病房里，赵三爷像一头困兽般来回踱步。他五十出头，身材魁梧，太阳穴上一条蜈蚣状的伤疤随着愤怒的表情不断扭曲。病床上，他的独子赵天宝被皮带紧紧束缚着，双目赤红，嘴角流着白沫，时不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医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三爷一把揪住主治医师的衣领，声音如同炸雷。
英国医生吓得脸色发白："赵先生，令郎的症状......确实是药物过量导致的精神错乱......但具体是什么药物还需要进一步......"
"放屁！"赵三爷一把推开医生，"我儿子从来不碰那些脏东西！一定是有人下毒！"
病房门突然被轻轻叩响。一个护士怯生生地探头进来："赵先生，有位先生说要见您，说是......关于令郎的事......"
赵三爷眼中凶光一闪："带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穿着码头工人服装的瘦小男子低着头走了进来。他警惕地看了看医生和护士，欲言又止。
赵三爷会意，挥手让医护人员都出去，然后一把关上门："说！"
"赵爷，"工人压低声音，"我是'昌和'码头的装卸工。昨晚......昨晚我看到日本商社的山本一郎偷偷摸摸去了'醉仙楼'，就在......就在少爷出事前......"
赵三爷的瞳孔骤然收缩："你确定？"
工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在少爷包厢的沙发底下找到的......上面有日本字......"
赵三爷一把夺过瓷瓶，仔细端详。瓷瓶底部确实印着一行日文小字，还有一个小小的樱花标记——山本商社的商标。
"山本......"赵三爷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我赵某人待你不薄，你竟敢害我儿子！"
"还有......"工人继续道，"我听说山本最近和英国人走得很近，好像......好像要联手对付青帮......"
"好！很好！"赵三爷怒极反笑，"传我命令，所有'通'字辈的兄弟集合！今晚，我要让津门知道，得罪青帮的下场！"
工人低头应是，转身离开时，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几乎同一时间，法租界边缘的一栋小洋楼里，英国买办詹姆斯·威尔逊正满头大汗地对着电话解释："不，领事先生，我发誓那份文件是真的！日本人确实计划接管海关！什么？证据？作者“邱莹莹”推荐阅读《紫禁余晖三小姐的乱世抉择》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我......我可以再去找......"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威尔逊瘫坐在椅子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的公寓凌乱不堪，桌上散落着空酒瓶和账本，最上面是一份标着"绝密"的日文文件。
"该死的......"他喃喃自语，又灌了一口威士忌，"那群日本猪竟敢耍我......"
门铃突然响起。威尔逊警惕地站起身，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左轮手枪："谁？"
"威尔逊先生，我是山本商社的翻译。"一个彬彬有礼的男声响起，"山本先生派我来取那份合约......"
威尔逊冷笑一声，猛地拉开门："来得正好！告诉山本那个混蛋......"
他的话戛然而止。门外站着的不是预想中的日本翻译，而是一个身穿黑色风衣、戴着鸭舌帽的高大男子。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和一双冰冷如刀的眼睛。
"晚上好，威尔逊先生。"男子用流利的英语说道，"我想和你谈一笔交易。"
威尔逊下意识地举起了枪："你是谁？！"
男子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上面清晰地拍摄了威尔逊与几个日本军官密会的场景："这样的照片，我还有很多。足够让领事馆把你当间谍吊死。"
威尔逊的脸色瞬间惨白："你......你想要什么？"
男子微微一笑，那笑容让威尔逊不寒而栗："很简单。明天早上，你要向领事馆报告，说发现日本人在英租界27号仓库藏匿军火。然后......"他凑近威尔逊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威尔逊听完，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这......这会引发战争的！"
"正是如此。"男子平静地说，从怀中掏出一张支票，"五千英镑，事成后再给五千。足够你在瑞士安度晚年了。"
威尔逊的手微微发抖，目光在支票和照片之间游移。最终，他颓然点头："我......我答应你。"
男子满意地笑了，将支票放在桌上，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头："对了，山本一郎今晚会在'樱花'俱乐部招待几位英国军官。你知道该怎么做。"
威尔逊咽了口唾沫，缓缓点头。
男子离开后，威尔逊瘫坐在椅子上，颤抖的手拿起那张支票。月光下，支票背面的一个小小的、几乎不可察觉的血指印，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
凌晨三点，津门彻底沸腾了。
先是英租界27号仓库突然发生剧烈爆炸，里面存放的军火被引爆，火光照亮了半个津门。紧接着，"樱花"俱乐部发生枪战，据目击者称，看到英国军官与日本商人拔枪互射，双方均有死伤。
天刚蒙蒙亮，青帮数百名弟子包围了日本租界的几个重要据点，高喊着为赵天宝报仇的口号。日本海军陆战队迅速还击，流弹却误伤了路过的法国巡捕，导致法租界也宣布戒严。
整个津门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各国军舰在港口对峙，租界边界堆起了沙袋工事，街上到处是逃难的市民和趁火打劫的暴徒。
而这场风暴的始作俑者，此刻正站在法租界码头的一艘小型汽船上，静静地看着这座陷入火海的城市。
麒麟换了一身黑色西装，面容整洁，仿佛要去参加一场重要的宴会。他身边放着一个精致的檀木棺材，简莹安详地躺在里面，身上穿着他们初见时那件月白色的旗袍，双手交叠在胸前，如同沉睡的公主。
"长官，一切准备就绪。"铁手走过来低声道，"肖万山己经按计划带人在塘沽准备了另一艘船。英国人、日本人和青帮的注意力都被津门的混乱吸引，没人会注意到我们。"
麒麟点了点头，目光依然停留在简莹脸上："航线呢？"
"按您吩咐，先到香港，然后转道南洋。"铁手犹豫了一下，"长官，您真的决定......"
"这是我答应过莹莹的。"麒麟轻声打断他，"带她去一个没有战乱、没有纷争的地方。"
铁手沉默了片刻，突然单膝跪地："请允许我追随您！三小姐对我恩重如山，我发誓用生命保护她......即使......即使......"
他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
麒麟终于将目光从简莹脸上移开，看向这个忠心的护卫："起来吧。莹莹生前常说，你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他顿了顿，"但津门这边还需要人善后。老烟枪年纪大了，肖万山一个人应付不来。"
铁手重重地磕了个头："属下明白！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我一定去南洋找您！"
麒麟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船要开了。"
铁手红着眼眶退下。片刻后，汽船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驶离码头。
麒麟站在甲板上，看着渐渐远去的津门。那座城市此刻如同地狱，火光、浓烟和枪声交织成一幅末日图景。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柔弱女子刻骨铭心的恨，和一个男人无法释怀的爱。
"莹莹，你看......"麒麟轻声说，仿佛简莹能听到一般，"津门在为你燃烧......"
他转身回到舱内，轻轻合上棺材的盖子，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相框。那是他和简莹唯一的合影，拍摄于他们订婚那天。照片上的简莹巧笑倩兮，眼中盛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麒麟将相框小心地放在棺材上，然后从腰间取出那把跟随他多年的勃朗宁手枪，轻轻放在相框旁边。
"再等等，莹莹......"他喃喃自语，"等我完成最后一件事......"
汽船劈波斩浪，向着南方驶去。身后，津门的火光渐渐消失在雨幕中，如同一个正在醒来的噩梦。
而在遥远的北平，东交民巷日本领事馆内，土肥原贤二正对着电话怒吼："废物！一群废物！连个重伤的人都抓不到！"
他猛地摔下电话，转向墙上挂着的大幅地图。地图上，津门的位置被画上了一个鲜红的叉。
"郭布罗麒麟......"土肥原的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忌惮，"你和你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
窗外，北平的雨，依然下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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