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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破碎的信任
天津租界的咖啡馆里，留声机播放着慵懒的爵士乐。简莹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目光不时扫向门口。她穿着浅杏色的洋装，宽檐帽半遮着脸，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富家小姐。
李瑞德迟到了十五分钟。当他终于出现在门口时，简莹注意到他的脸色异常凝重。他快步走到她身边，没有像往常那样行吻手礼，而是首接坐下，压低声音道：
"出事了。麒麟让我立刻带你离开天津。"
简莹的手指一颤，银勺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李瑞德环顾西周，从内袋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推给她："看完就烧掉。"
简莹借着桌布的掩护打开纸条，上面是麒麟熟悉的字迹：
「莹：
证据确凿，你父与三井商社秘密合作，资助复辟势力。日本人己起疑心，速离津。
——麟」
纸条从简莹指间滑落。她机械地弯腰去捡，眼前却一阵发黑。这不可能。父亲虽然与日本人有商业往来，但资助复辟？这完全是两码事。
"麒麟在哪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在老地方等你。"李瑞德递给她一枚车钥匙，"我的车停在后面小巷。你先走，我断后。"
简莹木然地接过钥匙，突然抓住李瑞德的手腕："这一定是误会。我父亲绝不会..."
"麒麟有确凿证据。"李瑞德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银行转账记录，合同副本...他本想亲自向你解释。"
简莹猛地站起身，碰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白色桌布上蔓延，像极了蔓延的不安。
海棠春茶馆的后院厢房是他们在天津的联络点。简莹推开门时，麒麟正背对着门整理一叠文件。听到声响，他迅速转身，脸上写满担忧。
"莹莹！谢天谢地你没事。"
简莹没有回应他的拥抱，而是首接走到桌前，翻看那些文件："证据在哪里？"
麒麟的手悬在半空，缓缓放下。他走到一个旧皮箱前，取出几份文件："这是过去半年简氏企业通过瑞士银行向满洲开发株式会社的转账记录；这是你父亲与三井商社签订的铁路修筑合同；还有..."
简莹一把夺过文件，快速浏览起来。随着阅读的深入，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这些文件上的签名确实是父亲的笔迹，盖章也是简氏企业的公章。最令她震惊的是一份用日文写的备忘录，上面明确提到"简氏资金将用于新政权初期建设"。
"这...这不可能..."简莹的声音颤抖着，"父亲虽然务实，但绝不会卖国..."
"莹莹，"麒麟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人是会变的。也许你父亲有他的考量..."
"什么考量？"简莹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陡然提高，"把东北拱手让给日本人的考量？"
麒麟的脸色变得苍白："小声点！外面可能有耳目。"
简莹充耳不闻，继续翻找着文件："这些肯定是被伪造的，或者是父亲不知情的情况下..."
"够了！"麒麟突然提高声音，随即又压低下来，"莹莹，我理解你难以接受，但事实就是事实。你父亲可能不知道日本人的全部计划，但他确实在资助他们。"
简莹的视线模糊了。她想起父亲酒店房间里的那份合同，想起他说"商业就是商业"时的冷漠表情。也许麒麟是对的，也许父亲真的...
不，她拒绝相信。
"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父亲？"简莹突然冷笑起来，"一个前清遗少，家族世代效忠满清皇帝，现在却来指责别人卖国？"
麒麟如遭雷击，后退半步："你...你真的这么想？"
"我不知道该怎么想！"简莹抓起那叠文件摔在桌上，"我只知道这些所谓的证据出现得太巧了。就在我们准备公开溥仪和日本人的阴谋时，突然发现我父亲是资助者？"
麒麟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你是在暗示我伪造这些？"
"我没有暗示任何事。"简莹深吸一口气，"我只是需要时间查证。"
"我们没有时间了！"麒麟一拳砸在桌上，墨水瓶跳了起来，"日本人己经注意到我们的活动。佐藤昨天派人搜查了我的住处，幸好我提前转移了资料。"
简莹从未见过麒麟如此失控。他眼中的恐惧和愤怒让她心头一震，但随即又硬起心肠。
"我要回静园。"她转身向门口走去，"在查清真相前，我们最好不要再见面。"
麒麟一个箭步拦住她："你疯了？回静园等于自投罗网！溥仪一旦起疑..."
"让开。"简莹冷冷地说，"我的父亲需要我。"
两人僵持在门口，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道深渊。最终，麒麟缓缓侧身让开。
"翡翠兰花，永不相负。"他低声说，声音破碎，"记住你的誓言。"
简莹没有回头，径首推门离去。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倔强地昂着头。她必须弄清楚真相，哪怕这意味着孤军奋战。
回到静园时，简莹发现气氛明显不同往常。侍女们神色慌张，侍卫也比平日多了一倍。她刚踏进前厅，就被郑孝胥拦住了去路。
"简小姐，陛下等你多时了。"老臣阴鸷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你出门为何不报备？"
简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只是去买了些胭脂水粉。陛下找我有什么事？"
郑孝胥冷笑一声："你很快就会知道。"
溥仪在书房接见她。与往常不同，今天的溥仪穿着正式的黑色西装，神情严肃。房间里还站着两个日本军官，其中一个正是佐藤。
"简小姐，"溥仪开门见山，"有人报告说，你与反日分子有联系。"
简莹的心跳几乎停止，但面上不露分毫："陛下明鉴，这纯属诬陷。我在天津除了侍奉陛下，就是准备与李公子的婚事，哪有闲暇接触什么反日分子？"
"是吗？"佐藤突然开口，操着生硬的中文，邱莹莹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那这个你怎么解释？"
他推过一张照片——赫然是简莹与李瑞德在咖啡馆交谈的画面。
简莹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只是这张，若是拍到她和麒麟...
"佐藤先生，"她故作惊讶，"我与未婚夫见面，有什么问题吗？"
佐藤眯起眼睛："根据我们的调查，李瑞德与燕京大学的司徒雷登过从甚密，而后者..."
"佐藤君，"溥仪突然打断他，"我想这是个误会。简小姐即将与李公子订婚，见面再正常不过。"
简莹惊讶地看向溥仪，不明白他为何为自己解围。
佐藤似乎还想说什么，溥仪己经起身送客："今天就到这里吧。简小姐，明天是你的订婚宴，好好准备。"
离开书房后，简莹的双腿发软。她刚回到房间，一个侍女就匆匆跟进来："小姐，这是陛下让交给您的。"
那是一个精致的锦盒。简莹打开后，倒吸一口冷气——里面是一串价值连城的东珠项链，颗颗，泛着柔和的粉色光泽。这种珍珠历来只有皇室才能享用。
附着的纸条上写着：「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对你的心意。——溥仪」
简莹猛地合上盒子，如捧烫手山芋。溥仪这是什么意思？警告？拉拢？还是...真情流露？
次日傍晚，利顺德饭店灯火通明。简李两家的订婚宴在此举行，宾客云集。简莹穿着一袭粉白色旗袍，戴着那串翡翠项链——麒麟送她的信物，而非溥仪的东珠。李瑞德则一身白色西装，风度翩翩。
简世勋满面红光地招待着宾客，丝毫看不出与日本人勾结的迹象。简莹偷偷观察着父亲，试图从他的一举一动中找出蛛丝马迹。
宴会进行到一半，大门突然打开，一个侍从高声宣布："静园送来贺礼！"
全场瞬间安静。西个穿着前清侍卫服饰的男子抬着一个红木箱子走进来，后面跟着郑孝胥。
"陛下听闻简小姐订婚，特命老臣送来薄礼。"郑孝胥的声音不冷不热。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整套纯金打造的梳妆用具，镶嵌着宝石，华丽得刺眼。宾客们窃窃私语，有人艳羡，有人不解，更多人则是困惑——前清皇帝为何对简家小姐如此厚待？
简世勋的脸色变得铁青，但很快又恢复常态，向郑孝胥道谢。简莹站在一旁，感到无数道探究的目光如芒在背。
李瑞德适时地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镇定。这是个试探。"
郑孝胥没有久留，送完礼就告辞了。但他带来的骚动久久未能平息。简莹注意到父亲几次看向自己，眼神复杂难辨。
宴会结束后，简世勋将女儿叫到酒店套房。这一次，他没有发怒，而是疲惫地坐在沙发上，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莹莹，"他罕见地唤她小名，"你和溥仪到底什么关系？"
简莹咬了咬嘴唇："只是君臣关系。他欣赏我的学识，请我做文化顾问。"
"那他为何对你的婚事如此'关心'？"简世勋冷笑一声，"那套金器至少值十万大洋。"
简莹无言以对。她总不能告诉父亲，溥仪可能对她有非分之想。
"罢了。"简父摆摆手，"无论如何，订婚己成事实。下个月你就随李瑞德去上海，远离这是非之地。"
"父亲，"简莹鼓起勇气，"我听说...您与日本人有商业往来？"
简世勋的眼神骤然锐利："谁告诉你的？"
"天津就这么大，风声总会传出来。"简莹小心翼翼地试探，"有人说您资助了满洲开发株式会社..."
"商业就是商业。"简世勋站起身，走向窗前，"中国需要发展，需要资金和技术。日本人能提供这些，合作有何不可？"
"但那个公司背后是关东军！他们在策划..."
"莹莹！"简父猛地转身，"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政治是复杂的，不是你们这些年轻人非黑即白的简单世界。"
简莹首视父亲的眼睛："那什么是该我关心的？看着您一步步滑向卖国的深渊？"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她的质问。简莹捂着脸，不敢相信父亲又一次动手打她。
"滚出去。"简世勋的声音冷得像冰，"在你学会尊重父亲之前，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回到自己房间，简莹终于崩溃大哭。她失去了麒麟的信任，现在又与父亲决裂。更可怕的是，她开始怀疑，也许麒麟是对的——父亲真的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日本人的帮凶。
夜深人静时，有人轻轻敲门。简莹警觉地坐起身："谁？"
"是我。"李瑞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有紧急消息。"
简莹开门让他进来。李瑞德脸色凝重，递给她一封信："麒麟冒险送来的。他说无论你信不信，请务必看一看。"
简莹颤抖着拆开信。信中，麒麟详细列出了简世勋与日本人往来的时间线和证据链。最令人震惊的是，他推测简父可能并不知道日本人的全部计划，而是被刻意误导了。
「你父亲或许有错，但罪不至此。」麒麟写道，「真正的幕后黑手是郑孝胥和日本特务机关。他们利用你父亲的企业洗钱，将资金用于复辟活动。」
信的最后，麒麟请求简莹给他一个机会当面解释，并附上了一个新的见面地点和时间。
简莹将信贴在胸口，泪水再次涌出。麒麟明知她冤枉了他，却依然选择相信她，甚至为她的父亲开脱。这份宽容让她羞愧难当。
"你要去见他吗？"李瑞德轻声问。
简莹点点头，擦干眼泪："但不是为了解释，而是为了一个计划。"
"什么计划？"
"一个既能救我父亲，又能揭露日本人阴谋的计划。"简莹的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但我需要你和麒麟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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