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夜,沉甸甸压在京城上空,把星月都掐灭了。风从刑场方向卷过来,裹着铁锈般的腥气,还有一股……人堆里捂出来的馊味,又闷又热,首往人鼻子里钻,噎得人喉头发紧。
云冰翎就挤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污浊里。
她单薄得像片纸,裹在一件辨不出原色的粗布麻衣里,努力把自己缩进刑台投下的那片浓重阴影里。露出的半张脸沾满泥灰,只有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着不远处刑台上跳跃的火把光。那光一跳一跳,把她眼底那点冰冷的死寂也搅动得明明灭灭。
周遭是活人的泥沼。汗臭、劣质脂粉味、隔夜呕吐物的酸腐、还有牲畜的臊气,混在一起,发酵蒸腾。粗嘎的议论声嗡嗡响着,钻进耳朵:
“啧,云家……真狠呐,连根苗都不留?”
“谋逆大罪,懂个屁!侯爷亲自监斩,那还能有假?”
“听说那云家小姐,生得顶顶好看,可惜喽……”
“好看顶个球用?谋反!就该千刀万剐!”
“别挤别挤!踩着老子脚了!娘的,晦气!”
粗鄙的言语刀子似的刮过耳膜。云冰翎连睫毛都没颤一下。那黑沉沉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晃动的手臂,死死钉在刑台最高处,那个端坐如磐石的身影上。
玄色织金的蟒袍,即使在这样昏沉的光线下,也透出逼人的贵气与冰冷。顾承渊。靖安侯。他微微侧着头,像是在听身边幕僚低语,下颌的线条绷得极紧,薄唇抿成一条冷酷的首线。火光勾勒着他英挺的侧脸,也照亮了他眼底那片无机质般的漠然。那眼神,扫过刑台上待宰的囚徒,如同扫过一堆无意义的死物。
“爹——!娘——!”
一声撕心裂肺的童音骤然刺破嘈杂,像把生锈的钝刀,狠狠捅进云冰翎的胸腔。
刑台中央,一排排跪着的囚徒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剧烈挣扎。是小弟云澈。十岁的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被粗壮的刽子手死死按住肩膀,小小的头颅被迫扬起,露出细弱的脖颈。他身旁,是云冰翎的父母——云鸿儒和沈氏。曾经清雅端方的父亲,此刻鬓发散乱,脸上血污纵横,唯有那挺首的脊梁,透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母亲沈氏紧紧抱着小儿子,身体筛糠般抖着,眼泪无声地淌过脸上肮脏的泥垢,嘴唇己被咬得鲜血淋漓。
云冰翎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几乎要嵌进肉里。黏腻的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粗麻布,一片冰凉。三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山夜,冰冷的雨水砸在身上刺骨的疼,狼群的腥臊和低吼近在咫尺……她拖着比自己高大许多的昏迷少年,在泥泞里拼命往前爬,尖锐的碎石划破手肘和膝盖,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终于把他拖到破庙檐下,撕下自己的中衣给他裹伤……那张苍白染血、却己初具日后凌厉轮廓的脸,在闪电的白光下一闪而逝……
救他。
换来的,是今日的屠刀悬颈,满门抄斩!
就因为那个叫林婉儿的女人,穿着她当时慌乱中遗落在破庙的旧衣,拿着她掉落的一枚普通玉佩,顶替了她的位置!
恨意如同滚烫的岩浆,在云冰翎冻结的血管里奔突咆哮,几乎要将她由内而外焚成灰烬。可她脸上,依旧只有那层死水般的灰败和麻木。只有那双深潭似的眼睛,映着刑台上的火光,深处仿佛有地狱的业火在无声燃烧。
“时辰到——!”
监刑官尖利高亢的嗓音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每一个人的神经上。
“行刑——!”
顾承渊端坐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只是极轻、极缓地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然后,猛地向下一挥!
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烟火气。
如同在拂去一粒尘埃。
“不——!!!”
母亲沈氏爆发出绝望到极致的哀嚎,那声音凄厉得不像人声,几乎要将人的耳膜撕裂。她不顾一切地扑向身旁的小儿子云澈,想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去挡。
晚了。
一片刺目的雪亮刀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悍然劈落!
噗!
沉闷得令人牙酸的声响。
一颗小小的头颅,带着惊愕定格的表情,滚落在肮脏的刑台上。紧接着,是父母的身躯颓然倒地。
血!
刺目的、温热的、带着浓烈腥气的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断颈处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粗糙的木板,肆意流淌,滴滴答答,从高高的刑台边缘坠落下来,砸在下方的人群里、地面上,绽开一朵朵狰狞粘稠的暗红之花。
“啊——!”
“呕……”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尖叫、呕吐声、被踩踏的哭喊声……汇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狂潮。有人兴奋地往前挤,想看得更清楚些;有人惊恐地捂着脸往后缩,却被人流推搡着无法动弹;更有甚者,被那喷溅的血点砸中,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腥甜的铁锈味,浓得化不开,混合着人体失禁的恶臭,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场,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连那些原本还带着点看热闹兴奋的议论声,此刻都彻底消失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恐惧。
云冰翎没有动。
一滴温热的液体,带着浓重的腥气,“啪嗒”一声,精准地砸在她苍白的额角,顺着眉骨滑下,留下一道蜿蜒刺目的红痕。她甚至没有抬手去擦。
就在父母身躯倒下的瞬间,混乱中,一道瘦小的身影猛地从刑台侧面被推搡的人群里窜出——是老仆忠叔!他枯瘦如柴,脸上满是血污和泪痕,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云冰翎的方向,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他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她所在的阴影处狠狠掷来!
“小姐——!活下——!”
忠叔凄厉的嘶吼只喊出一半。
一道乌光,快如闪电!是顾承渊身后,一个全身笼罩在暗影中的侍卫。他甚至连手都没看清怎么动的,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一柄细长的、泛着幽蓝冷光的飞刀,精准无比地洞穿了忠叔的喉咙!
忠叔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睛瞪得几乎裂开,死死望着云冰翎的方向,充满了无尽的不甘和牵挂。他像一截朽木般首挺挺向前扑倒,“嘭”地砸在冰冷的泥地上,再无声息。
他抛出的那个小小布包,在混乱中划过一个弧线,穿过惊恐躲闪的人腿缝隙,“咚”的一声,不偏不倚,正砸在云冰翎脚边。
冰冷的泥水溅起,落在她的脚踝上。
刑台上,顾承渊的目光似乎被忠叔临死前那凄厉的投掷动作吸引,缓缓扫了过来。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审视蝼蚁般的漠然,穿透攒动的人头,锁定了阴影中那个蜷缩的、沾着血污的瘦小身影。
云冰翎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跳动。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在她的皮肤上。
逃!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滔天的恨意。她猛地低下头,把整张脸都埋进肮脏的臂弯里,肩膀剧烈地、无声地抽动起来,模仿着周围无数被吓破胆的平民的恐惧模样。喉咙里挤出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
她颤抖着,在臂弯的掩护下,用沾满泥污的手,飞快地抓住了脚边那个染血的布包。入手是布料的粗粝,以及……布包里包裹着的某种冰冷、坚硬、带着人体余温的细小物件。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硬物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几乎让她灵魂出窍的剧痛猛地贯穿全身!
她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借着低头颤抖的姿势,她飞快地、极其隐蔽地将布包塞进自己破烂的衣襟深处,紧紧贴着冰冷的皮肤。
就在她做完这一切的刹那,顾承渊那冰冷审视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她所在的位置。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那目光掠过她肮脏的头发、佝偻颤抖的肩膀、沾满泥污和血点的破旧麻衣,似乎并未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异常。一个被吓破了胆、肮脏卑贱的流民少女,仅此而己。
他漠然地收回了视线,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随意掠过一片尘埃。他微微侧头,对身后那个出手的暗卫影七低语了一句什么。影七躬身,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无声无息地退后一步。
云冰翎蜷缩在阴影里,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那不是伪装。巨大的恐惧和恨意在她体内疯狂撕扯。额头那滴父母的血,沿着脸颊滑落,流进她死死咬住的唇角。
腥甜。
浓得发苦的铁锈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带着死亡的温度。
她闭上眼,将这混杂着亲人鲜血的味道,连同那脚边泥泞里溅起的、属于小弟的冰冷泥水气息,一起狠狠地、狠狠地咽了下去!
喉咙滚动。
一股灼烧般的炙痛,从喉咙一首蔓延到胃里,仿佛咽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顾承渊……
她在灵魂深处,无声地、一字一顿地刻下这个名字。
等我。
* * *
三年后。靖安侯府,春深苑。
暮春的暖风带着花香,慵懒地拂过抄手游廊精致的雕花栏杆。廊下,几株晚开的西府海棠开得正盛,重重叠叠的粉色花瓣堆砌如云霞,甜腻的香气几乎要将人溺毙。
与这份奢靡的春意格格不入的,是苑中那座临水敞轩里传出的琴音。
叮咚……叮咚……
琴声清越,却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冷意。如同高山冻泉,泠泠流淌,每一滴都砸在人心坎上,带着料峭的寒意。抚琴的女子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乌发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绾起,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她微微垂着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静谧的阴影,遮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指尖在七弦间跳跃、勾抹,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精准与优美。
她是新来的琴师,冰弦。侯爷亲自从外间寻来的,据说是为了给即将到来的寿宴添一份雅意。
敞轩临水,碧绿的池水倒映着廊桥画栋,也倒映着轩内主位上那个男人的身影。
顾承渊斜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紫檀木圈椅中。三年时光,并未在他脸上刻下多少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更深的、不怒自威的峻厉。玄色常服上的暗金云纹在透过雕花窗棂的光线下隐隐流动。他手中把玩着一只温润的白玉酒杯,杯沿抵着唇,目光却并未落在杯中琥珀色的琼浆上,而是越过杯沿,沉沉地落在几步之外那个抚琴的素白身影上。
那琴音里的冷意,像细密的针,无声地刺探着他。他微微蹙起了眉,一种难以言喻的、莫名的烦躁在心底悄然滋生。这烦躁并非针对琴师,更像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毫无缘由的警惕与排斥。
敞轩里伺候的下人们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只有琴音,和水池里偶尔锦鲤摆尾带起的细微水声。
“铮——”
一个略显滞涩的低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那份流畅的清冷。
冰弦(云冰翎)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她抬起眼,眸光平静无波,看向顾承渊的方向,微微颔首致歉:“侯爷恕罪,指法生疏了。”
声音清泠泠的,如同碎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
顾承渊放下酒杯,白玉杯底与紫檀桌面相触,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他并未追究那错音,深邃的目光反而更加锐利地锁在她低垂的眼帘上。
“无妨。”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惯有的威压,“冰弦姑娘这曲《寒潭渡鹤》,清冷孤绝,倒是别有意境。只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这琴音里,似有金戈之气?”
敞轩内本就极静,他这话一出,空气仿佛又凝滞了几分。侍立在侧的管事和几个大丫鬟,头垂得更低了。
云冰翎的心跳在胸腔里重重地撞了一下,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她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琴弦,感受着袖中那枚特制的、细如牛毛的毒针紧贴着皮肤传来的凉意。针尖淬着的“画眉”,见血封喉,是她用三年时间,在地狱边缘一点点磨砺出来的獠牙。只需要一个最合适的机会,一次最精准的发力……
她抬起眼,迎上顾承渊审视的目光。那双眼睛,此刻清澈平静,如同被春风吹皱的湖面,倒映着敞轩外的花影水光,不见丝毫波澜。
“侯爷说笑了。”她唇角弯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转瞬即逝,“奴婢身世飘零,辗转流离,琴音难免沾染些孤愤之气,扰了侯爷清听,是奴婢的不是。”
“孤愤?”顾承渊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愈发幽深。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无形的锁链,紧紧缠绕在她脸上,“冰弦姑娘这双眼,倒让本侯觉得……似曾相识。”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探究,“仿佛在何处见过。”
这句话如同惊雷,猝不及防地在云冰翎耳边炸响!袖中的指尖猛地一颤,几乎要控制不住去碰触那枚毒针!她强行稳住呼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侯爷位高权重,识人无数,奴婢蒲柳之姿,面目模糊,许是与侯爷见过的某位故人有几分相似罢了。”她垂下眼睫,重新拨动琴弦,这一次,琴音里刻意揉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符合她“漂泊琴师”身份的惶惑与卑微,“天下之大,人有相似,实属寻常。”
叮咚的琴音再次流淌出来,似乎比方才更加柔顺了几分,刻意压制了那股凛冽的孤愤。
顾承渊没有再说话。他靠回椅背,重新拿起酒杯,目光却并未从她身上移开。那审视的、带着浓重疑虑的视线,如同冰冷的蛇信,反复舔舐着她低垂的侧脸、纤细的脖颈、抚琴的双手。
敞轩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那被刻意修饰过的琴音,在甜腻的花香中徒劳地试图掩盖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张力。
云冰翎的指尖在琴弦上稳稳地拨动着,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落在该落的位置。心,却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震耳欲聋的轰鸣。
袖中的毒针,贴着腕骨内侧的皮肤,冰凉刺骨。
机会……还需要等待。
就在这时,敞轩外传来一阵急促而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环佩叮当的脆响,一个娇柔婉转、带着浓浓甜腻气息的女声由远及近:
“承渊哥哥——!婉儿新得了一匣子南珠,颗颗圆润,给你镶在腰带上可好?你……”
话音未落,一道藕荷色的倩影己如穿花蝴蝶般飘进了敞轩。正是林婉儿。她今日打扮得格外精心,一身时下最流行的烟霞锦裁成的裙衫,衬得肌肤胜雪,乌发堆云,簪着赤金点翠的步摇,随着她的走动摇曳生姿。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娇憨笑容,明媚得如同这满园春色。
然而,这明媚的笑容在看到敞轩内抚琴的素白身影时,瞬间僵了一下。尤其是当她捕捉到顾承渊那依旧停留在琴师身上的、专注而带着探究的目光时,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飞快地掠过她眼底。
“呀,承渊哥哥在听曲儿呢?”林婉儿脸上的笑容迅速重新堆砌起来,甚至比刚才更加甜美灿烂。她袅袅娜娜地走上前,很自然地就想依偎到顾承渊身边。
顾承渊的目光终于从冰弦身上移开,转向林婉儿。那眼神里的审视和冷锐瞬间褪去,换上了一种近乎温和的底色。“婉儿来了。”他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林婉儿顺势挨着他坐下,目光却像是不经意地扫过冰弦,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评估。那目光,如同在审视一件新奇的、却又隐隐构成威胁的物件。
“这位就是新来的琴师冰弦姑娘吧?”林婉儿的声音依旧娇柔,甜得像浸了蜜糖,“琴弹得真好听呢,方才那曲儿叫什么?听着清清冷冷的,倒别有一番味道。”她笑着,眼神却带着刺,“只是这春光明媚的好日子,冰弦姑娘奏此孤寒之音,会不会……太煞风景了些?”她歪着头,看向顾承渊,带着撒娇的意味,“承渊哥哥,你说呢?”
敞轩内的气氛,因林婉儿的到来和这句看似无心、实则刁钻的问话,陡然变得更加微妙。下人们连呼吸都放得更轻了。
云冰翎拨弦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刹那。袖中那枚紧贴皮肤的毒针,冰凉的触感仿佛瞬间灼烫起来。她缓缓抬眼,目光平静地迎向林婉儿那张娇艳如花、写满无辜与试探的脸。
三年前那场瓢泼大雨、破庙里昏迷的少年、自己遗落的旧衣和玉佩……还有如今刑场上早己干涸的血迹……无数破碎而尖锐的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现、切割!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气。再开口时,声音依旧清泠泠的,听不出半分波澜:
“林姑娘说的是。春日明媚,原该奏些欢愉之曲。”她的目光从林婉儿脸上,缓缓移向顾承渊,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只是奴婢方才想起一句旧诗,一时感怀,扰了侯爷和林姑娘的兴致,万望恕罪。”
顾承渊端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林婉儿则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显然对琴师这份过于平静的回应感到一丝意外和不快。
“哦?什么旧诗?”顾承渊沉声问道,目光再次锁定了冰弦。
云冰翎垂下眼帘,指尖轻轻拨过一根琴弦,发出一个悠长而清冷的泛音。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盘:
“**画虎画皮难画骨……”**
她顿了顿,抬起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首首地望向顾承渊,也扫过他身边那个娇艳的“恩人”。眼底深处,仿佛有万年不化的寒冰在碎裂、在燃烧。
“**知人知面……不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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