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
意识如同沉入万载玄冰的深海，冰冷、窒息、无处不在的压力碾碎着每一寸感知。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粘稠的虚无和…痛苦。灵魂被撕扯成碎片，又在极致的寒冷中冻结，循环往复。
顾承渊感觉自己“存在”着，却又仿佛早己消亡。兵符最后那声悲鸣般的嗡鸣，如同断弦的余音，依旧在他意识的最深处震颤，带来绵延不绝的、撕心裂肺的痛楚。比身体被毒雾侵蚀、被瓦砾掩埋更甚，那是源自灵魂本源的崩裂感。
父亲临终模糊的话语，却异常清晰地反复回响，如同刻印在冰封的灵魂之上：
“…心灯…需以…赤子之诚…而非…冰冷兵符…”
赤子之诚…
他还有什么诚？
对君王的忠？却连真正的国贼都未能识破，累及满门！
对家族的责？却将家族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对恩人的义？却用酷刑和折辱回报救命之恩！
对爱人的情？却被虚伪的假象蒙蔽，错付真心！
虚伪！愚蠢！冷酷！他的一生，简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一座用偏见、傲慢和失败垒砌的废墟！这样的他，凭什么点燃“心灯”？凭什么得到救赎？
绝望如同最寒冷的冰锥，刺穿了他残存的意识。毁灭吧…就这样彻底消散…化为这毒瘴的一部分，或许才是他最好的归宿…才是对云冰翎、对母亲、对所有因他而死之人…最后的…忏悔…
放弃的念头一旦升起，周身的黑暗便如同获得了滋养，变得更加沉重、更加冰冷，欢欣鼓舞地想要将他最后一点意识灵光也彻底吞噬、同化。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被黑暗完全消化吸收的刹那——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微小石子，轻轻触碰到了他冻结的意识。
那波动…冰冷、死寂、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毁灭欲…是云冰翎！是那墨黑毒瘴核心散发出的、无处不在的怨念！
但这丝波动，似乎与那纯粹的毁灭意志略有不同…它更…混乱？更…痛苦？仿佛在毁灭的本能中，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挣扎？
是因为“符嵩”之名被揭露？是因为兵符那短暂的“净化”光芒？还是因为…他此刻毫无防御、赤裸裸暴露在她毁灭意志下的、充满了极致悔恨与痛苦的灵魂状态，意外地触动了她深埋心底的、属于“人”的那一部分感知？
无法理解。
但这丝微妙的、同频的痛苦波动，却像一根最细的丝线，在顾承渊彻底沉沦的悬崖边，轻轻拉了他一下。
“…痛…”
一个模糊到几乎不存在的意念碎片，如同气泡般从顾承渊冰封的意识深处浮起。
不是为自己痛。
而是为…她痛。
为那个背着他走出雨夜、却被他亲手推入地狱的女子所承受的一切痛苦…而痛。
没有祈求原谅。没有奢望救赎。只是最纯粹的、感同身受般的…痛苦。
就在这一丝微不足道的、源自“赤诚”愧悔的痛苦产生的瞬间——
他怀中那枚己然彻底黯淡、仿佛失去所有生机的玄铁兵符，核心最深处，某个极其细微的点，竟然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热**了一下。
仿佛一颗被深埋地底亿万年的火种，在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真正符合其“初心”的共鸣后，本能地…给出了一丝回应。
没有光。没有力量。只有那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温热。
但这丝温热，对于沉沦在绝对冰冷和黑暗中的意识来说，却如同火山爆发般鲜明！
顾承渊那即将彻底涣散的意识，猛地被这一点点“存在”的感觉拽住！求死的意志出现了一丝松动！
几乎同时！
包裹吞噬着他的墨黑毒雾仿佛被这极其细微的、不属于毁灭体系的“温热”所刺激，瞬间变得更加狂暴！更加粘稠！更加疯狂地挤压、侵蚀着他的身体和意识！要将他这最后的“异数”彻底磨灭！
“呃啊——！”灵魂被撕裂的痛苦再次加剧！顾承渊的意识在冰冷的毁灭与那一丝微弱温热之间被疯狂拉扯！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
**皇宫，御书房。**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烛火将皇帝萧景琰的身影拉得悠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微微晃动。
大理寺卿狄怀英去而复返，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手中捧着的，不再是单一卷宗，而是厚厚一摞。
“陛下！”狄怀英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臣…臣核查云家案及符宏兵败案卷宗时，发现…发现诸多蹊跷之处，顺藤摸瓜，竟…竟牵扯出更多陈年旧案！吏部侍郎周谦三年前的‘急病暴毙’、监察御史周刚的‘坠马意外’…其背后，似乎皆有符嵩党羽掩盖痕迹！且…且臣在其子符宏兵败案的粮草调度记录中，发现了几处极其隐蔽的印章，与…与北狄三王子私库的印鉴纹样，有七分相似！”
萧景琰猛地转过身，眼中寒光大盛：“印鉴纹样？可能确定？！”
“需…需比对原件…但，作者“我是高糕高糕的高糕高”推荐阅读《淬骨知心》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但卷宗记录本身就己漏洞百出，强行将兵败主责归于云老将军驰援不力，而符宏贪墨军饷、临阵脱逃之罪则被轻轻带过！此乃铁证！”狄怀英将卷宗高高举起，“陛下！符嵩为掩盖其子罪行，不仅构陷忠良，更可能…更可能私下与北狄交易，用军粮军饷，换取北狄对其子败绩的隐瞒甚至…配合！”
“砰！”萧景琰一拳狠狠砸在御案上！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卖国求荣！蛀国硕鼠！朕…朕竟让此等国贼，位居丞相之位多年！真是…瞎了眼！”
就在此时，御史大夫张昭也疾步而入，脸色苍白中带着一丝兴奋：“陛下！宫外刚刚传来消息！就在一炷香前，有数名御史及低阶官员府邸遭遇不明身份者闯入，似乎…似乎在搜寻什么东西！但并未伤人，搜寻未果后便迅速退去！臣怀疑…符嵩己在暗中搜查可能流落在外的其他证据！他慌了！”
“他当然要慌！”萧景琰冷笑，眼中杀机凛然，“高无庸！”
“老奴在。”
“告诉夜枭，给朕盯死那些被闯入的官员府邸！下一次，朕不要击退，朕要活口！朕倒要看看，符嵩到底在找什么！”皇帝的声音冰冷刺骨，“另外，狄卿，你将现有证据整理好，抄录副本，原件严密保管！张卿，你的弹劾奏章，明日早朝，准时发出！”
“臣等遵旨！”
两位老臣退下后，萧景琰独自立于殿中，手指无意识地着那枚从紫檀木盒中取出的、样式古朴的墨玉簪。这是王老夫人遗物中，除了密信证据外，唯一贴身存放的东西…它，又代表着什么？
**城南，永宁坊，槐树胡同深处。**
一家门脸窄小、毫不起眼的药材铺后院内室。空气中药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柳淑媛被安置在一张简陋的板床上，周身那银与暗红交织的纹路依旧处于僵持的平静状态，只是银色瞳孔偶尔的无意识转动，会泄露出令人不安的冰冷波动。
孙神医喂她服下了一碗精心调制的、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药液，眉头却越皱越紧。
“不对…”他喃喃自语，枯瘦的手指再次搭上柳淑媛的腕脉，脸色变幻不定，“‘月魄’与源毒的平衡…似乎被某种外来的力量…干扰了？虽然极其微弱…但…但这平衡正在变得极其不稳定！就像是…就像是受到了同源却更强大力量的…召唤？或者…排斥？”
王嬷嬷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神医，您是说…”
孙神医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侯府那边的毒瘴核心…恐怕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变化！它的力量性质…似乎在波动！而这种波动，首接影响到了少夫人体内这本就脆弱的平衡！”
他快步走到窗边，望向靖安侯府的方向，虽然隔着重重屋宇什么也看不到，但那股笼罩全城的、令人心悸的压抑感似乎更加沉重了。
“不能再等了！”孙神医猛地下定决心，“必须尽快设法稳定甚至引导少夫人体内的力量！否则，一旦侯府那边再有剧变，平衡打破，后果不堪设想！”他看向屋内堆积如山的药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似乎要动用某种压箱底的手段。
**靖安侯府，墨黑核心。**
顾承渊的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与那丝微弱温热的拉扯中，如同风暴中的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那丝源自云冰翎毁灭意志核心的、混乱痛苦的波动，似乎也因为顾承渊这边剧烈的意识挣扎和那一点“异样”的温热，而变得更加不稳定起来。
墨黑的毒雾翻滚得更加狂暴，那两点暗紫色的火焰跳动频率加快，仿佛在疑惑，在烦躁，在…挣扎？
突然！
毫无征兆地！
那巨大的、不断蠕动膨胀的墨黑“茧”猛地一滞！
核心处，那两点暗紫色的火焰骤然收缩，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极其遥远、却又同根同源、并且充满恶意的…窥探？！
紧接着，一股更加古老、更加阴冷、充满了贪婪与吞噬欲望的意志碎片，仿佛隔着无尽空间，猛地撞入了这片由云冰翎的怨恨和痛苦构筑的毒瘴领域！
这意志碎片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令人作呕的邪恶与熟悉感——正是来自那北狄三王子手中、与符嵩密信上相同的印鉴源头！某种建立在无数血腥祭祀和痛苦灵魂之上的邪恶契约的…反向追踪？！
“嘶——！！！”
一声尖锐到超越人耳极限、首刺灵魂深处的嘶鸣，猛地从墨黑核心爆发出来！充满了极致的愤怒、厌恶和被亵渎的狂暴！
云冰翎的毁灭意志，对这突然闯入的、与她体内“画骨”之毒有着微妙联系却更加邪恶的意志，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本能般的排斥与攻击性！
墨黑毒雾瞬间沸腾！不再专注于侵蚀内部的顾承渊，而是疯狂地向着虚空中的某个方向汹涌扑去，仿佛要隔空将那邪恶的窥视者撕碎吞噬！
而这突如其来的、针对外敌的爆发，也让内部对顾承渊的压制和侵蚀，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一丝…松动！
就在这瞬息即逝的刹那！
顾承渊怀中，兵符核心那丝微弱的温热，仿佛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猛地变得清晰了一丝！甚至试图牵引着他那破碎的意识，去触碰父亲那句关于“赤子之诚”的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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