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最深处的阴冷潮湿，并未因窗外偶尔透入的一丝天光而减少半分。符嵩蜷缩在铺着薄薄干草的石板上，昔日权倾朝野的右相，如今不过是个穿着囚服、浑身散发着绝望腐朽气息的待死老者。他花白的头发散乱，眼神浑浊，嘴里反复念叨着无人能听清的呓语，时而是恶毒的诅咒，时而是卑微的乞怜。
沉重的铁门被打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皇城司指挥使狄青一身玄色官袍，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捧著文书的录事。
“符嵩。”狄青的声音在狭小的囚室内回荡，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陛下有旨，着你即刻画押确认罪状。”
录事将厚厚一叠罪状文书展开在符嵩面前，上面罗列着他结党营私、贪墨军饷、构陷忠良、乃至通敌卖国的累累罪行，证据确凿，细节详尽。
符嵩浑浊的眼睛抬起，看到那些字句，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猛地扑过去想要撕扯，却被狄青轻易一脚踹开。
“不！这些都是污蔑！是构陷！老夫要见陛下！老夫对朝廷有功！”他嘶哑地嚎叫着，如同濒死的野狗。
狄青眼中只有厌恶：“功？你的功，就是让北境三年不得安宁，让忠魂含冤莫白，让国库蛀空！画押！”
两名强壮的狱卒上前，粗暴地抓住符嵩的手，蘸了红泥，强行在那罪状末尾按下了手印。
鲜红的手印，如同判决的烙印。
符嵩彻底下去，眼神涣散，口中只剩下无意义的嗬嗬声。
狄青收起罪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陛下开恩，念你曾为朝廷效力，赐你全尸。毒酒、白绫，你自己选一样吧。”
说完，不再多看一眼，转身离去。铁门再次重重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三日后，罪臣符嵩于天牢“畏罪自尽”的消息传遍朝野。其党羽或被问斩，或被流放，或被贬为庶民，盘踞朝堂多年的庞然大物，在皇帝萧景琰雷厉风行的铁腕下，短短时日便被连根拔起，京城内外为之一肃。
**金銮殿，朝会**
“……北狄狼主闻听符嵩伏诛，边境粮草军械恢复供给，竟再次蠢蠢欲动，近日来连番骚扰我边境哨所，劫掠边民，气焰嚣张！”兵部尚书出列，面色凝重地禀报。
龙椅上，萧景琰面色沉静，但指尖微微敲击龙案的动作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符嵩虽除，但留下的烂摊子巨大，尤其是北境防务，经此一劫，己是千疮百孔，军心浮动。
“北狄欺人太甚！”一员老将怒声道，“陛下，当立刻发兵，予以痛击！”
“不可！”户部尚书连忙出列，“陛下，国库空虚，粮草转运艰难，此时贸然大规模用兵，恐非良策啊！”
朝堂之上，主战与主守两派再次争论起来。
萧景琰抬手，制止了争吵。他的目光扫过文武百官，最终缓缓开口：“北狄之患，根深蒂固，非一战可定。然，示弱纵容，亦非良策。当务之急，是稳守边境，重整军备，恢复我边军士气！”
他的目光投向武官队列，虽然顾承渊不在，但靖安侯一系的老将们依旧在列。
“靖安侯顾承渊，”萧景琰的声音清晰传来，“虽重伤未愈，然其忠勇，国之干城。即日起，加封其为镇北大将军，总领北境三州一切军务，赐虎符，便宜行事！”
此言一出，满朝微惊。镇北大将军，这可是实权极大的封号，非皇帝极度信任者不能授予。看来陛下是要全力倚重顾家，稳定北境了。
“然，顾卿伤势沉重，需时日调养。”萧景琰话锋一转，“着其副将罗锋，暂代行镇北大将军职权，即刻奔赴北疆，整饬防务，安抚军心，若有小股狄寇犯边，坚决击之！待顾卿康复，再亲赴边关，坐镇指挥！”
“陛下圣明！”众臣齐声应和。此安排既显示了朝廷对北境的重视，也给了顾承渊恢复的时间，可谓稳妥。
**城西大营**
圣旨很快传到了顾承渊的病榻前。
传旨太监宣读完毕后，将虎符和任命文书恭敬地放在床边。
顾承渊挣扎着想要起身接旨，被亲兵按住。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己多了几分往日的神采，只是深处那抹痛苦与忧虑未曾散去。
“臣…顾承渊，领旨谢恩！”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请公公回禀陛下，臣必尽快痊愈，前往北境，不负皇恩，不负…父亲与北境将士在天之灵！”
提到父亲，他的声音微微哽咽，眼中闪过痛楚。
传旨太监宽慰几句后便告辞离去。
帐内只剩下顾承渊和几名心腹亲兵。
“侯爷，您的身体…”一名亲兵担忧道。
“无妨。”顾承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己是一片锐利，“罗锋性格勇猛，但略显急躁，需有人辅佐。立刻替我修书数封，一封给罗锋，令他稳扎稳打，以巩固防线、清剿内奸为首要，切勿贪功冒进；另一封给北境旧部，令他们全力协助罗将军；最后一封…给陛下，谢恩，并陈述我对北境防务的一些浅见。”
他强撑着精神，口述信件内容，思路清晰，对北境地形、狄寇习性、军备调配了如指掌，仿佛这三年来的沉沦并未磨灭他深入骨髓的将略。
亲兵迅速记录，心中敬佩不己。侯爷，终究是那个曾经闪耀北境的将星。
写完信件，顾承渊己是冷汗淋漓，虚弱不堪。但他依旧坚持看着信件被密封送走，才疲惫地合上眼。
**北境，风陵渡军镇**
副将罗锋身材高大，面庞黝黑粗糙，此刻正站在简陋的演武台上，看着下方虽然队列整齐，却难掩疲惫与惶然的士兵们。符嵩克扣粮饷、安插亲信、打压边军，留下的负面影响太深了。
他高举刚刚收到的虎符和任命文书，声如洪钟：“兄弟们！朝廷没有忘记我们！陛下没有忘记我们！符嵩老贼己伏诛！粮草军械不日即到！侯爷虽暂未能亲至，但己擢升镇北大将军，总领北境军务！命我等整军备武，严守边关！让那些狄狗看看，我大胤边军，脊梁还没断！”
士兵们沉寂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压抑己久的欢呼声！符嵩倒台，粮草将至，尤其是顾承渊被重用的消息，如同给干涸的土地注入了甘泉，让低迷的士气为之一振！
“侯爷要回来了吗？”有老兵激动地问。
罗锋大声道：“侯爷正在康复！我等需替侯爷守好这里！从今日起，重整哨探，加固营垒，操练起来！让狄寇有来无回！”
“有来无回！有来无回！”校场上，吼声震天。
**京城，靖安侯府（修缮中）**
柳淑媛站在刚刚清理出来的庭院里，仰头望着北方的天空。那里，是她丈夫即将奔赴的方向，也是无数人埋骨之地。
王嬷嬷拿着一件披风走来，轻轻为她披上：“夫人，天凉了。”
柳淑媛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问道：“嬷嬷，北边…很冷吗？”
王嬷嬷叹了口气：“听说苦寒得很，风像刀子一样。”
柳淑媛沉默了片刻，冰封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情绪极艰难地挣扎了一下，最终却还是归于沉寂。她拢了拢披风，转身走向内院，声音飘来：“库房里还有些上好的皮料，找出来，送去军营吧。”
王嬷嬷愣了一下，随即眼眶微热，连忙应道：“是，夫人！”
**深山密窟**
云冰翎（枯荣毒株）站在密窟出口，望着远处层峦叠嶂的山脉。她换上了一身鬼医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简单布衣，长发随意披散，眉心的暗紫印记在天光下若隐若现。
鬼医站在她身后，嘶哑道：“打算离开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去何处？”
“不知道。”她的回答依旧平淡，“走走，看看。”
鬼医发出低沉的笑声：“很好。记住，活下去，感受这世间的一切。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若遇麻烦，或觉得无趣了，可回来寻我。”
云冰翎没有再回答，只是迈开脚步，赤足踏过粗糙的石砾和枯枝，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深处，方向…似是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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