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朔风卷地。
狼居胥山脚下的狄寇大营灯火通明，巡夜的士兵队伍比往日多了近一倍，盔甲碰撞声与沉重的脚步声在寒冷的空气中回荡，夹杂着偶尔传来的、被邪石能量影响后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和低吼。营地上空，那无形的**混乱**与**暴戾**气息越发浓郁，几乎凝成实质，令人窒息。
云冰翎立于黑暗的山脊之上，周身气息与冰冷的岩石、呼啸的寒风融为一体，即便最敏锐的狄寇哨兵，也难以察觉分毫。她紫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下方那座守卫最为森严的巨大营帐——邪石能量的核心源头。
帐房先生钱明的身影，方才再次进入了那里。
她的意识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冷静地处理着所有信息碎片。
鬼医…师父…
这个称呼在她心中掠过，不带丝毫温情，只余绝对的理性审视。南疆虫蛹，旨在寄生与控制，追求的是对生命形态的扭曲与重塑；北境黑石，激发生物最原始的杀戮与毁灭欲望，更像是一种大规模的能量催化与污染试验。
目的为何？
绝非单纯的破坏。鬼医行事，看似癫狂混乱，实则每一步都隐含深意，甚至多重算计。他似乎在搜集、研究并试图驾驭这种弥漫于天地间的**混沌**能量。南疆与北境，一南一北，同时出现两种同源却不同表现形式的邪物，绝非巧合。
是了…战争。
大规模、高强度、持续不断的战争与杀戮，所产生的负面情绪与生命能量的非正常消散，是否正是这种**混沌**能量最佳的滋养温床？或者，他需要借助战争这个巨大的“熔炉”，来淬炼、提纯、甚至…孕育某种东西？
那黑石核心的暗红血肉，虽低等粗糙，但其蕴含的那丝“枯荣血”般的寄生侵蚀特性，指向了一种可能性——鬼医或许在尝试制造一种能够大规模感染、并高效转化生命能量的“种子”或“媒介”。
北狄蛮勇，崇尚力量，易于被煽动和控制，正是绝佳的试验场。而那个失踪的帐房钱明，以及符嵩的冰髓膏…冰髓膏能压制炎阳宝玉的灼热，其性极寒，与这北境的严寒，与那黑石的阴邪，是否存在着某种吸引或共鸣？
钱明带来的，或许不仅仅是黑石的线索或样本，很可能还有…冰髓膏的残渣，或者某种能吸引、诱导黑石能量活跃的“药引”？
无数线索在她绝对冷静的意识中交织、碰撞、推演，逐渐勾勒出一张庞大而危险的阴谋网络。鬼医的棋局，远超她之前的预估。他不仅仅是在报复大胤，不仅仅是在针对顾承渊或她，他似乎在谋划着某种…更宏大、更恐怖的东西。
而北境，只是他棋盘上的一个重要角落。
必须阻止他。至少，要打断他在这里的布局。
眼下，那个钱明，是关键。
云冰翎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自山脊滑落，如同融入夜色的一片薄雾，避开一队队巡逻的狄寇，朝着那座核心营帐潜去。
**风陵渡军镇，外围哨塔**
两名年轻的士兵紧握着手中的劲弩，手指因用力而发白，目光死死盯着远处黑暗的荒原。寒风刮过哨塔，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鬼哭。
“狗剩，你…你怕吗？”稍矮一些的士兵声音有些发颤，他叫王二毛。
旁边被叫做狗剩的士兵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怕…怕个球！罗将军说了，遇到那种发疯的狄狗，远远地用弩箭射他娘的！别让他们近身就行！”
“可…可要是箭射不死呢？我听回来的斥候兄弟说，那些狄狗…肠子流出来了都还能跑…”王二毛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恐惧。
狗剩沉默了一下，想起了白天抬回来的那些同袍尸体，伤口发黑，死状凄惨。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这北境的寒风。
“那就射他的头！射他的心口！总能射死！”狗剩咬着牙，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罗将军和皇城司的大人们肯定很快就能找到对付那些鬼东西的办法！我们…我们只要守好这里就行！”
王二毛不再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弩机，眼睛瞪得大大的，试图看穿那令人不安的黑暗。空气中，似乎总是隐隐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烦意乱的腥甜气味。
**京城，靖安侯府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顾承渊苍白而疲惫的脸庞。他又一次咳醒了，胸肺间如同塞满了冰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的寒意。
桌案上，除了北境的加急军报，还多了一封来自龙虎山玄诚真人的回信。信上字迹苍劲，却透着一股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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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渊放下信件，指尖冰凉。
极寒阴性能量…冰髓膏…邪石…
线索似乎串起来了，却指向一个更令人不安的方向。符嵩的冰髓膏从何而来？与这邪石，与北狄，与那个神秘的鬼医，究竟有何种联系？
“侯爷。”狄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急促。
“进。”
狄青推门而入，脸色凝重：“侯爷，北境最新消息。罗锋将军组织了几次突袭，成功焚毁了两处疑似存放邪石的小型据点，但我方斥候伤亡很大。那种邪石能量似乎能轻微影响人的神智，让人变得易怒嗜杀，兄弟们在靠近后很容易失控。而且…而且皇城司的特殊小队，在途中遭遇了不明高手的伏击，虽击退了对方，但行程被耽搁了，至少还要三天才能抵达风陵渡。”
顾承渊的心猛地一沉。局势正在恶化。
“通知我们潜伏在北狄王庭的人，不惜一切代价，查清‘圣石’的来源和运输路线。还有，重点查一个叫钱明的中原人，原符嵩府上的帐房，他现在很可能就在狄寇大营。”顾承渊的声音嘶哑却坚决，“另外，将玄诚真人的回信抄录一份，加急送往北境，交给罗锋，让他试试道门法咒是否有效。”
“是！”狄青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侯爷，夫人方才又咳血了，叶姑娘用了新配的药，似乎能缓解一些，但…”
顾承渊闭上眼，挥了挥手。狄青无声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一边是岌岌可危的北境防线，一边是病入膏肓的发妻，还有那隐藏在迷雾中、操控着一切的可怕对手…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他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压垮。
云冰翎…你现在又在何处？是否…找到了线索？
**狄寇大营，核心营帐内**
钱明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玉盒，盒中是一小撮散发着微弱寒气的白色膏体，正是冰髓膏的残渣。他将其恭敬地呈给那位主持仪式的狄寇老萨满。
“萨满大人，这是…‘鬼医大人’吩咐的，‘圣石’若需进一步激发活性，可辅以此物。”钱明低着头，不敢看中央那块不断散发着邪异能量的巨大黑石。即使隔着距离，他依然感到心慌意乱，浑身发冷。
老萨满脸上的皱纹如同干裂的树皮，他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冰髓膏，鼻子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嗯…狼神喜欢的味道…冰冷…纯粹…”
他接过玉盒，用枯瘦的手指沾了一点冰髓膏，然后缓缓涂抹在那块巨大黑石的表面。滋…一声轻微的声响，冰髓膏迅速被黑石吸收，紧接着，黑石中心那暗红色的光芒骤然明亮了几分，搏动得更加有力，散发出的黑红色煞气几乎浓郁如血！
帐内所有的狄寇萨满和士兵都发出了兴奋的低吼，贪婪地吸收着那变得更加狂暴的能量，眼神中的赤红之色大涨。
钱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后退一步，差点在地。他只觉得一股暴戾的杀意莫名地从心底涌起，让他想要撕碎眼前的一切，但他更多的是恐惧，对这股力量的恐惧。
万夫长满意地大笑起来，重重拍着钱明的肩膀：“好！好东西！钱先生，你立了大功！等打下了风陵渡，赏你十个中原美女，一百头牛羊！”
钱明勉强挤出笑容，连声道谢，后背却被冷汗浸湿。他只盼着这一切快点结束。
就在这时，营帐角落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细微地动了一下。如同微风拂过，连灯火都未曾摇曳。
但云冰翎的目光，己经锁定了钱明，以及他怀中那个刚刚收起、还残留着一丝冰髓膏气息的空玉盒。
确认了。
冰髓膏，果然是关键“药引”。
她的身影如同鬼魅，在阴影中再次无声无息地退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下一步，不是打草惊蛇，而是…等待最佳的时机，截断这条输送“药引”的线，或者…顺藤摸瓜。
营帐外，寒风更厉，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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