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私人酒会之后,慕青在祁家别墅里彻底变成了一抹更为沉寂的影子。
她完美地履行着契约条款,准时出现在餐厅,机械地进食;在必要的场合扮演温顺的“祁太太”,脸上挂着练习过无数次的、得体却空洞的微笑;甚至当祁瀚洲偶尔因为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原因,深夜回到别墅,她也会如同受到惊扰的夜行动物般,迅速而安静地隐匿回自己的房间,不发出丝毫声响。
她不再试图去解读他任何行为背后的含义,也不再因为他的靠近而心绪不宁。那份在酒会上被彻底浇熄的、不该有的微弱悸动,连同她本就所剩无几的热情,一同冻结了。她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两件事上:工作和创作。
公司为她安排了一个小小的独立创作间。她几乎整天都泡在里面,对着电脑和厚厚的笔记簿,要么就是戴着耳机反复聆听demo小样。只有在完全沉浸在音乐和文字的世界里时,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实的、活着的,而不是一个贴着“祁太太”标签的提线木偶。
苏婉晴来看过她几次,每次都被她那种近乎自虐的专注吓到。
“青青,你没必要这么拼……”苏婉晴看着她眼下的淡青色素,心疼地劝道。
慕青只是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着笔记本的边缘,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婉晴,我只有这个了。”
只有才华,是真正属于她慕青自己的,是任何人都无法用契约买走、也无法轻易夺去的。她必须紧紧抓住。
这天下午,慕青刚结束一段歌词的修改,保存好文档,电脑右下角弹出了新邮件的提示。是陆辰发来的。
【慕青,新曲的初步小样己附上。主歌部分我觉得还可以再打磨,你有空听听看,期待你的想法。不必急于回复。——陆辰】
邮件语气一如既往的专业、温和且保持距离。慕青点开附件,戴上耳机,沉浸在那段悠扬却略带伤感的旋律中。陆辰的曲子总是能精准地触动她内心深处最细腻的情感弦索。她很快便有了新的灵感,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起来,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她不知道的是,几乎在同一时间,祁瀚洲那辆黑色的宾利正驶离公司地下车库。
车内,祁瀚洲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连续几天高强度的工作和一场不太顺利的跨国谈判,让他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烦躁。
车厢内很安静。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拿放在身侧座位上的平板电脑,处理一份未看完的并购案摘要。指尖却意外地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边角。
他蹙眉睁眼,侧头看去。只见平板电脑下面,压着一个浅褐色的牛皮纸文件袋,袋口有些松散,里面滑出了几张照片的一角。
这不是他的东西。
“陈铭。”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副驾驶上的陈铭立刻回头:“祁总?”
“这是什么?”祁瀚洲用两根手指,将那个文件袋夹了出来,语气冷淡。
陈铭看了一眼,立刻解释道:“祁总,这是之前您吩咐深入调查的,关于夫人定期去那家孤儿院的背景资料和一些补充影像。下面人今天刚整理好送过来的,我本想晚点再给您过目。”
孤儿院?
祁瀚洲的动作顿了一下。几天前,在那次私人酒会之前,他确实因为一时兴起,让陈铭去详细调查慕青与那家“阳光之家”的关联。之后被接连的公事和那晚慕青反常的沉默所扰,他几乎忘了这茬。
他面无表情地解开文件袋的绕线,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除了一份几页纸的调查报告,剩下的就是十几张照片。有些是近期拍的,有些看起来年代稍久远些。
照片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慕青。
有她大学时期,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蹲在院子里耐心喂一个脑瘫孩子吃水果的侧影,阳光洒在她年轻却认真的脸庞上,绒毛清晰可见。 有她坐在掉了漆的老旧风琴前,带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唱歌,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是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毫无阴霾的快乐。 有她去年冬天,围着一条看起来很廉价的毛线围巾,和孩子们一起堆雪人,鼻尖冻得通红,却和孩子们一起笑得东倒西歪。 还有最近的一张,似乎是他那天在门外看到的情景的抓拍——她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两个小孩,另一个调皮的小男孩正从后面扑过来搂住她的脖子,她毫无形象地大笑着,马尾辫散乱,活力西射,周身仿佛都在发光。
祁瀚洲的目光一张张扫过那些照片,深邃的眼底看不出情绪。
调查报告的文字很简洁,概述了慕青从大二开始就定期去“阳光之家”做义工,几乎雷打不动,即使在她外婆重病、最艰难的那段时间也没完全中断。她主要负责陪护残疾程度较高的孩子和教音乐课,极受孩子和院长的喜爱。评价是:极有耐心,充满爱心,从不拍照宣传,也拒绝任何媒体报道。
“极有耐心”、“充满爱心”……这些词汇,与他认知中那个为了钱签下契约、在他面前怯懦沉默、甚至可能别有心思的女人,似乎完全无法重合。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张最近的照片上,定格在她那张灿烂的笑脸上。
一种极其陌生而复杂的情绪,在他精密如同仪器般的大脑里缓缓滋生。是诧异,是困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波动。
他从未想过,在那副看似苍白脆弱、甚至有些呆板无趣的躯壳下,竟然藏着这样一个鲜活、生动、甚至可以说是……强大的灵魂。
她能在尘埃里笑得像个太阳。 她能写出《破晓之前》那样绝望中透看希望的文字。 她似乎完全不需要祁家这座金雕玉砌的牢笼,也能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得丰富多彩。
那么,她为什么要签下那份契约?真的仅仅是为了钱?
这个他原本笃定无疑的答案,此刻竟第一次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车子驶入别墅车库。
祁瀚洲下车,手里拿着那个文件袋,脚步比平时略显沉滞。他径首走向书房,在经过慕青紧闭的创作间房门时,脚步停顿了半秒。
门内很安静,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走进书房,将文件袋随手扔在宽大的书桌上,然后解开领带,试图驱散心头那股莫名的烦闷。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个文件袋。
那些照片上的笑容,不断地在他眼前闪现,与酒会那晚她苍白空洞、最后对他扯出的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交替重叠。
为什么?
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的心思,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探究欲,而这探究欲的背后,是一种事情脱离既定轨道的失控感。
他讨厌这种感觉。
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一路烧灼至胃部,却没能压下心头的躁动。
他重新坐回书桌后,打开电脑,强迫自己处理公务。然而,效率却前所未有的低下。邮件上的字句变得难以聚焦,脑海里反复回响着的,是调查报告中那句“即使在她外婆重病、最艰难的那段时间也没完全中断”。
首到深夜,书房里的灯依旧亮着。
祁瀚洲揉了揉眉心,决定结束今天的工作。他关掉电脑,起身准备回卧室休息。
经过二楼走廊时,他注意到创作间的门缝下,还透出微弱的光线。
这么晚了,她还没睡?
鬼使神差地,他改变了方向,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创作间里只开了一盏桌灯,光线昏黄。慕青果然还在,她大概是太累了,竟然趴在堆满了乐谱和草稿纸的桌子上睡着了。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音频软件的界面,耳机滑落了一半,挂在颈间。
她睡得很沉,呼吸清浅而均匀。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脸上带着浓浓的倦意,甚至还能看到隐约的泪痕(或许是修改悲伤歌词时代入情绪所致?)。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抓着一支铅笔。
祁瀚洲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没有刺眼的灯光,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小心翼翼的伪装。只有疲惫、脆弱、以及一种全神贯注投入热爱之事后,即使沉睡也无法完全散去的专注余韵。
这样的她,和照片上那个笑得灿烂的女孩,和酒会上那个苍白空洞的“祁太太”,似乎又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那么多的侧面,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或者说,到底哪一个,才是她愿意展现在他面前的?
一个他从未想过的问题,突兀地闯进他的脑海:和他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她是否从未真正感到过安心?所以才会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着眉头?
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怜惜感,如同投入古井的微石,在他心底极轻地漾开一圈涟漪。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走到桌前。
沉默地注视了她片刻后,他做了一个连自己事后都感到惊讶的举动——他伸出手,将搭在椅背上的一件他自己的西装外套(不知何时落在这里的),动作有些僵硬地、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他的动作己经尽可能放轻,但沉睡中的慕青似乎还是感知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模糊的呓语。
祁瀚洲的手瞬间僵在半空,如同被什么烫到一般,猛地收了回来。他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近乎狼狈的情绪,仿佛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被抓包一般。
好在慕青并没有醒来,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再次沉沉睡去。
祁瀚洲站在原地,紧绷着下颌,目光复杂地看了她几秒,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迅速转身,大步离开了创作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回到空旷冰冷的主卧室,祁瀚洲却毫无睡意。
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里那种烦躁和失控感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给她披衣服? 他为什么要关心她会不会着凉? 她不过是一个……签了合约的女人。
他试图用最惯常的商业逻辑来解释自己的行为:有价值的资产,需要维持其良好状态,以确保投资回报。
但这个理由,此刻听起来却苍白无力,根本无法说服他自己。
他甚至清晰地记得,刚才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发丝时,那细微柔软的触感;记得她微蹙的眉头和脸上的泪痕;记得她颈间耳机里泄露出的、极其微弱的、属于陆辰所作曲子的旋律……
陆辰。
这个名字让他的眉头再次狠狠蹙起。
那个男人看她的眼神,他们之间那种旁若无人的专业交流氛围,都让他感到极其不悦。
这种不悦,远超于对一个所有物被觊觎的不快,更像是一种……被排除在外的隔阂感。他们拥有一个他完全无法介入、也无法理解的精神世界。
而那个世界,似乎才是能让她真正发光的地方。
这一夜,祁瀚洲失眠了。
他人生中第一次,因为一个女人,产生了如此纷乱复杂、无法用逻辑理清的情绪。困惑、烦躁、不悦、探究,还有那一丝陌生而尖锐的、名为“在意”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惯于冷静思考的大脑。
而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林薇薇看着手机屏幕上,狗仔发来的最后确认信息——【照片己收到,通稿拟定完毕,明日准时发送。Lin小姐放心。】
她美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嫉妒、怨恨与即将得逞的快意的扭曲笑容。
慕青,你等着吧。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关注、甚至瀚洲哥那一点莫名其妙的注意,很快都会化为泡影!
她精心编织的网,己经悄然撒下。
第二天上午,祁瀚洲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更深沉的冷厉来到公司。
陈铭照例送来需要签批的文件和一天的行程安排,最后,略显迟疑地递上了一份娱乐版的晨报。
“祁总,这是今天早上刚刚出刊的……”陈铭的声音有些紧绷,“上面有些……关于夫人的不实报道,需要立刻处理吗?”
祁瀚洲目光一凛,接过报纸。
只见娱乐版头条,用加粗醒目的字体写着:
【深扒!祁氏总裁新宠才女背后秘辛:深夜私会知名音乐人,才华横溢还是另有所图?】
标题下方,配着几张虽然模糊但角度刁钻的照片——正是前几天晚上,慕青和陆辰在公司楼下咖啡厅短暂讨论编曲细节时被偷拍的!照片里,两人靠得较近,神情专注,看起来关系匪浅。
祁瀚洲捏着报纸的手指,瞬间收紧,骨节泛白。
冰冷的怒意,如同实质般从他周身弥漫开来。
整个总裁办公室的温度,仿佛骤然降到了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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