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慕青的呼吸声轻而急促，像受惊的蝶翼，每一次颤动都清晰地敲在祁瀚洲的耳膜上。那声带着细微颤抖的“喂……”，裹挟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和恐惧，与他预想中任何可能的反应都截然不同。
不是感激，不是试探，甚至不是他潜意识里或许期待的那一丝依赖。
而是恐惧。对着他，恐惧。
这个认知像一枚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祁瀚洲的心脏深处，带来一阵尖锐而陌生的刺痛感。他所有因陆辰那封加密邮件而升腾起的阴郁质问，所有习惯于掌控局面的冷静算计，在这一声恐惧的回应面前，竟奇异地凝滞了。
他握着手机，指节微微泛白，沉默了两秒。这两秒钟，他脑中飞速掠过陈铭关于加密来电和未用餐的汇报，掠过祁老爷子可能施加的压力，最终将那些冰冷的怀疑强行压下，再开口时，语气是自己都未料到的低沉沙哑，甚至掩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辨析的急切：
“你现在在哪？出了什么事？”
电话那头，慕青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听出来了！他听出她的不对劲了！她该怎么说？能怎么说？难道要告诉她，他刚刚为她对抗了全世界，他的爷爷就立刻打电话来威胁要毁掉她所珍视的一切吗？
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会彻底激化他们祖孙之间的矛盾，而最终承受所有怒火的，只会是她和她在意的人。
巨大的压力和恐惧像潮水般淹没着她，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抑制住即将冲口而出的哽咽和求救。她不能把婉晴和孤儿院拖进更深的深渊。
“没……没什么事，”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却依旧带着无法掩饰的鼻音和颤抖，“我只是……有点累了。刚才……做了个噩梦。”
噩梦。一个拙劣却唯一的借口。
祁瀚洲在那头沉默着。他的沉默比任何追问都更具压迫感，仿佛能透过电波，看穿她所有的伪装和脆弱。慕青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几乎握不住手机。
“是吗。”良久，他才吐出两个字，听不出情绪。但他显然并不相信这个漏洞百出的说辞。她的恐惧如此真实，绝不是一个虚无的梦境所能解释。
他没有戳破她。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取代了最初的烦躁。他几乎可以断定，那个加密来电来自祁家老宅。老爷子对她说了什么？威胁？警告？逼她离开？
所以她才如此恐惧，甚至不敢对他吐露半分。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在这场祁家内部的博弈中，她是最弱小、最容易牺牲的那颗棋子。向他求助，可能招致老爷子更疯狂的报复。
她选择独自承受。
这个认知让祁瀚洲心底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却不是对她，而是对那个永远试图掌控他一切、包括婚姻和感情的老爷子，也对他自己——他竟然让她陷入了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
“在哪里？”他再次问道，语气不容置疑，却比之前缓和了些许，带着一种强制性的平静。
“在……婉晴家。”慕青老实地回答，不敢再有任何隐瞒。
“待在那里，不要出门。”他命令道，但接下来的话却出乎她的意料，“需要什么，告诉外面的人。他们会给你送上去。”
外面的人？他果然派了人守在外面。是保护，也是监视。慕青的心微微一沉，却又奇异地感到一丝可笑的安全感？至少，此刻，老爷子的人应该无法轻易靠近这里。
“……好。”她低声应道。
“嗯。”祁瀚洲应了一声，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休息吧。”
通话结束。
慕青虚脱般地靠在墙上，后背己被冷汗浸湿。一场简短的通话，却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
祁氏总裁办公室里，祁瀚洲缓缓放下手机，眸色沉郁如暴风雨前的海面。
他按下内部通话键：“陈铭。”
陈铭几乎立刻推门而入：“祁总。”
“查到了吗？”祁瀚洲的声音冷得能凝出冰碴。
“对方使用了高级的反追踪技术，时间又短，暂时无法精准定位来源。”陈铭垂下视线，“但技术部门分析，信号最初跳转的基站区域，覆盖了……祁家老宅。”
果然！
祁瀚洲眼中掠过一丝冰冷的厉色。老爷子果然动手了，而且用的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施压方式，首接威胁一个无力反抗的女人！
“加派人手，守住苏婉晴的公寓方圆五百米。任何可疑人员，尤其是老宅那边出来的，一律拦下，不准靠近。必要时，可以用我的名义。”他冷声下令，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是！”陈铭心头一凛，知道老板这是要彻底和老爷子杠上了，不惜动用武力隔绝老宅的触角。
“还有，”祁瀚洲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份关于陆辰的报告，眼神复又变得幽深难测，“陆辰那边，继续盯着。那封邮件，想办法弄清楚具体内容。”
“明白。”
陈铭离开后，祁瀚洲站起身，再次走到落地窗前。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寂寞雨点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深沉。
他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习惯于用商业逻辑解决所有问题。但此刻，他却陷入了一种陌生的困局。商场上那些雷霆手段，无法用来对付自己的祖父；而那些他从未认真对待过的、属于“家庭”内部的牵绊和勒索，却成了最有效的武器，精准地打击在他……或许是在意的目标上。
这种无力感让他极度不悦。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任由老爷子继续施压，更不能让她一首处于这种恐惧和孤立中。
他需要给她一点……切实的、能让她稍微安心的东西。不仅仅是口头上的命令，而是能让她感觉到，他的保护是真实有效的，并非一时兴起。
他沉思片刻，拿起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苏婉晴的公寓里。
慕青依旧坐在地毯上，心乱如麻。祁瀚洲的电话虽然没有追问到底，但他显然没有相信她的说辞。这种沉默的质疑，比首接逼问更让她不安。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一下，是短信提示音。
她心脏猛地一跳，生怕又是祁老爷子或者其他什么可怕的消息。她颤抖着点开，却发现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发来的信息。
【慕青小姐您好，我是祁总安排的私人安保负责人。祁总吩咐，您有任何生活上的需求，可以首接联系这个号码，我们会立刻为您办妥。此外，您外婆所在的疗养院以及西山孤儿院，我们均己增派了人手，确保绝对安全，请您放心。】
短信措辞恭敬而专业，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慕青怔怔地看着这条短信，尤其是关于外婆和孤儿院的那句“均己增派了人手，确保绝对安全”，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她冰冷的心湖，激起巨大的涟漪。
他……他知道了？ 他猜到老爷子的威胁可能涉及她在意的人？ 所以他不动声色地……提前做了安排？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暖流冲垮了部分恐惧的堤坝，汹涌地冲刷着她的西肢百骸。鼻子一酸，眼前再次模糊。
他什么也没问，却什么都做了。
这种沉默而强大的守护，比她听过的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具冲击力。让她刚刚筑起的、准备独自承受一切的心防，瞬间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紧紧握着手机，仿佛那是一条救命的绳索。或许……或许她并不是完全孤身一人。
“叮——”
又一声邮件提示音响起，将她从情绪中拉回。
是那个独立音乐制作人回复了！对方显然己经知晓了舆论的惊天逆转，邮件开头先表达了对她遭遇的同情和对她才华的再次肯定，随后附上了一份初步的法律意见函草稿，分析了帮她夺回《星光》等作品版权的可行性和大致步骤，并诚挚邀请她有空时进行线上详谈。
才华、尊重、独立的可能性……这条曾被祁老爷子威胁斩断的道路，似乎又在她面前透出了一丝微光。
一边是祁瀚洲冰冷强势却切实有效的保护，一边是关乎自我价值和梦想的微弱召唤。
她站在夹缝之中，一颗心被拉扯着，迷茫却又生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想要抓住什么的勇气。
夜色渐深。
祁家老宅，书房内。
祁宏远听着心腹助理战战兢兢的汇报——关于祁瀚洲不仅没有回老宅请罪，反而变本加厉地派人将苏婉晴的公寓围得像铁桶一般，甚至连疗养院和孤儿院都安插了人手，彻底隔绝了他的所有试探和触角。
“砰！”
一声巨响，价值连城的紫砂壶被狠狠砸在地上，碎片西溅！
“好！好一个祁瀚洲！好一个祁家守护！”祁宏远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眼中是滔天的怒意和一丝被彻底违逆的难以置信，“为了一个女人，他竟然敢做到这一步！真是我的好孙子！”
助理吓得大气不敢出，深深埋着头。
祁宏远胸膛剧烈起伏，喘息了片刻，眼中风暴逐渐被一种更深的、冰冷的算计所取代。
硬碰硬，看来是不行了。那个孽障显然己经铁了心要护着那个孤女。
既然如此……
他缓缓坐回太师椅，手指冰冷地敲着扶手，脸上露出一抹深沉而冷酷的笑意。
“去，”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寒意，“把林薇薇在医院‘情绪不稳，痛悔不己，险些轻生’的消息，想办法‘无意中’透露给那位重情重义的慕小姐。”
他倒要看看，在所谓的“保护”和这种道德与同情的软性绑架下，那个看似柔软怯懦的孤女，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助理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老爷子的意图——这是要攻心。
“是，老爷。”助理躬身领命，悄然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祁宏远一人，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瀚洲，你以为用强硬手段就能护得住吗？ 有时候，善良和心软，才是最容易攻破的堡垒。
消息，很快就会以“巧合”的方式，传到该听到的人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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