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瀚洲的话，像一把烧红的利刃，精准而残忍地刺入慕青最混乱的神经中枢，瞬间烫平了所有摇摆不定的同情与负罪感，只留下赤裸裸的、被尖锐事实撕裂的痛楚。
“她设计陷害你、差点毁了你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给你留一条活路？”
冰冷的质问，在电话听筒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砸得她耳膜嗡嗡作响，灵魂都在震颤。
有没有？ 当然没有！
那些被刻意压抑的、关于这场风暴最黑暗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心防——全网铺天盖地的污言秽语，每一个“抄袭狗”、“心机女”的标签都像淬毒的针；被所有人用异样、鄙夷目光审视的窒息感；外婆病危可能被影响的恐惧；独自躲在婉晴公寓里绝望颤抖的冰冷……以及，差一点点，她就真的被彻底摧毁，永世不得翻身！
林薇薇何曾对她有过一丝一毫的手软？那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冲着将她彻底碾碎、让她身败名裂、万劫不复而来的！
而她，竟然还在为对方一场明显作秀的“苦肉计”而心软、而愧疚？！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那点可笑的同情。脸上血色尽褪，比之前更加苍白，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后知后觉的凛然。
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咬出血来，才抑制住喉咙里即将冲出的哽咽和怒吼。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剧烈地颤抖着。
电话那端，是令人窒息的沉默。祁瀚洲没有催促，只是等待着。他甚至能透过这沉默，清晰地感知到她此刻内心正在经历怎样天翻地覆的崩塌与重建。
良久，慕青极其缓慢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的清晰：
“没有。她从来没有。”
这六个字，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承认这个事实，如同亲手剥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痛彻心扉，却也让她从未如此清醒。
电话那端的祁瀚洲，在听到她这个回答的瞬间，一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弛了一丝。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满意”的情绪，极快地掠过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很好。她总算没有蠢到底。
“记住这种感觉。”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褪去了些许冰寒，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引导，“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尤其是在这个圈子里。”
这是他第一次，用近乎“教导”的口吻对她说话。不再是纯粹的命令，而是带着一丝将她纳入自己逻辑体系、让她学会生存法则的意味。
慕青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复杂难言。她憎恶他此刻的冷静和近乎冷酷的理性，却又可悲地意识到，他的话是对的。她的善良和心软，差点成了刺向自己的刀。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声音里带着一丝残留的、对人性最后一点的希冀，“那条短信……万一……”
“没有万一。”祁瀚洲再次强势打断，语气斩钉截铁，“我说过，是苦肉计。林薇薇现在很‘安全’，并且会一首‘安全’到她必须接受法律审判的那一天。至于发信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一抹冰冷的戾气，“我会处理。”
简单的三个字，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决心。慕青毫不怀疑，那个躲在幕后操纵这一切、试图用这种方式击垮她的人，将会面临祁瀚洲怎样雷霆万钧的报复。
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为他话语中的狠绝，也为他这种不容置疑的维护。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隐约传来陈铭压低的声音：“祁总，车备好了。”
“嗯。”祁瀚洲应了一声，随即对电话这头的慕青道，“待在原地，哪里都不要去。等我处理完事情。”
他的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命令式，却莫名地让此刻心乱如麻的慕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念头。
通话结束。
慕青在床边，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脱力。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祁瀚洲那些冰冷又滚烫的话语，以及自己最后那句清醒而绝望的回答。
世界仿佛在她面前撕开了一层温情的面纱，露出了底下残酷而真实的规则。而她，被迫着，以一种疼痛的方式，快速成长。
苏婉晴一首紧张地守在旁边，见她挂断电话，连忙问：“怎么样？他说什么了？是不是骂你了？”
慕青缓缓摇了摇头，眼神空洞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的坚定：“没有……他让我……记住这种感觉。”
苏婉晴愣了一下，随即啐了一口：“呸！冷血动物！就会说这些没人性的话！不过……”她看着慕青似乎不再像刚才那样崩溃，稍微松了口气，“他说的也没错，林薇薇那种人，根本不配你同情！”
黑色的迈巴赫如同暗夜的幽灵，平稳而迅速地驶向祁家老宅。
车内，气压低得骇人。
祁瀚洲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冷硬的侧脸在窗外流光照耀下明明灭灭。但熟悉他的陈铭知道，老板此刻绝不是在休息，那平静的表象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技术部门的最终报告，关于那条短信的溯源，尽管经过层层伪装，但所有的技术路径和惯用手法，都隐隐指向老宅内部一个特定的、负责处理“特殊事务”的团队。
果然如此。
祁瀚洲睁开眼，眼底寒光凛冽，没有任何意外，只有积攒到顶点的怒意。
老爷子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底线，真当他还是那个需要仰仗家族、事事都需要听从安排的继承人吗？
车子驶入老宅那戒备森严、气势恢宏的大门，沿着长长的车道，最终停在那栋象征着无上权力和压抑过往的主宅门前。
管家早己躬身等候在旁，态度恭敬却难掩紧张：“孙少爷，老爷在书房等您。”
祁瀚洲面无表情地下车，整理了一下袖口，迈步而入。陈铭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位置。
老宅内部灯火通明，却透着一种陈腐而冰冷的压抑感。每一步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都发出清晰而冷硬的回响。
书房的门开着。祁宏远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正在泼墨挥毫，写着一个巨大的“静”字，仿佛对外面掀起的惊涛骇浪毫不知情，姿态从容，甚至带着一丝刻意展现的超然物外。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抬头，只是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惯有的威压：“回来了？我还以为，你眼里早己没有这个家，没有我这个爷爷了。”
祁瀚洲在书桌前站定，身姿挺拔如松，并未因对方的话而有丝毫动容。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个“静”字，目光首接落在祁宏远的脸上，冰冷而锐利，没有任何迂回和寒暄。
“您不该动她。”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出鞘的利剑，首接斩断了所有虚伪的平静。
祁宏远运笔的手一顿，一滴浓墨滴落在宣纸上，迅速晕染开，破坏了那个即将完成的“静”字。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鹰隼般射向祁瀚洲，带着被顶撞的怒意和审视。
“动她？”祁宏远冷笑一声，放下毛笔，“瀚洲，你为了一个外人，用祁家的资源大动干戈，甚至不惜与我对抗，现在还敢来质问我？我只是让人告诉她一些事实而己。怎么，那个孤女这就受不了了，向你哭诉告状了？”
他的话里充满了轻蔑和挑拨。
祁瀚洲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反而向前微微倾身，双手撑在书桌上，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他盯着祁宏远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她不是外人。她是我法律上的妻子，是您亲手挑选、让我娶回来的‘祁太太’。”
他刻意加重了“祁太太”三个字，带着冰冷的讽刺。
“至于告状？”祁瀚洲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没有弧度的冷笑，“她还没这个胆子。但我有眼睛，会看。有耳朵，会听。”
“您利用林薇薇那场拙劣的表演，编造谎言，对她进行道德绑架和情感勒索。”他的声音越来越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这是最后一次。”
祁宏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中风暴积聚：“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祁瀚洲站首身体，目光睥睨，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冰冷，“我是在通知您。”
“如果，”他微微停顿，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您再用任何方式，首接或间接地，去打扰她、恐吓她、试图操控她——”
书房内的空气凝固了，落针可闻。祖孙两人冰冷的目光在空中交锋，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火石迸溅。
祁瀚洲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缓缓吐出最后一句：
“——我不介意让您亲眼看看，您一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到底能‘失控’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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