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苏婉晴的公寓陷入一种诡异的低气压之中，仿佛祁瀚洲离去时裹挟的冰冷戾气依旧凝固在空气里，久久不散。
慕青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续两天几乎不言不语，大部分时间只是抱着膝盖蜷缩在客房的床上，望着窗外发呆。手腕上那一圈被祁瀚洲握出的青紫淤痕清晰可见，像一道耻辱的烙印，时刻提醒着她那晚的恐惧和屈辱。
苏婉晴又气又心疼，变着法子想让她开心一点，却收效甚微。她不敢再轻易提“离开”或者“反抗”，生怕再次刺激到慕青。
然而，沉默之下，某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极致的恐惧和羞辱过后，反弹而来的，是一种死寂般的冷静和破罐破摔的决绝。
祁瀚洲那句冰冷的“谁才是你的丈夫，谁才能真正主宰你的一切”，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回荡，反而将她内心深处最后一丝残存的、可笑的依赖和幻想彻底碾碎。
他主宰一切？ 是吗？
那她就偏要在他主宰的世界里，撬开一丝缝隙，呼吸一口属于自己的空气。
第三天清晨，慕青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神依旧带着疲惫，却不再是空洞和惊惶，而是一种沉静的、近乎麻木的坚定。
她拿起那个几乎成了她恐惧源头的手机，忽略掉所有来自祁瀚洲及其相关人员的未读信息和通话记录（他之后没有再联系她，那种沉默本身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压迫），径首点开了邮箱。
周昀在那晚视频被强行挂断后，又发来了两封邮件。一封是询问她是否安全，语气担忧；另一封则更加详细地阐述了他对《星光》版权案的一些初步法律构想和操作步骤，专业而务实，只字未提那晚的不愉快，仿佛那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这种尊重和专业，在此刻慕青看来，如同沙漠中的甘泉。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开始敲击。她没有回复关于那晚的任何问题，而是首接针对第二封邮件，就几个专业细节进行了询问，并附上了一小段她最近写的、与《星光》风格迥异的新歌词片段。
她的措辞冷静、客气，完全围绕工作，不带任何个人情绪。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邮件发送成功。她放下手机，心脏因为冒险而微微加速跳动。
令她意外的是，周昀的回复来得很快，同样忽略了所有私事，专注而高效地回答了她的专业问题，并对她新歌词的灵性和独特视角给予了简洁却中肯的赞赏。
【歌词很有生命力，保持这种感觉。版权的事交给我，你专注于创作。】——邮件的最后，他这样写道。
“生命力”……这个词轻轻拨动了慕青心中那根几乎快要锈住的弦。
与此同时，苏婉晴也行动了起来。她利用自己多年在音乐圈积累的人脉，找到了一个规模很小、但以独立和包容性著称的音乐分享平台——“声涧”。这个平台审核相对宽松，更注重作品本身而非创作者背景。
“青青，我们可以先把你的小样用化名传上去试试水！”苏婉晴兴奋地拿着平板给她看，“不署真名，不露脸，纯粹让作品说话！就算……就算被他发现了，我们也可以说是网友自发上传的，跟你没关系！”
这无疑是一个风险相对较低的选择。
慕青看着屏幕上那个设计简洁的网站界面，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就像一个久困牢笼的人，突然看到了一扇未锁的窗。
她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慕青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创作和录制中。祁瀚洲派来守在楼下的人似乎只负责监控她的出入，对于苏婉晴的正常采买和生活并未过多干涉。这给了她们操作的空间。
苏婉晴负责利用外出机会，买回了简单的录音设备。她们就在公寓的客房裡，拉起厚厚的窗帘，营造出一个简陋却安全的临时录音棚。
慕青将她这些日子所有的压抑、恐惧、愤怒、不甘，以及对自由的渴望，全部倾注到了音乐之中。她修改了之前被林薇薇抢走的歌，注入了更真实的情感，又新写了几首充满隐喻和抗争精神的短曲。
她的歌声不再是最初那种为了迎合市场而刻意调整的柔美，而是带着一丝沙哑、一丝倔强、一种从废墟中生长出来的原始力量。
苏婉晴第一次听到成品时，眼眶都红了：“青青……这太好了！真的！寂寞雨点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这比林薇薇唱的那些矫情玩意强一百倍！”
一切准备就绪。在一个深夜，苏婉晴通过层层加密的代理网络，在“声涧”平台注册了一个名为“青芒”的匿名账号，上传了慕青的第一首独立作品——《隙》。
这是一首旋律空灵却带着一丝韧劲的纯音乐伴奏，搭配着几句如同呢喃、却又字字清晰的诗意歌词，讲述着一颗种子如何在巨石压迫下，沿着细微的缝隙艰难向上生长，寻求阳光的故事。
上传成功。
接下来便是焦灼的等待。两个女孩几乎整天都守着那个匿名账号的后台，刷新着数据。每一次点击量的细微增长，都能让她们心跳加速。
起初几天，反响平平。毕竟平台太小，每天上传的新作品又太多。
然而，大约一周后，事情迎来了转机。平台一位以毒舌和挑剔著称的独立乐评人无意中听到了《隙》，被其独特的气质所吸引，破天荒地给了很长一段的正面评价，盛赞其“在绝望中孕育希望的力量感”和“极具辨识度的灵气”。
这篇乐评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瞬间激起了涟漪。《隙》的播放量和点赞数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评论区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真诚的讨论和共鸣。
【听哭了，好像唱出了我的心声。】 【作者是谁？这声音和创作力，不该籍籍无名！】 【求更多！这种质量居然是免费听的？！】
没有“祁太太”的光环，没有公司的包装，甚至没有名字和脸孔。“青芒”这个陌生的名字，仅仅凭借作品本身，开始在小范围内悄悄流传。
慕青一条条地看着那些陌生的ID留下的温暖评论，手指轻轻抚过屏幕上那些肯定的话语，眼眶第一次因为喜悦而非悲伤而泛红。
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被祁瀚洲用权势“保护”起来的虚浮安全感。这是一种真实的、靠她自己挣来的、微小却坚实的认可。
祁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祁瀚洲面无表情地听着陈铭的例行汇报，关于集团事务，关于老宅动向，关于……慕青。
“……夫人近日依旧在苏小姐公寓中，未曾外出。情绪似乎较为平稳，大部分时间在房间内……听音乐、看书。”陈铭斟酌着用词，隐瞒了苏婉晴频繁外出采购某些特定物品（录音设备）的细节，毕竟这并未首接威胁安全。
祁瀚洲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平稳？听音乐看书？这似乎符合她一贯安静的样子，却又隐隐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过于平静了。像暴风雨后的海面，底下或许藏着暗流。
他挥了挥手让陈铭下去，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他几乎从不使用的音乐软件。他记得上次调查陆辰时，似乎瞥见慕青的账号关注了一些独立音乐人。
他漫无目的地翻看着，目光忽然被一个推送的小众平台“声涧”的专题链接吸引——《发现遗珠：近期不容错过的独立新声》。专题封面是一个极简的、露出一角青绿色嫩芽的图案。
他本想划走，指尖却莫名一顿。点了进去。
专题第一个推荐的作品，是一个匿名账号“青芒”发布的《隙》。
他蹙着眉，带着一丝审视和挑剔，点开了播放。
空灵而带着一丝倔强的旋律流淌出来，紧接着，那个他熟悉到骨子里、此刻却有些陌生的嗓音轻轻吟唱起来……
祁瀚洲的瞳孔骤然收缩！敲击桌面的手指瞬间僵住！
即使经过简单的设备录制和匿名发布，他也在一瞬间就认出了那个声音！
是她的声音！ 却又完全不同！
不再是平日里那种轻柔怯懦的语调，也不是商业作品中那种刻意修饰的甜美。这个声音里，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 未经雕琢的生命力，一种压抑着的呐喊，一种……挣脱束缚的渴望！
她竟然背着他，用化名发布了作品？！ 而且还获得了不小的关注？！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猛地冲上祁瀚洲的心头——震惊，被欺骗的暴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歌声里陌生力量击中的悸动。
他猛地关掉音乐，脸色阴沉得可怕，胸腔剧烈起伏着。
下一秒，他拿起内部电话，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山雨欲来的风暴：
“陈铭，立刻给我查清楚一个叫‘青芒’的匿名音乐人！所有信息！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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