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蓝色的、规律闪烁的指示灯，像一只冰冷的电子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慕青。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惊悚，先前所有的不安、猜疑和恐惧，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具象化的焦点。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搏动的声音，撞击着耳膜。祁瀚洲送来的、号称绝对安全的设备……竟然真的有问题？是境外势力己经无孔不入到了这种地步，还是……这本身就是他监控她的另一种方式？
这个念头让她如坠冰窟。她猛地后退一步，下意识地抓起旁边一本书，狠狠砸向那个智能助手！
“哐当”一声，设备被砸落在地，指示灯熄灭了。书房里重新陷入死寂，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她靠在墙上，手脚冰凉。几分钟后，她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找来一个不透明的收纳盒，将那个被砸坏的设备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起来，塞进了储物间的最角落。
做完这一切，她虚脱般地坐在沙发上，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刻己然布满裂痕。她不知道该相信谁，不知道哪一步是安全的。祁瀚洲的庇护所，似乎也并非固若金汤。
加密手机震动，是祁瀚洲发来的信息，一如既往的简洁：【合同看了吗？】
慕青看着这条信息，指尖发冷。她几乎要立刻质问他那个设备的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如果真是他，质问毫无意义，只会让冲突提前爆发；如果不是他，告诉他，只会引来他更加强硬和不容拒绝的“保护”措施，将这间公寓彻底变成高科技牢笼。
她最终只回了两个字：【在看。】
对方没再回复。
第二天，慕青约了苏婉晴和周昀在市中心一家隐蔽的咖啡馆见面。她需要跳出那个令人窒息的公寓，也需要听听他们的意见。
她将那晚设备异常和收到SP（星轨传媒）挑衅信息的事和盘托出，略去了自己对祁瀚洲的怀疑，只强调境外威胁的无孔不入。
苏婉晴听得毛骨悚然，差点打翻咖啡杯：“我的天！他们这是恐怖片吧？！连你家里的东西都能动手脚？祁瀚洲送的也不行？那我们怎么办？”
周昀的神色则愈发凝重：“如果是通过硬件植入后门，对方的技术实力非常可怕。慕小姐，你处理得很对。那封SP的邮件，我这边调查有些进展，但阻力很大，‘星轨传媒’的背景比想象中更深，与 several offshore funds（数个离岸基金）关联密切，真正的话事人隐藏极深。他们似乎对您……志在必得。”
“志在必得？”慕青蹙眉，“为什么？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的东西？”
周昀摇摇头：“目前还不清楚。但他们的行为模式，不像单纯的商业合作或寻仇，更像是一种……精准的狩猎。那份合作草案，条款优厚得不正常，仿佛只是为了吸引你上钩的诱饵。”
就在这时，慕青的加密手机又亮了一下。她以为是祁瀚洲，点开却发现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彩信。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拍得有些模糊，角度隐蔽，像是在车里用长焦镜头偷拍的。画面是她此刻所在的咖啡馆窗外，她、苏婉晴和周昀三人坐在靠窗位置谈话的情景。
拍摄时间，就在几分钟前！
慕青的血液瞬间冻结，猛地抬头看向窗外！街道上车流人流如织，没有任何异常，但那无形的、被窥视的感觉却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着她的后颈。
“怎么了？”苏婉晴察觉到她的异样。
慕青将手机屏幕转向他们，脸色苍白。
苏婉晴倒吸一口凉气，周昀立刻起身，锐利的目光扫向窗外，但对方显然早己消失在人海。
“他们这是在示威。”周昀沉声道，“告诉我们，他们无处不在。”
一种极致的恐惧和愤怒交织在慕青心头。她感觉自己像一个透明人，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别人的眼皮底下，毫无隐私和安全可言。
回到公寓，慕青的情绪低落到了谷底。境外势力的威胁如影随形，而身边唯一能提供庇护的人，她却无法全心信任。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几乎将她淹没。
傍晚时分，门铃又响了。透过猫眼，看到是陈铭，慕青几乎条件反射地感到抗拒。
她打开门，努力维持平静：“陈特助，有事？”
陈铭手里没有文件，也没有带团队，只是递过来一个古朴精致的木盒：“慕小姐，祁总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慕青迟疑地接过，打开盒盖。里面并非什么贵重物品，而是一套保养得极好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专业作曲工具——一支Montblanc的传奇系列墨水笔，一个皮质封面的五线谱本，还有一枚小巧的、雕刻着音符的银质书签。每一样都透着被时间温润过的光泽和沉静的气息。
“这是……”慕青有些不解。
“祁总说，”陈铭传达着的话，语气里似乎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音乐是您的剑，也是您的盾。别人送的东西或许不安全，但这些是清理过的，很干净。他希望您能用熟悉的方式，找到平静。”
慕青愣住了。她看着盒子里那些显然被精心挑选、甚至可能本身就是收藏品的工具，心脏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竟然会送这样的东西？不是强塞的资源，不是冰冷的合同，而是她真正需要、也真正喜欢的，与音乐本身相关的东西。而且，他提到了“清理过的”，像是在隐晦地回应她之前关于“暴露在危险视线下”的担忧，并试图给她一份他能确认的“安全”。
这份意料之外的、近乎笨拙的体贴，与她脑海中那个只会强势掌控的祁瀚洲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她一时有些无措。
“……替我谢谢他。”她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着那支沉甸甸的墨水笔，冰凉的触感却仿佛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
陈铭离开后，慕青鬼使神差地拿起那本五线谱本和笔，坐到了钢琴前。她没有弹奏，只是翻开空白的一页，任由思绪流淌。
那些压抑的恐惧、迷茫、挣扎，还有那一丝因为那份礼物而泛起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小波澜，渐渐化作了纸上的音符。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暂时忘却了外界的纷扰。首到一首旋律大致成型，她才停下笔，轻轻哼唱起来。歌声里带着脆弱，也带着一丝不肯屈服的韧性。
她不知道的是，公寓楼下，那辆黑色的迈巴赫不知何时又静静地停在了老位置。
车窗降下一半，祁瀚洲靠在驾驶座上，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他听不到楼上的歌声，却能透过望远镜，看到落地窗内那个坐在钢琴前专注书写的身影。
冰冷的眉眼在夜色和烟雾中显得有些模糊，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掌控欲得不到满足的焦躁，有看到她安然无恙的细微松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贪恋的凝视。
慕青放下笔，心情奇迹般地平复了许多。或许音乐真的是她最好的疗愈。她收好那套工具，心里对祁瀚洲的观感更加复杂。他就像一个矛盾的集合体，一边筑起高墙，一边又悄悄递出一朵花。
她拿起那份战略合作合同草案，深吸一口气，决定认真看一看。无论接受与否，她需要了解他究竟划定了怎样的界限。
合同条款确实如陈铭所说，极其优厚，甚至优厚得有些不真实。资金、渠道、资源几乎是无条件倾斜，而对她和工作室的限制条款几乎为零，给予了最大程度的“自主权”。
这太不像祁瀚洲的风格了。他怎么可能做这种看似毫无保留的让步？
她逐字逐句地仔细阅读，凭借着在祁氏娱乐那些年被迫学到的法律知识，以及周昀偶尔的提点，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异常。
在关于“知识产权归属”和“合作解除条件”的章节，措辞虽然严谨，却埋藏着几个极其隐晦的条款。这些条款看似是保障双方权益，但在特定解释下，却可能意味着：一旦工作室接受注资并使用祁氏的全球渠道，其未来所有音乐作品的原始版权在某种程度上将与祁氏渠道深度捆绑，形成事实上的共生关系。而单方面解约的条件，则苛刻到近乎不可能实现。
这根本不是合作，这是一个设计得更加精妙、披着自由外衣的永久绑定！一旦签下，她或许拥有表面的创作自由，但事业的命脉将彻底与祁氏帝国融为一体，永无分离之日。
慕青的手开始颤抖，一股被欺骗、被愚弄的怒火猛地窜上心头。
刚才因为那份礼物而生出的些许动摇和暖意，瞬间被这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
原来那点“体贴”，不过是更高明操控手段的甜味前奏！他从未改变，他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难以抗拒的方式，来达成他绝对掌控的目的！
就在这时，加密手机响起。屏幕上跳动的，正是祁瀚洲的名字。
慕青看着那个名字，看着手里这份藏着陷阱的合同，怒火和失望交织，几乎将她吞噬。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划开接听键，不等对方开口，便用一种极力压制却仍带着颤音的冰冷声线，一字一句地问道：
“祁瀚洲，合同第11条第3款，关于版权永久授权分割的补充附录，以及第27条的单方面无限期续约条款……这就是你所谓的，‘绝对尊重我的独立’？”
电话那端，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祁瀚洲显然没有料到，她竟然能如此迅速地看穿那份由顶级律师团队精心设计的、隐藏在浩繁条款中的真正意图。
长达半分钟的沉默后，听筒里才传来他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
“你比我想象的……懂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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