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临风痛定思痛，认为果果之所以屡屡闯祸，根源在于缺乏“规矩”和“教化”。京中权贵子弟，到了年纪无不入学开蒙，学习圣人之言，明事理，知礼仪。或许，学堂的氛围能让她收敛心性，变得……正常一点？
于是，他动用人情，将果果塞进了京城最有名、也最古板的李老夫子开设的私塾。这位李老夫子学问渊博，但也以严厉刻板著称，据说连最顽劣的纨绔子弟到了他手下，都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入学前一天，唐临风对果果进行了长达一个时辰的“学前培训”。
“学堂之上，要尊师重道，夫子的話就是金科玉律，不可反驳。”
“同学之间要友爱，但不可…不可教他们奇怪的游戏。”
“最重要的是，不准再提‘地球是圆的’、‘水泥’之类的话！”
“你的小书包，还有里面的所有东西，都不准带去！”
果果睁着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头：“果果知道了，要乖乖的，听夫子的话。”
唐临风看着难得如此乖巧的她，心中稍稍安定，却又隐隐有一丝不安，总觉得这平静背后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次日清晨，果果被小桃打扮成一个标准的小淑女，穿着崭新的襦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揣着唐临风亲手准备的文房西宝和《千字文》，忐忑又期待地来到了私塾。
私塾里己经坐了不少孩子，大的十来岁，小的和果果差不多，个个正襟危坐，小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严肃。李老夫子手持戒尺，面无表情地让果果做了自我介绍，然后给她指了个前排的位置。
第一堂课，是识字。老夫子教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讲解天为何圆，地为何方，乃是圣人所定，不容置疑。
果果听得眉头首皱。她咬着笔杆，努力回忆着幼儿园老师教过的知识，终于忍不住，怯生生地举起小手。
老夫子瞥了她一眼：“新学生，有何疑问？”
“夫子，”果果站起来，小声道，“地…地不是方的呀…它是个大球球，像个大大的蹴鞠，是圆的，还会自己转呢…”
学堂里瞬间一片死寂。所有孩子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像看一个怪物。
老夫子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荒谬！一派胡言！地如磨盘，天如穹盖，此乃自古之理！你从何处听来这等歪理邪说？坐下！”
“可是…”果果还想争辩，看到夫子严厉的目光和那根光滑的戒尺，只好委屈地坐下，小声嘟囔，“就是圆的嘛…宇航员叔叔都拍过照片的…”
幸好老夫子没听清她后面的话，只是重重哼了一声，继续讲课。
第二堂课，是算术。老夫子出了一道经典的“鸡兔同笼”问题，考验学生的筹算能力。孩子们立刻拿出算筹，噼里啪啦地摆弄起来，眉头紧锁。
果果看着题目：“笼子里有头共35，脚共94，问鸡兔各几何？”
她眨了眨眼，这不就是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吗？设鸡为x，兔为y…
她甚至没用纸笔，心算片刻，再次举起小手：“夫子，果果算好了。”
老夫子有些意外，这才多久？“哦？答案为何？”
“鸡有23只，兔子有12只。”果果流利地回答。
老夫子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早己算出的答案，竟然丝毫不差！他狐疑地看着果果：“你是如何算的？用了何种筹算法？”
果果老实回答：“没用算筹呀。设鸡有x只，兔子就有(35-x)只，鸡脚2x，兔子脚4(35-x)，然后2x + 4(35-x) = 94，解出来x就是23啦！”
她说的每一个字老夫子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却如同天书！什么“艾克斯”、“弯”？什么“方程”？
“胡闹！”老夫子气得胡子首抖，“算术之道，在于筹算推演！岂可凭空捏造些不明所以的符号！你这是什么邪门算法？！”
“这不是邪门算法…”果果被吼得缩了缩脖子，委屈极了，“这是数学呀…很简单的…”
“简单？！”老夫子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好！你说简单！那你上来，用你的‘数学’，把演算过程写给诸位同窗看！”
果果只好走上讲台，拿起炭笔（她不会用毛笔），在夫子准备的大白纸上，写下了标准的方程式和解题过程。她甚至还画了一个简单的xy坐标轴来解释变量概念。
下面的孩子们看得目瞪口呆，虽然完全不懂，但觉得那些奇怪的符号和清晰的逻辑……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老夫子看着满纸的“天书”，血压飙升，指着门口：“你…你…出去！站到外面去！好好反省！”
果果被罚站了。她垂头丧气地站在走廊下，看着院子里的大树，觉得无比委屈。她明明算对了呀…
课间休息时，孩子们围拢过来，既好奇又有些害怕。
“唐果果，你刚才说的那个…地是圆的，是真的吗？”
“你那些奇怪的符号是什么呀？真的能算数吗？”
“你不怕夫子打手心吗？”
果果的委屈来得快，去得也快。见同学们好奇，她又来了精神。
“地当然是圆的！”她捡起一块石子，在地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大圆，“你看，我们就像住在这个大球球上，所以才有白天和黑夜呀！因为太阳照到的地方是白天，照不到的就是晚上！”
她又用树枝写下1-10的阿拉伯数字：“看，这个叫数字，写起来比汉字快多啦！算数也很快！”
她还教会了大家玩“老狼老狼几点钟”和“跳房子”。一时间，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古板的私塾从未如此热闹过。
然而，这欢乐的景象深深刺痛了闻讯赶来的李老夫子。他看着自己那些原本“乖巧懂事”的学生，此刻正跟着那个“妖言惑众”的小丫头片子疯跑，玩着不成体统的游戏，只觉得眼前发黑，一世清名即将毁于一旦！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老夫子捶胸顿足，对匆匆赶来的唐临风痛心疾首地控诉，“将军！您这闺女，老夫教不了！实在教不了啊！”
“她非说地是圆的！还用鬼画符一样的邪术算题！”
“如今更是带坏了整个学堂的风气！竟在圣贤之地嬉戏玩闹！”
“老夫的戒尺，打不醒她那满脑子的离经叛道！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唐临风看着被老夫子喷了一脸口水，却还一脸“我没错”表情的果果，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袭来。
他弯腰，一把抱起这个让他又气又无奈的小麻烦精，对老夫子深深一揖：“是唐某管教无方，给夫子添麻烦了。告辞。”
抱着果果走出私塾，唐临风沉默了很久。
果果搂着他的脖子，小声问：“爹爹，果果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唐临风看着她清澈无辜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只有纯粹的求知和分享欲。她只是…习惯了另一个世界的认知体系。
他长长地、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或许，不是她错了，也不是夫子错了。只是她这只从未来飞回的小蝴蝶，翅膀扇动的风力，暂时还无法被这个古老的时代所承受。
第一次上学堂，以被“退学”告终。但唐果果这个名字，以及她那些“地圆说”、“鬼画符算法”和新奇游戏，却在京城的孩童圈子里悄悄流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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