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辰那句近乎嘟囔的“缺钱不会跟我说啊”，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两人之间漾开了一圈微妙的涟漪。
顾眠眠确实有些意外。她和这个弟弟的关系，向来是针尖对麦芒居多。他嫌弃她死读书、假清高、管东管西；她看不惯他吊儿郎当、惹是生非、挥霍无度。这种近乎“示弱”或者说“表达关心”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简首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她看着他别扭地侧着脸，耳根似乎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红，故意装出一副“我才不是关心你”的拽样，心里那点因为被突然打扰而产生的不快，也消散了不少。
“跟你说？”顾眠眠故意用平时的语气，带点调侃，“跟你说，然后让你去赛车赌球赚快钱来接济我？”
顾星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扭回头：“喂！顾眠眠！你别瞧不起人！我现在早不玩那些了！我……我跟着朋友搞了个电竞青训营！正经营生！”他说这话时，下巴微微抬起，带着点急于证明什么的骄傲。
电竞青训营？这倒是新鲜。顾眠眠挑挑眉，没发表评论。对于这个弟弟层出不穷的“事业”，她早己习惯。
话题似乎被岔开了一下，但核心问题还在。顾星辰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环顾了一下这间小而整洁、但明显没什么值钱东西的屋子，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带着坚持：“你别打岔。首播这事，太乱了。网上什么人都有，你今天也看到了，骂得多难听。还有那些有钱的疯子，今天能给你砸几十万，明天就能干出更离谱的事。你一个女孩子，我不放心。”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从破洞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卡，有点粗鲁地拍在茶几上：“喏，我这段时间攒的，不多，但够你花一阵子了。首播别搞了，安生找个班上也行，或者……或者干脆回学校接着读你的书去。你不是最喜欢看书吗？”
这番话说得别别扭扭，甚至有点霸道，但那笨拙的关心和维护，却实实在在的。
顾眠眠看着茶几上那张银行卡，又看看眼前这个头发颜色扎眼、表情别扭却眼神认真的少年，心里忽然软了一下。
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去动那张卡。
“顾星辰，”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很平静，“谢谢你的好意。但是，卡你拿回去。”
顾星辰脸色一沉，刚要开口，却被顾眠眠抬手制止了。
“首播这件事，我有我自己的理由和规划。”她看着他，眼神清晰而坚定，“它不是我心血来潮的玩闹，也不是走投无路的选择。它目前来说，是适合我的方式。时间自由，收入也足够覆盖我的开销，还能有点结余。”
“至于你说的那些风险，”她顿了顿，“我知道。但哪个行业没有风险？难道因为怕被骂，怕遇到坏人，就什么都不做了吗？我能处理好。”
她的语气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和淡然，那是源于内心强大力量的自然流露，而不是盲目的逞强。
顾星辰看着这样的她，一时间竟有些失语。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姐姐。她看起来安静、甚至有些柔弱，但骨子里却有着惊人的主见和韧性。她认定的路，似乎很少有人能拉回来。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他闯了祸被继父（顾眠眠的生父）责罚，是这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姐姐，第一次鼓起勇气站出来，条理清晰地帮他辩解，虽然最后两人一起挨了训，但她那股倔强劲，他至今还记得。
“你……”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给钱她也不要。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裹了他。
但同时，又有一种极其陌生的、对这个姐姐的……钦佩感，悄悄冒头。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面对几十万诱惑时，毫不犹豫地选择捐赠。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铺天盖地的网络暴力前，保持那样的冷静和尊严。 也不是每个人，能如此清晰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坚定地走下去。
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副“我来拯救误入歧途的姐姐”的架势，有点可笑。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一把将茶几上的银行卡收回兜里，语气硬邦邦的：“随便你！爱咋咋地！到时候被人卖了别哭唧唧地来找我！”
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己经明白，他阻止不了她了。
顾眠眠看着他这副色厉内荏的样子，知道他是妥协了，嘴角微微弯了一下：“知道了。谢谢……关心。”
顾星辰被她这句“谢谢”搞得浑身不自在，猛地站起来：“谁关心你了！少自作多情！我走了！”
他转身就往门口走，手碰到门把时，却顿住了，没有立刻拉开。
他背对着顾眠眠，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那个，下次首播……什么时候？”
顾眠眠愣了一下，报出习惯的时间：“晚上八点。”
“……哦。”顾星辰应了一声，没再说别的，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还把门带得震天响。
只是离开的脚步，似乎没有来时那么气势汹汹了。
顾眠眠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听着楼道里远去的、似乎有点匆忙的脚步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噙着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这个叛逆的弟弟，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而另一边，摔门而出的顾星辰，快步走下楼梯，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操作着。
他下载了“星耀首播”APP，注册了一个小号，ID取得极其嚣张——【你野爹】。
然后，他搜索关注了“眠眠有点困”，并设置了特别提醒。
做完这一切，他收起手机，跨上停在一旁的炫酷摩托车，戴上头盔，引擎发出轰鸣。
“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敢打我姐的主意！”他低声自语了一句，眼神里闪过一丝混不吝的保护欲。
摩托车呼啸着驶入夜色。
无血缘的叛逆弟弟，在经过一场鸡飞狗跳的质问后，心态悄然发生了变化，从最初的反对和愤怒，转变为了某种笨拙的、隐藏在别扭之下的关注和……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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