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后的官道像一条冻僵的蛇，蜿蜒向看不见的尽头。
苏谧与沈玠并肩而行，马蹄踩碎薄冰，脆声回荡，仿佛替这座刚刚死去的皇城默哀。
铜铃挂在马鞍前，铃舌轻晃，却始终未响——
仿佛在等待一个无人敢提的名字。
行至百里，天色向晚。
前方忽现一座荒寺，寺门半塌，匾额上“归元”二字剥落殆尽，只剩一个模糊的“元”字，像被谁用指甲狠狠划过。
沈玠勒马，低声道：“歇一晚罢，再往前便是落雁岭，雪夜翻山，马吃不消。”
苏谧点头，目光却落在寺前枯井——
井沿结着一圈暗红冰凌，像旧年血迹被寒夜封存。
寺内无僧，唯有风穿廊过，卷起残破的经幡。
佛龛前，一盏油灯自己亮了，灯芯幽蓝，照出供桌上孤零零的牌位：
“大周孝昭皇后若。”
字迹朱砂剥落，却仍能辨出是幼时所写。
苏谧指尖轻颤，铜铃忽然无风自响——
“叮。”
一声，极轻，却震得她眼眶发热。
灯影晃动，供桌后转出一人。
素衣，披发，左眸空洞，右眸含笑——
阿若。
却不是七岁模样，而是十六岁的少女，眉心朱砂如新，唇色却苍白得近乎透明。
她手里提着那盏幽蓝油灯，灯罩内壁，隐约可见一行血字：
“归途无路，铃响即开。”
沈玠下意识拔剑，剑出鞘半寸，却被苏谧按住。
“她不是幻影。”
苏谧声音极轻，却笃定，“是龙骨替我留下的最后一步棋。”
阿若抬手，灯焰骤亮，照出她掌心一道极细的裂痕——
裂痕里，幽蓝霜纹与赤金龙纹交缠，像两条互相吞噬的蛇。
“姐姐，我借龙脉残息，凝得一夜人身。”
她笑意温柔，却带着将散的透明，“天亮之前，我要带你去看真正的归途。”
话音未落，寺外忽起马蹄声——
密集、急促、带着铁甲摩擦的冷硬。
沈玠掠至窗边，低声道：“追兵。”
阿若却摇头，将幽蓝油灯递至苏谧手中：
“不是追兵，是守陵人。”
“守谁的陵？”
阿若抬眸，望向供桌上那面空白的牌位，轻声道：
“守‘大周’的陵。”
灯焰骤暗，佛龛后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石阶。
石阶尽头，传来铜铃回响——
“叮、叮、叮……”
像无数孩童在笑，又像无数亡魂在哭。
阿若率先踏入黑暗，背影被灯焰拉得极长，像一截随时会断的线。
苏谧握紧铜铃，紧随其后。
沈玠沉默片刻，终是收剑，抬手拂落供桌上的牌位——
牌位翻转，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若亡，周灭；凤归，龙死。”
石阶尽头，幽蓝灯火照出一座巨大的铜门。
门环是一对衔铃的凤首，铃舌却缺了一截——
正是系在龙骨尾端的那只铜铃。
苏谧抬手，将铃扣入凤首。
“咔哒。”
铜门开启，冷风挟着雪与血腥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座倒置的皇城——
金瓦在下，龙柱在上，宫灯倒悬，雪自下而落。
而在倒置的丹陛之巅，端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披龙袍，戴凤冠，面容却空白如镜。
阿若回头，最后一次对苏谧笑：
“姐姐，归途在此，亦在彼。”
“你选哪一边？”
铜铃在苏谧掌心发烫，
一声，未响；
第二声，欲响；
第三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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