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还带着料峭的寒意,吹过胡同,卷起地上的尘土和零星的枯叶。韩风刚从图书馆出来,怀里揣着周晓白上次推荐的一本《鲁迅杂文选》。这位文化旗手的犀利笔锋和深沉思考,像一剂苦口的良药,让他能更清醒地审视自己所处的时代与兑换的那些“未来笔记”之间的巨大鸿沟。
他脚步轻快地往家走,心中还回荡着方才在阅览室,与周晓白就鲁迅先生一篇杂文引发的短暂而深刻的讨论。她的见解总是那么独到而清澈,能拨开他心头的迷雾。转过胡同口,远远地,他就看见自家院门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晓白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列宁装,围着一条素色的毛线围巾,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她显然是在等他,手里也拿着一本书。午后的阳光勾勒出她清秀的侧影,气质沉静,与胡同里灰扑扑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像一株挺立的小白杨,焕发着内在的光彩。
“晓白?”韩风快步上前,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欣喜。她很少首接到胡同口来等。
“嗯,”周晓白转过身,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将手中的书递给他,“这本《鲁迅杂文选》我看完了,写得真好,尤其是那篇《论睁了眼看》。想着你可能也想看,就顺路带过来了。”她的声音不高,在安静的胡同里却格外清晰。
“太好了!我正想找来看看呢。”韩风接过书,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触碰到她的手指,那股熟悉的微凉和柔软让他心头又是一颤。两人相视一笑,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图书馆今天人有点多,我就先出来了。”周晓白解释了一句,目光扫过胡同,“那我先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韩风点点头。
周晓白转身,步伐轻盈地朝胡同外走去。韩风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手里握着还带着她体温的书,心头暖意融融。这份在思想共鸣中悄然滋长的情愫,是他在这沉重现实中,最珍贵的慰藉和动力。
然而,这份宁静的美好,却被一双躲在暗处的、充满怨毒的眼睛,如同毒蛇般死死地盯上了。
西屋,张婶家的窗户后面。张桂芬(张婶)那张刻薄的脸上,此刻因为极度的嫉妒和愤恨而扭曲着。她刚才“恰好”在门口纳鞋底,将韩风与周晓白在胡同谈、递书、相视而笑的全过程尽收眼底。
“好哇!小兔崽子!真让他攀上高枝儿了!”张婶咬牙切齿,声音压得极低,却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瞧那丫头片子穿的、那做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还有那书…啧啧,正经人家的闺女谁整天抱着这些‘毒草’看?”
韩家日子越过越好——王秀梅有了稳定收入,韩兵在轧钢厂站稳脚跟还往家交钱,连那个病秧子韩老实都能下地活动了。如今,连韩风这个半大小子,居然能勾搭上这样一看就“有来头”的姑娘!凭什么?!凭什么韩家的好事一桩接一桩?而她家,还是那副不死不活的穷酸样!
嫉妒的毒火在她胸腔里熊熊燃烧,几乎要将她吞噬。她认定了,韩风肯定是靠着花言巧语,攀附上了干部家的闺女!这就是韩家突然“翻身”的秘密!她像发现了惊天宝藏,一个足以把韩家重新踩进泥里的致命把柄!
“攀高枝儿…攀高枝儿…韩家小子心气儿高得很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成分!”张婶阴恻恻地冷笑着,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个“重大发现”。首接在胡同里嚷嚷?太便宜他们了!得想个更狠的招儿,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接下来的几天,韩风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当他出门,尤其是往图书馆方向去时,或者周晓白偶尔在胡同口等他时(她始终恪守着不轻易进院的界限),总能“恰好”看到张婶的身影。有时她坐在自家门口的小板凳上择菜,头也不抬,但那眼角的余光像钩子一样,死死地钉在他们身上;有时她倚在门框上跟路过的邻居闲扯,声音不大不小,但当韩风或周晓白经过时,她的话音会顿一下,嘴角挂起一丝若有若无、令人极其不舒服的冷笑。那眼神里的怨毒和算计,比三九天的寒风还要刺骨。
韩风心中烦躁,像吞了只苍蝇般腻味。这份与周晓白之间纯粹美好的情感,是他最珍视也最不愿被玷污的。张婶的窥视,像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让他感到不安。
这天下午,他揣着几分烦闷,来到关大爷的小院。老人正坐在他那张磨得油亮的石桌旁,一个人对着棋盘,慢悠悠地摆弄着几颗磨得发亮的棋子。阳光暖融融地洒在他花白的头发和布满皱纹的脸上。
“关大爷。”韩风打了声招呼,在旁边的小马扎上坐下。
“嗯,风小子来了。”关大爷头也没抬,依旧专注于棋盘,仿佛在解一个千古残局。他拿起一颗“卒”,往前拱了一步,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穿透力:
“走路啊,不能光看着脚下,也得…时不时地,回头看看身后。”
韩风心头一跳,抬眼看向关大爷。
关大爷浑浊的眼睛依旧盯着棋盘,仿佛在自言自语:“这世道啊,太平日子底下,也藏着沟沟坎坎。有些个癞蛤蟆,它是不咬人,”他顿了顿,拿起另一颗棋子,在石桌上轻轻敲了敲,“可它膈应人啊!整天在你眼皮子底下蹦跶,聒噪得很,闹心!”
韩风立刻明白了。关大爷这是在点张婶!他是在提醒自己,张婶这个“癞蛤蟆”正在背后使坏,虽然可能暂时构不成实质伤害,但非常恶心人,需要提防。
关大爷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这次声音压得更低,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了一下胡同西头金爷院门的方向,又瞥了一眼东头张婶家:“离那西头的院门远点,是非地。离东头的闲话,也远点。耳朵根子清净了,心才能定。”
“西头的院门”指的是金爷那禁忌之地,“东头的闲话”无疑就是指张婶散布的流言蜚语了。关大爷是在警告他,既要远离金爷那个危险源,也要屏蔽张婶制造的噪音干扰,保持定力。
韩风心中一凛,默默点头:“大爷,我记下了。”关大爷的提点,如同一阵清风,吹散了他心头的些许烦躁,却也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潜在的危险。张婶这条“膈应人的癞蛤蟆”,己经开始蹦跶了。他和周晓白的交往,在张婶这种狭隘又恶毒的人眼里,就是最大的“罪状”。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己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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