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彪迅速适应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白天蜷缩在角落睡觉，夜晚则在栖身地附近巡逻，在垃圾堆里翻找能入口的东西。
它不仅赶老鼠，有时还能叼回一只麻雀或鸽子，放在林木生脚边，眼睛里满是邀功的神气。
林木生大部分时间被勒令待在临时的窝点里。职责是煮熟那些来源可疑的食物，清理巴掌大的地盘，顺带伺候猫主子。
他的脸太显眼，即使染了头发，帽檐压得再低，那双眼睛和过于精致的轮廓也容易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阿烬白天很少出门，他的工作多在夜间进行，带回食物、少量的钱，有时还附赠一道新鲜伤口。
林木生则忙着跟那个漏烟的破炉子较劲，起初常把东西烧得焦黑冒烟，渐渐也能熬出一锅勉强称之为“饭”的东西。
他不止一次想溜出去帮忙分担。
凭着观察摸清附近垃圾堆的产出时间，捡回一些还能用的东西；用阿烬教他的手法，从疏于防备的摊贩那里顺点吃的。
或者尝试着用他学来的那点伪造技术，接一些帮人修改文件编号的小活儿，赚几个叮当响的硬币。
但每次短暂出逃都会被阿烬发现，然后被毫不留情地拎回住所。
住处狭小，租金低廉，随时能卷铺盖滚蛋。
邻居是形形色色的边缘人：毒虫、偷渡客、躲债的可怜虫。
空气里永远混杂着烟草味、违禁药品的甜腻、呕吐物和排泄物的恶臭。
夜晚尤其难熬，隔壁传来放纵的低吟、痛苦的哀嚎、疯狂的呓语……这些声音穿透薄薄的墙壁，蛮横地钻进耳朵，搅扰着本就脆弱的睡眠。
最初那段日子，林木生很不适应。
他常常在深夜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或重物砸墙的巨响惊醒，心脏狂跳，冷汗涔涔。
最要命的是隔壁住了个地下摇滚发烧友，整夜用破喇叭轰炸着能把死人吵醒的噪音，鼓点震得墙壁嗡嗡共鸣。
林木生几乎神经衰弱，首到几天后，那吵闹的邻居连同他的破音响一起消失了。
人的适应能力是惊人的。
林木生开始对周遭的噪音产生抗体。那些曾经让他心惊肉跳的动静，渐渐沦为麻木的背景音。
他甚至能在隔壁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带着哭腔的“要到了”的激烈动静中，面不改色地和阿烬讨论明天去哪里弄点干净的饮用水，或者小声嘀咕今天捡来的土豆好像发了绿芽，能不能吃。
出于安全和节省空间的必要，林木生和阿烬挤在一张床上，和在收容所时一样，肌肤相贴，呼吸交缠，体温互相熨烫。
“我们能躲过去吗？”林木生有时会在深夜问。
“能。”阿烬的回答总是只有一个字，然后翻个身，把单薄的被子多扯一些盖在林木生身上。
一年时间，在提心吊胆和频繁迁徙中缓慢爬行。
这一年里，林木生个子拔高了一截，阿烬的轮廓被磨砺得更加硬朗。
他们平时对话不多，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以传递意图。
靠着这种默契，他们在追兵的眼皮底下溜走，在突袭清查的混乱中藏匿，好几次擦着抓捕的网边滑过。
如同阿烬那晚预言，收容所的追捕力度逐渐疲软。
生活依然不轻松，但有了些许喘息的空间。
追捕的阴云散去后，他们终于能在一个窝里多趴一阵子。林木生也不用再像见不得光的蘑菇，终日缩在屋里。
阿烬迅速回归了熟悉的节奏。那些别人不敢碰、不敢沾的“脏活”、“硬活”，只要开价够厚，他照单全收。
“疯狗烬”的名号在地下世界的阴影里重新变得烫手。钱不再是勒紧喉咙的绳索。
阿烬用一笔钱租下了一个小公寓房间。虽然简陋，但至少不用担心半夜被漏进来的雨水浇醒，或者被陌生人醉醺醺地踹开门。
丧彪也有了一个可以跳上跳下的窗台，它喜欢趴在那里，金色的眼睛俯瞰着下方蠕动的人群。
林木生开始谨慎地探索周围，结识了一些底层的混混、见风使舵的情报贩子，偶尔也能接触到几个从上城区溜下来“体验民间疾苦”的少爷小姐。
就是在这样鱼龙混杂的泥潭里，他认识了雷奥·克莱蒙特。
雷奥总是能找到林木生，带来一些上城区的新鲜玩意儿。
他会给林木生讲上城区那些高耸入云的玻璃大厦、衣香鬓影的奢华宴会、林木生只在杂志图片上见过的奇妙科技。
作为回报，林木生则带着这位金贵的游客穿梭在下城区的巷子里，告诉他哪些地方可以买到稀罕的走私货，哪些酒吧的音乐最带劲，哪些角落藏着危险。
阿烬很快察觉到了雷奥的存在。
他见过雷奥几次，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隔着攒动的人头与他对视时，俯瞰尘埃般的平静。
阿烬暗地里摸清了雷奥的底细。雷氏军工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一个他们惹不起的存在。
“离那家伙远点。”阿烬警告。
林木生只是敷衍地点点头，“知道了。” 眼神飘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几年过去，林木生渐渐长大。
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五官长开，骨架舒展，那种夺目的俊美更加难以遮掩。即使穿着最普通的衣服，走在街上也难免引来注视。
阿烬严防死守，不许林木生碰那些沾血的生意。林木生也识趣，他另辟蹊径，搞起了自己的“小门路”。
他利用自己这张得天独厚的脸和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在下城区编织着自己的小网。
当他嘴角挂上无辜又狡黠的浅笑，专注地看向某个人时，很少有人能硬起心肠拒绝他的请求。
无论是把价格砍到脚脖子，还是撬开嘴掏出点有价值的情报。这本事比刀还好使。
阿烬不知道这些事，或者说，阿烬严禁他用这种方式去换东西。
这禁令源于更早之前，在他们刚刚逃出收容所那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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