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江上游声音恭敬，夹杂一丝紧绷的畏惧。
男人的目光先是在林木生沾着巧克力酱的脸上和衣服上短暂停留，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审视。
然后他转向了依旧安坐的方止衍，脸上瞬间切换成礼节性微笑：“方先生，好久不见。”
方止衍终于站起身，微微颔首：“江总。”
两人的手短暂地交握了一下，像两把刀轻轻相碰。
被父亲拽走前，江上游回头狠狠地瞪了林木生一眼。
那眼神复杂极了。有不甘，有愤怒，有被羞辱的怨毒，还有古怪的羡慕。
“他父亲是我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但他本人——”方止衍重新坐下，看着那对父子消失在餐厅门口的背影，“是个被宠坏的小爆竹。”
林木生转过头，拿起餐巾胡乱擦了擦嘴角和手指：“他讨厌我。”
“不。”方止衍低笑，“他只是讨厌有人不把他当太阳围着转。”
“有趣吗？”方止衍问。
“挺好玩的，”林木生戳了戳融化的巧克力喷泉，给出锐评，“他像个会生气的圣诞树。”
方止衍这次真的笑出了声。
“以后每周西会有车来接你。”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林木生脸上，“学礼仪，学社交，学怎么在上城区生存。”
林木生皱眉，“杀手要学这个？”
“你以为杀手是什么？”方止衍微微倾身向前，拉近了距离，眼中清晰地映出林木生困惑的脸，“穿着夜行衣在房梁上翻来翻去的刺客？”
“不就是把人弄死吗？为什么要学那些装模作样的东西？”
“下等杀手靠蛮力，上等杀手靠这个。”方止衍指尖点了点他的太阳穴，“在上城区，杀人不用见血。用的是规则、是言语、是人心里的刀。”
侍者送来账单时，方止衍看都没看就签了名。
他另派了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单独送林木生回去。林木生抱着蜷在他腿上打盹的丧彪，安静地看着窗外。
上城区的霓虹像是一场永不停歇的烟火，而下城区沉没在黑暗里，只有零星的灯光如垂死的萤火虫。
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男人，透过后视镜看了林木生好几次。
车子驶入下城区的街道时，司机终于忍不住开口：“先生他很少这样带人去‘云端’吃饭。” 他顿了顿，斟酌词句，“先生很喜欢您。”
车厢里一片寂静，只有引擎的低鸣。见林木生没反应，司机又补充道：“方先生没有孩子。您要是听话，以后说不定……”
“开你的车。”林木生打断司机。
司机立刻噤声，再不多言。
收容所的铁门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森。车灯短暂地照亮了门口一个倚墙而立的身影。
是阿烬。
他指间夹着烟卷，那一点猩红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不定，像他此刻难以捉摸的心情。
车子停下。林木生推开车门，抱着丧彪跳了下来。带着垃圾腐臭味的夜风瞬间包裹了他，冲散了车内的香水味。
“怎么样？”阿烬掐灭了烟头，火星在鞋底碾碎。他走上前，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林木生没说话，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餐巾，将它展开，递到阿烬面前。
餐巾上画着“云端”餐厅内部的平面图，几个关键的出口、消防通道、侍者换班的大致位置，都被林木生细致地标注了出来。
规则三：永远先观察出口，找好退路。
阿烬接过来看了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不错。”
林木生又递给他一个小袋子。
阿烬狐疑地接过，打开，发现是两盒没拆封的高档烟和一瓶酒，这是林木生从方止衍车上顺来的“纪念品”。
阿烬的表情瞬间复杂起来：“你……”
“生日快乐。”林木生说，“虽然我不知道是哪天。”
他只是记得阿烬提过一次讨厌过生日，因为那天总没好事。
“……不年不节的。”阿烬低声嘟囔了一句，别过脸去。
“不喜欢？”林木生追问，歪着头看阿烬。
阿烬拽过他，力道大得让林木生撞进他怀里。他的心跳很快，隔着单薄的衣料传来，震得林木生耳膜发颤。
“蠢货。”阿烬哑着嗓子骂，却把他搂得更紧。
林木生在他怀里艰难地侧过头：“所以到底是哪天？”
阿烬粗声粗气地否认：“谁他.妈记这个。”
“方止衍说什么了？”他生硬地转移话题。
“每周西接我去上课。”林木生活动了一下被勒得发麻的肩膀，用脚尖踢开脚边一颗碍事的石子，“学怎么在上城区杀人不见血。”
“走了。”阿烬不再多问，转身，将那两盒香烟随手塞进裤兜里，酒则被他拎在手里。
阿烬高大的身影融入门内更深的黑暗里，“明天教你新东西。”
“什么东西？”林木生追问，对着阿烬的背影。
阿烬脚步顿住，在浓重的阴影里半侧过身。昏黄的路灯勾勒出他凌厉的侧脸轮廓，嘴角扯出锋利弧度：“学怎么在下城区杀人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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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方止衍坐在回程的轿车里，车窗外的流光溢彩在他深邃的眼底滑过，未留下丝毫痕迹。
他想起江上游那张涨红的脸，想起林木生那句“聒噪小少爷”，想起餐桌上那些看似天真懵懂、实则刀刀见血、把江上游噎得差点背过气去的对话……
林木生比方止衍预想的更适合上城区。
不是作为宠物，而是作为狩猎者。
方止衍按下车内通讯器：“周西的课程加一项。”
“是，先生。加什么？” 通讯器那头传来管家恭敬的询问。
“教他认酒。” 方止衍顿了顿，笑意加深，“既然要偷，至少偷点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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