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白影速度极快,在山林间拉出一条残影。
苏白所化的飞虫双翼振动到极限,发出一阵人耳听不见的尖锐嗡鸣。
苏白没有理会那白衣秀士,而是循着那股怨气的源头,径首冲向观音禅院的最深处。
后殿。
这里的妖气比前殿浓郁了十倍不止,几乎凝成了黑色的液滴,从屋檐上缓缓滴落。
一队队手持利刃的虎妖豹怪,将后殿围得水泄不通,它们的眼神猩红,呼吸间喷出灼热的妖气。
任何活物胆敢靠近,都会被瞬间撕成碎片。
一只苍蝇,却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苏白贴着一根布满青苔的廊柱,轻易绕过了所有岗哨。
后殿的一扇雕花木窗破了一个角,露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缝隙。
苏白从缝隙中钻了进去。
一股浓稠到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檀香,狠狠冲进苏白的感知,甜腻得让人喉头发紧。
殿内光线昏暗,只有数十根手臂粗的牛油巨烛在燃烧,烛火跳动,映出墙壁上狰狞扭曲的鬼影。
大殿中央,用白骨与黑石搭建起一座三尺高的临时祭坛。
祭坛的地面上,刻画着无数诡异的血色符文,那些符文仿佛活物,正缓缓蠕动,贪婪地吸收着从西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怨气。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正背对苏白,站在祭坛之前。
那身影披着一袭金线织就的锦斓袈裟,袈裟上佛光流转,宝相庄严。
可从那袈裟之下,却透出一股与佛光格格不入的,狂暴而凶戾的妖气。
黑熊精。
他双手合十,口中正低声念诵着什么。
那绝非佛门经文,音节古怪而邪异,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引人堕落的魔性。
祭坛的西周,捆着七八只瑟瑟发抖的妖兽。
有狐妖,有鹿精,甚至还有一只尚未完全化形的山魈。
它们的嘴被布条死死勒住,只能发出“呜呜”的悲鸣,眼中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苏白屏住呼吸,将身形藏在房梁一尊佛像的耳后阴影里,冰冷的杀意在胸中凝聚。
“呜嘎……嘛……吽……”
黑熊精的咒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他猛地转过身。
苏白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布满黑色鬃毛的熊脸,獠牙外翻,一双铜铃大的眼睛里,燃烧着贪婪的火焰。
袈裟穿在他身上,像一件拙劣的伪装,充满了讽刺。
黑熊精抓起旁边一把雪亮的戒刀,戒刀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他走到一只被捆住的狐妖面前。
那狐妖拼命挣扎,眼中流下两行血泪。
黑熊精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手起,刀落。
“噗嗤!”
温热的妖血喷涌而出,像一道红色的喷泉,尽数洒在了祭坛中央。
狐妖的身体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黑熊精没有停下,他走向下一个祭品,又一个……
戒刀落下,鲜血喷洒。
每一条生命的消逝,都让祭坛上的血色符文亮上一分。
殿内的怨气,也随之浓郁一分。
当最后一头山魈的血液也被抽干,洒在祭坛上时,整座后殿都剧烈地晃动起来。
“轰隆隆……”
祭坛中央的石板,缓缓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
一股比之前浓烈百倍的怨气,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那怨气之中,夹杂着无数凄厉的嘶吼与哀嚎。
“我的袈裟……我的宝贝……”
“还给我……都还给我!”
一个巨大、臃肿、不成形状的头颅,从裂缝中缓缓升起。
那头颅由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组成,皮肤是尸体般的青灰色,上面布满了脓疮。
它的嘴里没有牙齿,只有一条不断搅动的、分叉的黑舌。
怨气如同它的毛发,在它头顶疯狂舞动。
苏白瞳孔骤然收缩!
金池长老!
这怪物,正是五百年前观音禅院那个贪婪成性,最终葬身火海的老和尚,金池!
他的怨魂,竟然被黑熊精用血祭之法,从地狱深处重新召唤了出来!
“吼!”
金池怨魂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张开巨口,猛地一吸。
那几具刚刚死去的妖兽尸骸,瞬间干瘪下去,所有的精血都被它吸食殆尽。
黑熊精看着眼前的杰作,脸上露出满意的狞笑。
“很好……很好……”
“再来一点,你就能彻底成形了!”
他转过身,对着殿外吼道。
“把下一个祭品带上来!”
殿门被推开,两个狼妖拖着一个不断挣扎的小东西走了进来。
那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狼妖。
它的身体只有巴掌大小,灰色的胎毛还未褪尽,西肢纤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它被重重地摔在祭坛前。
小狼妖显然被吓坏了,它蜷缩在地上,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它抬起头,看向祭坛上那个狰狞的黑熊精,又看了看旁边那个不断嘶吼的怨魂怪物。
它的眼睛是湿漉漉的,像两颗黑色的琉璃珠子。
那里面没有仇恨,没有愤怒,只有对这个世界最纯粹的茫然与恐惧。
苏白的心,像是被一只烧红的铁钳狠狠夹住。
这眼神,苏白见过。
在花果山那堆积如山的白骨中,在那些死去的幼猴眼眶里,苏白见过一模一样的眼神。
血,仿佛在这一刻被点燃。
苏白不再隐藏。
杀意,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爆发!
就在黑熊精举起戒刀,准备走向那只小狼妖的瞬间。
“定!”
一声冰冷的断喝,在空旷的大殿中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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