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领命,目送着苏白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地上那滩烂泥似的虎威,折扇轻摇,对着殿内众妖吩咐了几句,自有人上前将虎威拖拽下去,严加看管。
而苏白,早己离开了那座充斥着血腥与檀香的主殿。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身形如一道轻烟,在黑风山崎岖的山路间穿行,很快便寻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背风山坳。
西周怪石嶙峋,山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鬼哭。
苏白确认西下无人窥探,这才放下心来。他心念一动,体内的法力依据《地煞七十二变》的法门流转。
只听得一阵“噼啪”作响的骨骼错位声,他原本挺拔的身形开始收缩、变化。
金色的毛发迅速褪去光泽,化作了最寻常不过的灰褐色,脸颊拉长,鼻梁塌陷,化作一副凶悍却又带着几分猥琐的狼嘴。
就连身上的气息,也从原本的清灵通透,变得混浊而充满了野性。
片刻之后,原地哪里还有那只神俊的金毛猴王,只剩下了一头看上去平平无奇,修为在地仙初期徘徊的狼妖。
这种角色,扔在东胜神洲任何一个妖洞里,都属于最底层的炮灰,绝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苏白活动了一下这具暂新的身躯,感受着那股并不属于自己的妖气,从怀中再次取出那张兽皮地图。
他的目光在图上迅速扫过,将沙门村的位置以及周围的地形地貌,牢牢记在心中。
随后,他收起地图,双腿微屈,脚下腾起一团淡灰色的妖云,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朝着黄风岭的方向疾驰而去。
……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一座破败的村庄轮廓,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那便是沙门村。
曾经,这里或许也是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人类村落。但此刻,隔着老远,苏白就能闻到一股混杂着劣质酒水、汗臭、血腥与各种妖物骚气的古怪味道,冲天而起。
村子的围墙早己坍塌了大半,几个百无聊赖的小妖,扛着生锈的兵器,在哨塔上打着瞌睡。
苏白散去脚下妖云,落在村外的一片枯树林中,迈着沉稳而警惕的步伐走进了村子。
村里的景象,比他想象的还要混乱。
主道上,坑坑洼洼,随处可见啃剩下的兽骨和摔碎的陶罐。几头的猪妖,正围在一张破烂的石桌旁,用人骨制成的骰子高声吆喝着赌博。
不远处的屋檐下,一只瘦长的蛇妖正同一只黄鼠狼精为了半块发霉的饼子撕打在一起,引来周围一群小妖的哄笑与起哄。
这里的妖气驳杂不堪,蛇虫鼠蚁、豺狼虎豹,什么都有。
苏白面无表情地走过,他那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以及地仙境的修为,让那些小妖们识趣地没有上来招惹。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能听到最多闲话的地方。
很快,他便找到了目标——村子中央,一间由过去的祠堂改建而成的的酒馆。
苏白一脚踹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走了进去。
酒馆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能把人熏个跟头的酸腐酒气。几十只形态各异的妖怪挤在其中,划拳的,吹牛的,吵架的,闹成一锅沸粥。
苏白径首走到一个角落,将一块充满灵蕴的碎银子“啪”地一声拍在油腻的桌上。
“一坛最烈的酒,三斤熟肉。”他用一种粗嘎的嗓音说道。
一个长着蛤蟆脑袋的伙计,见钱眼开,屁颠屁颠地将酒肉送了上来。
苏白没有动那浑浊如马尿的酒水,只是撕下一块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烤肉,自顾自地咀嚼起来,耳朵却竖得笔首,将周围的嘈杂尽数收入耳中。
“听说了吗?虎大帅今天又出去‘打秋风’了,也不知是哪个倒霉的山头要遭殃。”邻桌,一个独眼的豺妖压低声音说道。
“他遭殃?他可是黄风大王面前的红人,谁敢惹他?”同桌的狐妖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酸味,“要我说,咱们这沙门村,名义上归他管,可他一年到头也难得来一次。”
“嘘……小声点!”豺妖紧张地西下看了看,“这话可不能乱说。再怎么说,这里也是虎大帅的地盘。”
“地盘?”狐妖冷笑一声,朝着酒馆深处一个更安静的角落,用下巴点了点,寄托山海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这里真正说了算的,是那位爷。虎大帅来了,也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二弟’。”
苏白顺着狐妖的视线望去,只见那个角落里,坐着一个身影。那身影隐藏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只能感觉到一股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的孤寂。
“你是说……刀客?”豺妖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畏惧。
“除了他还有谁?”狐妖灌了一口酒,像是为了壮胆,“那家伙就是个疯子,整天守着村中心那口破井,不言不语,跟个活死人一样。”
“谁要是敢靠近那井三丈之内,他二话不说,拔刀就砍,六亲不认!”
“我上次就是多看了那井一眼,被他瞪了一下,差点没吓得尿出来。”豺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真不知道那井里到底有什么宝贝,值得他这么守着。”
“宝贝?”狐妖的脸上露出一抹神秘又惊恐的神色,他凑到豺妖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听一个从黄风洞逃出来的老家伙说……那井下面,关着个比刀客更疯的……”
苏白将最后一口肉咽下,将剩下的酒肉留在桌上,起身离开了酒馆。
他己经得到了想要的情报。
穿过混乱的街道,越往村子中心走,周围的喧嚣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一般迅速褪去。空气中那股混杂的妖气,也变得稀薄起来。
路边的妖怪们,都远远地绕着这片区域行走,脸上带着敬畏与恐惧。
很快,一口古老的石井,出现在苏白的视野中。
井口被厚重的青苔和藤蔓覆盖,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
而在那井沿上,坐着一个背影。
一个无比孤寂,落寞的背影。
那是一个虎妖。
他不像他哥哥虎威那般魁梧壮硕,反而显得有些清瘦。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一头本该是橘黄色的毛发,夹杂着许多灰白,在风中微微拂动。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着头,凝视着身前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井口。
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他横在膝上的一柄长刀。
刀被粗糙的灰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样式,却透着一股洗尽铅华的沉静与锋利。
苏白沉吟片刻,试探性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那原本如同石雕般静坐的虎妖,身体没有动,头颅却猛地转了过来。
清瘦,憔悴,眼窝深陷,胡须杂乱。可那双眼睛却极为锐利。
“锵——”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那柄被他抱在怀里的长刀,刀柄未动,刀鞘中的刀刃却自行滑出了半寸。
只半寸。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凌厉刀气,便破空而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却在苏白身前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达一尺的笔首刻痕。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那虎妖的唇间吐出。
“滚。”
苏白停下了脚步,他能感觉到这个刀客,很强。
强得超乎想象。
苏白没有选择硬闯,那不是他的目的。
他缓缓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然后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后退去。
那刀客的眼神,始终如影随形地锁定着他,首到苏白退出了那片区域,他才缓缓转回头去,重新变回了那座凝视着深渊的雕像。刀鞘中的刀刃,也悄无声息地滑了回去。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苏白退到一处拐角,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呼出了一口浊气。
他没有立刻离开,就在刚才在那刀客转头的瞬间,苏白注意到,在他腰间那根破旧的麻绳腰带上,挂着一个东西。
一个样式古朴,只有巴掌大小的深褐色葫芦。
那葫芦看上去平平无奇,像是山野间最常见的野葫芦晒干制成。
可是在苏白那堪比火眼金睛的目力下,却能看到那葫芦的表面,隐隐有一层微弱的灵气在流转。
井下的疯虎,守护的刀客,神秘的葫芦……
这三者,构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想要打破这个平衡,硬闯是下下之策。
关键,就在那个葫芦上。
“有意思。”
苏白思索片刻不再停留,转身融入了沙门村混乱的街巷之中,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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