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被无头僧提在手中的头颅，脸上那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在听到“丹方”二字的瞬间僵住了。
“丹方？！”
一个几乎变了调的声音从那颗头颅的唇间挤出，他甚至忘了维持自己得道高僧的仪态。
那圈笼罩在他身体周围，用以净化污秽的柔和佛光，也因为他心神的剧烈波动而明灭不定。
“施主……施主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无头僧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丹方乃一门神通之根本，是天地法则的具象显化，其价值……其价值远非一颗丹药可比！贫僧……贫僧只是菩萨斩出的一缕善念，如何能做得此等主张！”
他极力想要解释这其中的不可能，试图将这个离谱至极的话题拉回正轨。
“做不了主？”苏白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乱葬岗中显得格外刺耳，“你是真的做不了主，还是你那位高高在上的‘本体’，不愿给？”
苏白向前踏出一步，逼近到无头僧面前。他身上的气息不再收敛，一股源自太古洪荒的桀骜与霸道，混杂着天仙境界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朝着对方席卷而去。
无头僧的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他那提着头颅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你……”
“我什么？”苏白再次逼近，他盯着那颗头颅的眼睛，声音冰冷字字如刀。
“是怕我拿了丹方，从此跳出棋盘，不受你灵山的钳制？”
“还是怕我闲来无事，炼出个千百颗定风丹，让你那位宝贝徒弟引以为傲的三昧神风，从此变成三界最大的笑话？”
“又或者……”苏白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恶意，“你那位‘本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活过今天？等我杀了黄风怪，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他便会以‘降妖除魔’、‘化解戾气’为名，将我镇压，夺走我的一切，再把我变成一条和他那徒弟一样，听话的狗？”
每一句话都狠狠地砸在无头僧的心头。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无头僧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眼前这只猴子，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所以，别再跟我说什么身不由己的废话了。”苏白收回了那股逼人的气势，语气重新变得平淡，可那平淡之下，是更深层次的轻蔑。
“你，或者说，你那位‘本体’，把我当成了五百年前那只没脑子的石猴。可惜，我不是他。”
苏白绕着无头僧，不紧不慢地踱了两步。
“不过，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真正的选择。”
苏白停下脚步，重新站到他的面前。
“你，想不想摆脱他？”
这六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无头僧的识海深处轰然炸响。
摆脱他？
摆脱那个将自己斩出，又无情抛弃，任由自己在这污秽之地沉沦五百年的“本体”？
摆脱那种身为善念，却要眼睁睁看着恶念占据主导，为祸一方的无力与痛苦？
摆脱这具身首分离，永世不得安宁，连入轮回都是奢望的诅咒？
这个念头，是他五百年来，午夜梦回时最大的奢望，也是他最不敢触碰的禁忌。
“你我，做个交易。”苏白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你，给我【定风丹】的丹方。”
“我，帮你夺回真身头颅，让你善尸合一。至于之后，你是想找个地方安度余生，还是想办法反过来吞噬你的‘本体’，都与我无关。”
“这，才叫交易。”
苏白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那样的话，你就继续提着你的脑袋，在这乱葬岗里当个孤魂野鬼，首到某一天，你那点可怜的善念被这无尽的怨气彻底磨灭。”
“而我，”苏白笑了笑，“大不了多费些手脚。”
“你自己选。”
说完，苏白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许久。
那颗被提在手中的头颅，脸上的所有表情，都缓缓敛去，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罢了……”
无头僧的声音沙哑。
“你说得对。”
“与其受人摆布，永世沉沦，不如……赌一次。”
他抬起眼，看向苏白。
“丹方，我可以给你。”
“但炼制此丹的材料，极为珍稀，其中几味主药，早己绝迹于三界。望你好自为之。”
苏白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这个，就不劳大师费心了。”
无头僧不再多言，他将那颗头颅重新安放在自己的脖颈之上。虽然无法愈合，但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终于完整了一些。
他抬起那只空着的右手，食指之上，凝聚起一团米粒大小，却纯净到了极点的金色佛光。
“凝神。”
他轻喝一声，屈指一弹。
那点金光，便如同流星，瞬间划破夜空，没入了苏白的眉心。
轰——
一股庞大而玄奥的信息洪流，瞬间在苏白的识海中炸开。
无数古老的符文、深奥的药理还有那繁复的炼制手法，以及对“风”之法则的极致理解，如同潮水般涌来。
【定风丹丹方】
主材：先天定风珠（核心）、九天息壤、三光神水。
辅材：万年风磨铜、地肺毒火精英、东海之眼定海神石粉……
苏白闭上双眼，默默消化着这海量的信息。
待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金色的眼瞳里，己是一片了然。
苏白从自己头上，轻轻拔下一根柔韧的金色猴毛。
他对着猴毛，吹了一口仙气。
那根猴毛迎风一晃，化作了一片薄如蝉翼，脉络清晰的金色菩提叶，叶面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禅意。
苏白将这枚假的菩提叶，递到了无头僧的面前。
“事成之后，我会来找你。”
“我会兑现我的承诺。”
无头僧伸出那只提过佛珠的手，颤抖着接过了那片金叶。
“一言为定。”
苏白最后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走。
他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乱葬岗外那无尽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无头僧，独自一人，站在清冷的月光下紧紧地攥着手中那片代表着新生与豪赌的金色叶子久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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